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二十

經過海上將近一個禮拜的航行,艾迪一行人終於可以站在甲板上看到彼岸的碼頭。

長時間的海上漂泊是極為枯燥的,特別是剛剛經歷了那麼多的悲劇和海盜襲擊之後。他們三個尚未成年孩子必然會有數不清的心事和疑惑。

看著遠處碼頭附近海域停放著的帆船,即便艾迪從沒來過這裡,也明白這並不是原有的模樣,那些船上的人同樣也是來避難的。

一陣清涼的海風吹過,撩起少年的頭髮隨風飄揚。在這湛藍的海天之間,少年扶著欄杆,曾經那渴望見到繁華的心情並未浮現,代替它的是充滿理智的迷茫與灼燒良心的罪惡。

忽然,一群海鷗飛到了帆船的上空進行盤旋、鳴叫。似乎在為這座港口繼續迎接人滿為患的客人。

「好久沒來基納港了」瑞克船長不知何時來到了少年的身旁。

船長點了根煙,深深吸入肺部,隨後滿意的吐了出來。

難聞的煙草略過少年的鼻腔,艾迪睜開憂鬱的眼睛,仰頭盯向天上的海鷗。

「怎麼?和你想的不太一樣?」

「可能吧。自從出了班茶鎮,我在也沒想過除了親人之外的其他東西」少年的話語沒有任何感情,他好像很累,又或者不想再對其他人輕易動情。

「哈哈哈,一輩子待在鄉下的年輕人理應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前提是沒有這場該死的災難。」

自從上次使用那本書之後,艾迪的心中貌似出現了某種聲音,在最初的兩天,少年原以為是過度勞累從而導致的幻聽。直到現在,那股聲音就像一隻細小的蚊蟲在它耳邊低語,既聽不到其中明確的含義,也同樣不能阻斷聲音的干擾。少年只知道,這是書在呼喚他。在沒有停歇沒有止境的呼喚。

「呼哈...開飯了嗎」小汐揉著眼睛走出船艙。

(只有少女天籟般的聲音才能壓制。)

艾迪回過頭來愣向羅汐,隨即流漏出淺笑「起得太晚了,你的那份早就被我吃沒了。」

「阿!開飯怎麼不叫我!而且前兩天你不是沒胃口嗎!幹嘛今天要吃走我的那份,不知道我在長身體嗎?!」少女激動道。

「兩小時前叫過你了,然後你說再睡10分鐘」

聽聞后的少女鼓起臉蛋,她知道艾迪在和她打趣,這時她看到了距離船頭幾裡外的港口。

「我們到基納港了?」

少年點了點頭。

瑞克船長將吸完的煙草扔進海里伸起懶腰來。「終於把貨物送到目的地了」

剎那間兩股厭惡的視線掃了過來。

船長僵在原地,忽然意識到說錯了話「咳咳,抱歉。習慣了。」「總之在把你們和那些難民放在這兒之後,我就要再次起航。雖然我不是海盜,不過在這也惹了不少禍。反正這裡容不下我。」

「沒關係,雖然你先前對我們做了那些事,但這一路的照料毋庸讓我們對你感激。希望你不要再做壞事了。」

「對阿,幸好你碰見的是我們。要是碰見那些兇殘暴虐的狠角色早就把你扔進海里丟鯊魚啦。」少女附和道。

「感謝兩位的教導」瑞克尷尬地擦了擦汗。

「艾露醒了嗎?」少年問道。

「嗯呢」

船艙內。

「等長大以後要好好保護媽媽,知道了嗎?不要惹媽媽生氣,不要讓媽媽擔心,不要給媽媽添麻煩,要一直愛你的媽媽哦」

當二人進入船艙后,

看到的是「成熟的」艾露正苦口婆心的對先前找過他們麻煩的婦女懷中的孩子以最真誠的笑容傳達著愛的大意。

而那名婦女早已哭花了臉,似乎看到的並不是一個十一歲的女孩,而是一位天使。

看到這一幕,艙門前的二人對視一笑。

眾難民將女孩圍在中間

「斯丁爺爺,以後注意不要著涼。」「安羅拉阿姨,以後要吃胖點,爸爸說過女人太瘦有失美感」「多米哥哥,你的姐姐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廚師叔叔,感謝這些天來你為我們做的每一頓飯。」

