11·抉擇
「找到了嗎?」小路坐在門外的台階上向里大喊。
我正牽著李依煒在黑暗裡向前走:「找到了!」
握著一隻小手,不知道是快走還是慢走,時間像是被無限拉長。
熱鍋上的螞蟻,這不恰當卻又恰當之極的比喻。在手心這口滾燙的熱鍋中,李依煒的手指將我心中這片汪洋大海攪得風起雲湧——神經信號在爆炸,眼前充斥的場景是電視機的雪花。她像個舞者,在沙漠中跳起火辣的異域舞蹈,又或是原住民篝火,甚至是安塞腰鼓。
皮膚之間有一點汗水,但手指還是穿過指縫,兩隻手交合在一起,慢慢握緊,我能感受到溫差,手指側面接觸的面積到了最大。她手指彎曲,貼合在我的手背上,手心貼著手心。指尖隨著一步路又一步的節奏和手背摩擦著,陣陣酥麻通過手臂直傳我的大腦皮層。
離光亮越來越近,小路也近在咫尺。我緩緩鬆開手,李依煒也察覺到,慢慢將手從我指縫中抽出。
穿過木門,倚著牆站在小路面前,終於回過神來,這一過程只不過持續了十秒不到,但頭腦卻經過了一場風暴。理智重新佔領高地,眼前雪花也隨之退散。
「我去實驗室找瓶裝水,在這裡等我。」見我帶著李依煒走出來,小路起身蹬著樓梯離開。
站在原地,倚著牆壁,防火服和鐵鏟堆在牆角,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好。我不動聲色,李依煒在一旁遲疑了一會,才在樓梯上坐下。
眼睛花了一點時間習慣自然光,樓梯內也是遍地塵土。
我回頭直視走廊,似乎有東西纏伏在深處。毫不猶豫地掩上木門,後背貼著門後站立,正對著樓梯上坐著的李依煒。
剛剛的情節浮現在腦海,我沉默不語,靜靜地濾出這些雜七雜八的想法。
就連最基本的下一步去處都沒有考慮好,還有閑情雅緻去沉浸在男男女女的閑事里?真是可笑啊,我在心裡這樣深惡痛絕地批評著自己。
......
可能是雙方口乾到嗓子疼原因,我們在小路回來之前沒有其他的交流,只是互相直視。
「找到了一箱開封的,總共六瓶,暫時夠用。」小路向我們展示他手上黑色的帆布袋子,從裡面拿出三瓶水供我們一人一瓶。
「謝謝學長!」
我掀起面罩掛在頭上,在確認瓶裝水並沒有開封后,用力擰開,塑料瓶口與保險環應聲碎裂。一氣喝了兩大口,冰涼的水流衝擊著炎熱的沙漠,洗刷著精神的疲憊和污垢,如果不是因為條件不允許,我真想把水從頭上倒下。
放下僅剩一半的水瓶,短時間身體沒辦法吸收這麼多水分,喝太多也只是浪費寶貴的水資源。我強壓下想再多喝幾口的想法,擰回瓶蓋,拉下面罩。
儘管很渴,但李依煒不緊不慢地喝著。
小路在她坐著的階梯旁看著:「真客氣,叫我小路就行了。至於他嘛......」兩人上下打量著我。
「你是國一的學生吧。」我和她對視,「錚哥,別叫學長了。」
放下水瓶,她點點頭。我伸手拉下她頭頂的面罩,後面的就交給她自己調整。
喝過水之後,我的嗓子狀態明顯好了很多,起碼說話時也不會再隱隱作痛了。瓶子放回帆布袋內,由小路背著。
「小路哥,錚哥,接下來去哪?」
「你是國一什麼級別的?」「b級別。」
是國一b班的學生。
小路清清嗓子,彎下腰來:「你有什麼打算?」
靜默著,等待著李依煒的回答。她手肘頂著膝蓋,托著下巴,在好一陣沉默之後,也沒能給出準確的答案。
我半蹲下來,和她視線平齊,引導著她:「回家?去找家人?」
「你也可以留在學校里。」小路補充。
她不能跟著我們。這不合規矩,我們也不能保證對她負責,儘管我救過她一命,也很想帶她走。
李依煒顯得很猶豫,看著她乖巧的姿態,雙手夾在兩膝之間扭扭捏捏。
小路從樓梯上走下來,在她所在的台階旁邊坐下:「你家在哪?離這裡遠不遠?」
「在新城區。」
新城區,坐落在東部外環工業區和教育區的交界處,好說歹說離學校也要有二十里的距離,和小路家一樣遠。
看來她回家這條路也沒有希望,那只有一個結論:
「你得留在學校。」小路站起身,拍拍褲子上的塵土。
龍港很快會實施軍管,校園馬上也會重新恢復秩序。不過,之後這裡是什麼情況,我也很難判斷。
李依煒抬起頭,疑惑問:「那你們呢?你們要去哪?」
「去我家。」我站起身,防火服系在腰間,從地上撈起鐵鏟,在原地站住,「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