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刃未曾試
車子里的幾名預選神將哪見過這種場景,恐懼讓他們不知所措,緊緊依偎在方夜明身邊。方夜明也是恐懼異常,雖然對神骸什麼的早有心理準備,但突然見到這種場面也是手腳發軟。但身邊的孩子緊緊依靠讓他也不得不打起勇氣強作鎮定,早就留意那名士兵留下的小刀,此刻立即指揮宋明新割開繩索,並吩咐三人不要輕易動彈,隨後拿起小刀越下車,落地時腿卻一軟差點摔倒。火焰中的黑影應該就是神骸,車子周圍到處是血跡和躺著的沒有生息的士兵,而那名何隊長此刻就在火焰旁邊,似乎還有著幾口氣。
方夜明此時心裡亂作一麻,他很想上前背起何隊長,但火焰中扭動的黑影卻又讓他只想逃離,何隊長似乎看出了少年的掙扎,咧開嘴笑了,表情扭曲的張開了嘴,方夜明看出來他是在說「不要管我」,那畢竟條生命,心靈譴責他要去救人,可恐懼讓他無論如何邁不出去腿,火焰里忽然探出來一支骨刀,直接扎穿了何隊長的身體。一時間恐懼壓倒性佔據方夜明腦海,催使著方夜明抬腿就往車頭跑,身後的何隊長最終還是喪失了所有生機,只是嘴角掛著一抹欣慰的笑。
車頭門並沒有鎖,那個年輕的士兵居然也還活著,正扶著車拚命要站起來,方夜明趕忙過去打開車門,將士兵扶起抬進副駕。心臟如同跳動的馬達,方夜明感覺手腳都脫離指揮,手忙腳亂的關上車門,那個神骸果然還是一瘸一拐地追了過來,燒的焦黑的身體顯得更加猙獰可怖,右手的骨刀已經不知所蹤,只剩下左手在地上拖動著長長的血跡。神骸在方夜明身前幾步停住,如狩獵羔羊的獅子般死死盯著方夜明,他能輕易嗅到對方散發出的恐懼。
此刻方夜明沒有選擇撒腿就跑,看見神骸的具體模樣,砰砰直跳的心反倒鎮定一些。他深深吸一口氣,試圖平靜下瘋狂的心跳,手裡牢牢攥住那把匕首,努力回想曾經學的簡單格鬥術。
神骸似乎也回復了些力量,喉嚨發出乾涸枯啞的聲音,一瘸一拐邁著可笑的步伐沖向方夜明。
腦海里回憶的那些格鬥術並沒有任何作用,面對神骸的猙獰進攻,方夜明所能立即施展的招式也只有街頭混混一樣的胡亂劈砍,匕首碰到骨刀的瞬間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刀刃傳遞而來,震的方夜明雙手酸麻,刀子幾乎都要脫手。而那柄骨刀又直直劈向方夜明,這一刀下去恐怕整個人能直接成為兩半!
情急之下,方夜明居然直接雙手交錯試圖以招架住骨刀,預想的血腥場面並沒有出現,那支骨刀並沒有砍斷雙臂,而是順勢砸到方夜明右肩上,撕開一道巨大的血口。
很奇怪,方夜明看著傷口流出的獻血,心中居然湧起熾烈的戰意,肩膀的巨大傷口帶來撕裂神經的痛楚,心中卻有著將對手生生撕裂開的渴望!腦海似乎被侵染成鮮紅,耳邊也彷彿有著低語:「撕裂他吧,撕裂他吧,將一切全部都撕裂,將阻擋的一切統統撕裂!」
神骸也非常驚訝,這一刀竟然沒有砍倒面前的少年,這倒是有點意思,全身沒有任何權能涌動的痕迹卻有著神將一般的身體,但無論如何也是要死在自己手中!
神骸狠狠用力,試圖將少年壓垮。
巨大的力量從肩膀傳來,方夜明死死抵住,雙腿都有些強撐不住。
一股慾望從心底湧現,方夜明突然極其渴望將面前的神骸按進泥土中。
神骸似乎無法使出更大的力氣,他抽回刀,不動聲色的略往後退一步,像兇猛的獵手,一擊不成,再尋良機。
神骸再次出手,左手骨刀直奔方夜明面門,殺意凜然。
但卻被方夜明攥住刀刃,鮮血順著骨刀流下,可骨刀停在少年面前再難寸進!
神骸突然感到害怕,他發現他的左手完全無法動彈,被少年死死攥住的骨刀如被牢牢焊接住,無論神骸多麼用力,骨刀依舊紋絲不動。
少年依舊死死攥住骨刀,澎湃的戰意如太陽一樣昂揚,心臟猶如進軍的戰鼓,沉悶而又急促的跳動聲讓副駕上的士兵都為之震撼。傷口流出的血液染紅少年的上衣,看上去恍若地獄復仇的鬼神。
一股心悸壓迫住神骸,眼見無法抽回骨刀,一枚閃爍著幽芒骨刺從身體射出,刺穿面前少年腹部。趁著對手氣力一松的空當,神骸奮力拔回骨刀跳開,等待骨刺劇毒發作。
被重傷的方夜明的雙眼霎時變得血紅,嘴裡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聲,突然的變故讓神骸也大驚失色,那醜陋猙獰的面孔也突然變得極度扭曲,神骸竟然渾身發抖的跪在方夜明面前,猶如冒犯了君王般戰慄惶恐。一股無形的威壓向四周爆發,連車子里的三人都窒息得如心臟如被人緊緊握住!
