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頭風
老李把車熄了火,也沒下車,從兜里掏出盒煙。
之前打方向盤和換擋時握得太緊,現在手指關節還有點僵,大拇指劃了幾次才打著火機。
點著煙,狠吸一口,吐了個煙圈,終於鬆了口氣靠在椅背上。
說不緊張都是扯淡,剛才這一趟雖然時間不長,但別說這幾個外地人,就是老李也有幾分拿不準能不能毫髮無損地拐到道上來。
雖然不至於有性命之憂,但是雪天路滑,爬坡中途溜個車,前前後後有點刮蹭什麼的,倒也不意外。
看著窗外幾個人吐的吐,抖的抖,老李又抽了口煙,搖頭笑道:「這些讀書人,瘦的跟小雞崽子似的,就這還探山尋寶呢?」
不過想想,這也不關他老李什麼事,自己只要把人送到山頂,人錢兩訖,這趟活就算結束。前幾天出門準備上山的時候,家裡媳婦還說等回來在家包點餃子,提前過年。
抽完煙,老李把煙頭在窗沿碾滅了,往外一扔,腦袋探出窗外催大家上路。
「哎,我說哥幾個差不多了就上車吧。這山裡的天氣,一時一個樣兒,趁著現在天氣好咱多走一段。」
「好,知道了。」
秦明朗正側身跟錢教授和程欣說話,聞言應了一聲,李九龍跟他們聊不到一塊去,就一直在車邊站著。等那三人都上車后,一步跨到車裡,最後把車門關好。
那邊秦朗剛吐完,又丟人又難受,感覺整個人頭重腳輕,也沒心情頂嘴,像被暴雨澆的小動物似的蔫蔫地坐進副駕駛,系好安全帶。
想了想,又把帶扣緊了緊,用手攥著,一臉生無可戀地縮在座位里。
修好的山路雖然不寬,但是平整安穩,加之天氣晴朗,老李開著也舒心,心想照這架勢估計今天天黑前就能到山頂,自己在車裡歇一宿,明天一早就能下山回家了。
想著想著還哼起了小曲兒,旁邊的秦朗白了他一眼,別過頭眼不見心不煩。
後面秦明朝和老教授一直在研究暗語的解法,程欣聽得津津有味,李九龍則是一頭霧水,想著反正聽不懂,就乾脆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話說這四句暗語中,前兩句『古碑藏頭萬世苦,天山作半英山五』,說得是石碑上發現的一首藏頭詩,意指有寶藏藏於英山。
自古以來江山秘寶多藏於天山山脈中,如今暗示天山英山五五對半,說明這寶藏規模極大,非尋常古墓陵穴所能媲美。
後半段『臘月白頭青天凍,子時佛頂蝴蝶骨』比較隱晦,研究起來就要花一點功夫了。
這臘月子時是時間,雖然不知道指十二月的哪一天,但好歹說了個具體的時辰,而白頭佛頂,之前也說過是指白頭峰山頂。
只是這『青天凍』和『蝴蝶骨』實在是沒什麼頭緒。
幾人各干各的事,又過了一個多小時,眼看快到山頂。程欣不經意間向窗外一瞥,只見側面的山腰低處像有一股霧,如同海浪一樣向上席捲而來。
「哎?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起霧了?」
老李和秦朗一直往前看路,沒有注意過旁邊。聞言向右下方一看,可不是嗎!厚重的白氣都不像是霧,更像是濃煙,翻滾著往他們所在的高度湧上來。
這一眼,頓時給老李驚出一身冷汗!
這哪是什麼霧,分明是「鬼頭風!」
俗話說:鬼頭風起,神仙難留。
這東西,別人不認得,從小在附近長大的老李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山間的風大多是從高向低吹,若風雪不大,沿原路下山或者找個背風的地方躲避即可。
但這鬼頭風不同,也不知道是什麼原理,竟是一陣強風從低處向上刮,如海浪席捲,讓人避無可避。
一般情況下,由於形成條件嚴苛,一年都不一定會遇上一次。但是一旦鬼頭風起,持續時間雖然不長,強度卻極大,所到之處皆飛沙走石。
如今正值冬季,強風從山腳卷著雪和石塊猛撲上來,沿山還拔起不少紮根不深的枯樹。
這風速度極快,轉眼之間已到半山腰處。
秦朗看了眼這白「霧」,又看了眼臉色難看得像是死了親戚的老李,直覺告訴他出大事了!他雙手抓著安全帶,瞪著雙眼像是要把老李盯出個窟窿。
「李叔,咋了?你別這表情,我害怕……」
「閉嘴!你們幾個,都跟我下車!」
老李很顯然也慌了。他長這麼大見過鬼頭風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得出來,那還都是在山下看著風往上刮,哪裡見過這陣仗。
說完心中暗罵:「要是為了這點錢把命搭這,我老李可算虧大發了!」
罵歸罵,罵完也沒什麼辦法,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走一步看一步。
車上幾個人雖然性別年紀脾氣秉性不同,但好在基本的眼力見都是有的。雖然不明所以,但也看出來現在不是個問問題的好時候,都迅速一個攙著一個走下車。
「那鬼東西不是什麼霧,是鬼頭風,我也解釋不明白,總之就跟龍捲風似的。」
老李怕幾人私自行動,言簡意賅地跟他們說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實話跟你們說,我之前沒在山上遇見過,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是現在下山肯定是來不及了。我一會把車貼山停著,咱們就蹲在山和車的夾縫裡,希望這車夠重不會被捲起來,能給咱們擋擋風。」
說完,老李擺手讓大家貼山蹲下,自己趕緊去在風刮上來之前把車停靠過來。
車上五人沒聽說什麼鬼頭風,但看老李的臉色,也知道不是什麼鬧著玩的東西。幾個人聽話地緊貼山體蹲下,李九龍和秦明朝在兩側,秦朗挨著秦明朝,程欣攙著錢教授蹲在中間。
車倒回來的時候,旁邊的枯樹已經被吹得搖搖晃晃,幾人蹲在地上也能看見有白色的雪從山下捲起來,風吹得睜不開眼睛。
老李把車停好熄火,從駕駛室鑽出來,蹲在秦明朝旁邊。
剛蹲下不久,周遭天昏地暗,雪直往人脖子里灌。幾人感到身邊的的空氣都像是風刃,枯枝樹葉更是像暗器一樣,速度極快,每每劃過就留下一道血痕。
六個人蜷起身子抱住腿,頭埋在兩膝之間,把羽絨服往上拽包住頭頸,手都縮在袖子里,像是鴕鳥把頭扎在沙子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風聲漸漸停了。他們知道,這次算是撐過去了。
大家攙扶著起身,繞到車邊一看,擋風玻璃和後座窗玻璃已經粉碎,車上掛滿了划痕和石頭砸過的坑坑窪窪,車裡的毯子和衣服不知所蹤,就剩一個圍巾掛在車玻璃碎片上,現在風停了,便垂下來搭在車門上。
程欣和李九龍把玻璃渣子簡單清理乾淨,又清點了一下物品,好在書包儀器都沒丟,只是刮飛了幾件輕巧的物件。
幾人坐在車上,老李提手剎松離合,車子啟動后從兜里摸出根煙塞進嘴裡。
秦朗聞到煙味皺了皺眉,但也只是皺了皺眉。
風雪已過,幾人重新上路,只是這回誰都沒再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