曾經那個軟弱的小女孩,此刻看上去就像愛戴眾生的博愛聖女。如同星星一般將原本灰暗低沉的氣氛緩緩照亮。經過這幾天的洗禮,起碼大家的臉上多多少少都浮現笑意,雖然簡陋,但卻真誠。

「看來露露走出陰影了」小汐雙手抱胸欣慰道。

「嗯」看到妹妹恢復陽光,或許這對艾迪來說是最大的慰藉。

這時,人群中有人指向艾露的身後。

女孩轉過身來,對著那兩位最珍愛的人露出最甜美的笑容。

「哥哥,小汐姐,午好!」

經歷了長時間的海上航行,這趟無趣的旅途終於落下帷幕。

船隻慢慢停到港口,眾人們擠在甲板俯視港口上水泄不通擁擠著的人們。

距離眼前幾百米外有一段很長的通行口,兩排一米多高的柵欄圍著那群想要湧入城市的難民,不少身穿輕型盔甲的騎士和一些醫護人員安置在出口兩旁,專心對每位進城的人做起最全面地檢查。

難民之多,而過程繁瑣。可見想要進入城市不花上幾天的時間是無望的。

「人好多啊」羅汐感嘆道。

少年皺了皺眉,並不是因為前方的同胞阻擋了自己想要進城的休整,而是沒想到自己犯下的錯竟讓這麼多百姓淪落不幸。

「看來我們還要在船上住幾天,好想洗個澡然後在軟軟的床上睡一覺啊!」小汐苦惱道。

「沒關係小汐姐,反正我們已經到這裡了,繼續耐心等兩天吧」「而且.......」

艾迪聽出了妹妹的顧慮,畢竟這裡不是班茶鎮,等上岸后又該何去何從?

對於從未出過遠門的三人,外面的世界絕不想他們想象中那麼簡單,耶華的提醒依稀記在耳邊「外面的世界,包括人在內都是十分複雜的」

從始至今艾迪的生活從未出現過複雜,也當然不明白其中的含義。直到現在,這份複雜所帶來的難以理解的苦悶正化為憂愁,再次侵入少年那顆不黑不白的心。

一時間,艾迪似乎感受到周圍的一切悲痛、絕望、惡意正不斷變得清晰,緩緩流入自己的身體。

這時的他,好像屏蔽了感官,周圍的一切場面由黑暗徹底取代。只有那些令人抓狂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聚集在艾迪的身旁,猶如看不見得魔藤輕撫著他的全身各處。又好像沉落在了絕望的洪流中,如同暗礁一般被窒息的聲浪一次一次拍打。

艾迪握緊拳頭,很想抵抗這種擾亂心境的惡。可單憑意志力的對抗,起的到效果卻是微乎其微。

幸好。

忽然一隻大手抓住了他的后領,將其拽出黑暗。

現實中的艾迪被突如其來的變動弄得有些驚慌,他遲疑地看了看四周,發現小汐和妹妹正與自己處在船艙里。

少年回想起錯亂的記憶,不記得自己為什麼在這兒。

「哥哥你怎麼了?」艾露關心問道。

「誒」

「是阿,剛才怎麼叫你都不回我,好像我惹你生氣了一樣.....」小汐嘀咕道。

兩人的問題讓艾迪有些發懵,但卻並非難以理解。

「沒事..就是看到那麼多人有些震撼...」艾迪掩飾地揮了揮手。

少女雙手掐腰狐疑的看向他「哼,如果真是這樣就好」

「話說我們為什麼....」

少年的話音未落,只見瑞克船長緩緩走出船長室。

看著拿有布袋向自己走來的瑞克,艾迪不明所以。

待到二人距離半米之際,瑞克抽了抽鼻子,隨即雙手將鼓成刺蝟的布袋交到了艾迪的手裡。

「沒想到法寇那傢伙居然這麼富有,不難想象他到底做了多少壞事。」「這是你們應得的」

一時間,艾迪沒有弄清對方的意思,他知道袋子裡面裝滿了錢,不過一直以來生活在班茶鎮的他,從不將錢視為必需品。所以他不明白為什麼對方要給自己這麼多錢。也不明白為什麼只把這麼多錢給自己。

未等少年開口,瑞克再次說道「擁有這筆錢,你們可以在這裡買一套房子,安安穩穩生活十年也不是問題。」「不要對我抱有感謝,這是法寇那傢伙拿受害人獲取的財務,所以轉交給同為受害人的你們也是理所應當。更何況我佔有的這艘船,比那比起更有價值。」