「忤逆者當受此罰」,冰冷無情的聲音在方夜明腦海迴響:「背叛者必當伏誅」。方夜明抽出嵌入腹部的骨刺,狠狠的砸在神骸肩膀上,在神骸一臉驚悚中將那支僅存的骨刀扭斷,猶如雪崩般的拳頭連綿不絕的砸在神骸頭部。
黑色的液體從神骸口中溢出,向來以殘害他人為樂的神骸也感受被蹂躪的折磨,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想立刻死去,可神骸的頑強生命力讓他必須承受方夜明的暴力,而來自靈魂的壓迫讓他無法反擊。
方夜明卻幾乎要迷失進這令人瘋狂的暴力中。這種掌握無邊力量的快感就如罌粟花一般令人著魔,一股強大的殺意從內心深處伸展開來。腦海里浮現出斑駁的碎片,寒冰鑄造的長槍貫穿心臟,流淌岩漿的鐐銬禁錮四肢,鋒利如刀的狂風摧殘軀體,撕裂靈魂的尖鳴回蕩四周,永無止境的折磨,這是你承受的折磨,這是逆臣僭越的罪行,這是你向世界宣討的名義!
這個世界帶給你太多苦難,這些賤民怎敢忤逆你的意志,這些叛臣必須要為自己的罪行償還代價。怨恨情緒猶如濃墨瞬息侵染了方夜明的心智,憤怒狂野的在心中綻放,侵吞萬物的殺意無休止的暴漲,方夜明的皮膚開始變得紅艷,肌肉也快速膨脹,幾乎就要爆炸開來!
「但這並不是你。」
方夜明的眼中突然浮現出一抹清明,「你只是一個普通人,你只需要保護可兒,完成約定就好。」
「你不需要毀滅世界,這裡依然有著你牽挂的事情」
濃郁的紅色從眼中消散,隨之一同消失的還有那種幾乎能夠摧毀一切的力量感。但傷口的疼痛也反撲而來,鮮血染透了衣服。方夜明緊緊握住手腕的手鏈,粗陋的手鏈像玉石般散發著瑩潤的光澤。
視線已經變得模糊,一股前所未有的脫力與虛弱感,無盡的睏倦接管了最後的意識,撲通一聲,方夜明倒在地上。
遠方傳來幾聲清脆的鈴鐺聲,溫暖的陽光鋪灑在草原上,幾匹馬兒安靜的吃著草。忽然肩膀被人輕輕一拍,回頭卻被吹一臉蒲公英。嬌俏可愛的少女一臉笑意,而少女身邊跟著一個瘦削的青年,兩人形貌幾分相似。青年牽著一匹矯健的駿馬似乎向自己伸手:「起來賽馬啊。」方夜明想抬起手,可卻用不上力氣,再一睜眼,四周哪有草原與駿馬,只有白的刺眼的房間和身上的被子。
旁邊的護士很快注意到少年的醒來,一個醫生按住方夜明不讓他起來:「不要亂動,你受傷失血嚴重,要躺著好好休養。」雖然很想起身,還是乖乖聽從醫生的命令,而身邊的護士則開始熟練的調試一些儀器記錄一些東西,嘴裡卻小聲嘀咕著:」睡了大半個月居然能醒,真是奇迹。」
過了一會,門外進來一個人,原來是那名倖存的士兵。士兵臉上化不去的悲傷,整支小隊的覆滅讓他一時也很難接受,但作為軍人便必須放下情緒問題,此刻也是過來看望方夜明。
「謝謝你,救了我。」士兵還是張開口。
「其實也沒什麼。他們,都是英雄。」
「嗯,是英雄。」士兵的聲音變得嗚咽。
昨天還是一同操練一起站崗的好戰友,今天就全成了泉下人,這種悲痛旁人根本無法勸解。
「何隊平時說話很嚴,但其實對我們很好,很多事也都幫我們擔著;趙大哥一直把我當他親弟弟一樣,他說他弟弟要是還活著應該和我一樣大了;還有孫強,他家裡就剩下一個老人在,每個月他都會寫去一封信……」
確實啊,他們每個人都是活生生的生命,都有著各自不同的遭遇,他們相聚在一起共為袍澤,互相關切。可如今他們的時間戛然而止,只留下年輕的士兵哭訴他們的生平。
他們死了,還會有多少人為之悲傷呢?
我如果哪天也死了,也還有可兒會為我傷心的吧?
可成為士兵註定與危險同行,時刻將性命拋諸腦後,我又怎能一直保護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