「為什麼」少年還是問了出來。

「我不是說了嗎,我...」

「為什麼你把錢只給我們而不給那些難民?」少年的發問沒有情緒動蕩,似乎只是想得到問題的答案這麼簡單。

瑞克捂住額頭深深的嘆了口氣「你們都只是孩子,當然還不懂人心的險惡」

船長再次點了根煙。

「雖然這筆錢足夠你們勤儉持家的活上半輩子,但要細算,也不過是狼群的一頓午餐,而這樣的一份午餐不僅會激發他們的食慾,更會勾起可怕的貪慾。貪慾足以撕碎我和這條船上的一切。」

明白潛在之意的艾迪轉頭看向自己的女伴們。小汐倒是不是很介意....可愛鹿.....

看著妹妹充滿期待與希望的明亮雙眼,他知道艾露想幫助大家。

可是。

艾迪搖了搖頭,隨即將布袋盤放在腰間,拉低了破舊的上衣。

「感謝你的給予,我一定會好好利用這筆錢」

一個稚嫩臉上的誠懇笑容回應了瑞克的慷慨。

船長愣住片刻,忽然想到些什麼。

這位粗獷的男人撓了撓頭,隨後撇掉煙頭對三人說道「幫我一個小忙」

王都赫坦利。

夜晚的降臨,讓這座人滿為患的巨型城池逐漸變得熱鬧起來。

因難民的湧入,城市的條條街街道早已堵得不像樣子,遍地都是癱睡在路邊的城外人。廣闊的道路變得只能容納兩人並排走,甚至那些骯髒的下水口也成為了他們的臨時住所。

相比之前,恐懼的散播已經逐漸被控制住,城內的犯罪也因騎士們的日夜監管漸漸消失。但是,即便如此,巨量的人口所帶來的影響早已從內部開始分解這座佇立兩百多年的堡壘,或許還未等到屍鬼的來臨,赫坦利就會不攻自破。

吟遊詩人的故事不再動聽、餐飲商販的食物不再充裕、騎士大人們的心不再沉著、百姓的信仰不再堅定。一切都在往不好的方向發展,這些被蒙在鼓裡,尋求保護的可憐人或許最終會和赫坦利一起毀滅。

通向王宮的主街道上,一排氣派的馬車正駛向國王的住所。

馬車之華貴,讓兩旁的百姓一時難以收回注視的目光。

紅木所造的車壁,上面爬滿如同紫色薔薇般的條紋。繚亂地金光點綴在各處,就連下方滾動的車輪看上去也沒有受到打造者的區別對待。車輪的中央鑲嵌著「紅黃綠」三色寶石,轉動的途中如同一朵簡易的彩虹。

如此模樣的馬車在那些難民眼裡宛如公主的小型城堡,而這樣的馬車竟有十輛之多。

打在前頭地馬車上,刻畫獅獸的窗帘被微微掀起,一雙青綠色的眼睛隱藏在面具之下。

這是位氣質端莊的清秀男人,一頭白如雪的長發散落在身後。男人停靠在窗邊,目睹移過身後的一位位難民,雖然面孔保持著往常的安寧,可內心卻有股小小的酸痛。

「真如傳言所講,康格亞快要滅亡了嗎」這時,坐在對面的男性同伴張口說道。

不過聲音的顯現卻未能影響白髮男人觀看窗外慘狀的視線。

對面的男人活動著筋骨,毫不在意同伴的態度,隨後他再次開口說道「看來女帝交給咱們的是件苦差事啊」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這個國家」白髮男人發出略顯中性的磁性聲音「或許也是最後一次。」

「怎麼可能.....又不是真有魔神降臨。你想得太多了,彼利梅傑。」

(原來白髮男人名叫彼利梅傑)

至此,彼利梅傑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他不想和對方說太多,即是無欲言,也是無用功。

當顛簸的馬車接二連三的駛入一扇巨大鐵門內。

泰茲將軍早已帶領上百名騎士再次等候多時。

看著一輛輛象徵絕對實力的紫色馬車並排停在面前,泰茲的心竟開始倉皇亂跳起來。

他知道,即將下車的這些人可是康特威斯,乃至整片大陸的至強者。

活過四旬的他,正如亞希所想的那樣,在這個安詳的國家,是不會有如他們一般強大的人,因為這裡是康格亞萬盛國,是沒有戰爭沒有衝突的恬靜之鄉。

突如其來的自我認知開始刺激起他心中的軟弱,泰茲討厭這種感覺,非常之討厭。不過討厭的並非自己不如他們,而是那顆騎士該有的傲慢,竟會允許其他人來攙扶羸弱的自己。

漸漸的,泰茲放低了腦袋,但該怎麼說他也是這個國家最大的頂樑柱之一,無論如何他都不能低頭,更不能向外人低頭。片刻后這位偉大的將軍向著邁下馬車的客人們挺起最強壯的胸膛。

「歡迎來到康格亞萬盛國!康特威斯的魔獅們!」

距離基納港三裡外的一片沙灘。

一條獨木舟靠在岸邊,艾迪三人站在沙灘上大口吸入地面上的空氣,伸展全身的筋骨。

之前,瑞克船長在臨別時給他們提供了一個特權,將帆船上唯一的獨木舟放下海面。並告訴他們接下來的行動。因為這樣,可以跳過港口擁擠的關卡,順著陸地進入城鎮。

不管怎麼說,這裡是萬盛國的東邊,如果屍鬼可以把腳伸向這裡,起碼要突破王都那堵最堅固的牆。

對於從西方渡船而來的難民,想必陸地上的管控會有些許鬆懈。

就這樣,三人毫無耽誤順著大路來到了基納港。

「原來,這就是....基納港阿!」

站在大門口的幾人向城市內看去,數不清的四層高樓豎立在各個角落。八街九陌的街道上有許多人正隨意交叉漫步。比起難民,他們更加的無慮。

小汐早已被城市的熱鬧氛圍弄得興奮不已。如果不是身旁有艾家兄妹倆,相信她早就竄了進去。

相對而言,艾露卻沒那麼有精神,或者說,她這一路都沒精神過。因為她,和她的哥哥把那些人全都拋棄了。。。。

「嗶.......」艾露討厭的看向哥哥。

而艾迪,現在也是遇到了一項難題。因為。他們面前的路口,有一位騎士正雙胸抱胸盯著自己。

少年不明白為什麼對方一直盯著自己看,明明有很多人從外面走入城中,他也沒說多管一下。反倒自己....和他們相比又有什麼特殊的呢。

不過這種目光,被長時間的緊盯下,艾迪還真是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一直不做出行動,情況會越來越糟,所以!

只見一滴汗水流落地上,艾迪咽了一口唾沫,隨即帶領二人以最自然的步伐走向城內。

正當三人伴隨那束視線進入城內,還沒等艾迪鬆口氣。意料之內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等一下!」騎士大喊道。

這聲令下讓艾迪迅速站直,然後慢慢回過頭來「我們想進城。」

「我當然知道你們要進城,不過看你們不像是本地人啊,你們的父母呢?」騎士發問道。

未等艾迪回復,小汐搶了先「我們來基納港就是為了找父母呀,我們三個一直生活在鄉下,然後父親給我們寫信說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讓我們進城去找他們。」

『太好了小汐!沒想到你居然也有中用的一次』這一句為艾迪心中所想。-

「哦?你們的家人住在哪個城區?門牌號是多少?」

此時此刻,艾迪可算看出來了,對方完全是在挖苦自己,忽然心中產生一股漆黑的霧,而這股霧又迅速散掉了。

面對騎士的發問,小汐也沒能繼續回應。

這時艾迪突然想起瑞克船長說的話。「如果不能讓你們輕易進城,拿出手中的錢,它可是去往各處的通行證」

這一刻的艾迪,吐出一口長氣。沒想到居然這麼快,他就要像大人一樣與別人打交道了。

原本騎士是想仔細調查這幾位外地來的孩子,並把他們領到收留所,可沒想到面前的少年做出了怪異的舉動,

當艾迪將手伸向腰后,騎士潛意識認為對方要拔出短匕要來襲擊自己,而做好了戰鬥姿態。

沒想到的是,少年手臂帶動起骯髒的衣角,一袋鼓溜溜的錢袋瞬間被騎士裝入眼球。

少年拿出一枚金燦燦的硬幣,遞到了騎士的面前。而後者,看著眼前這枚從未擁有過的金幣,發愣的站在原地。似乎金光牽走了他的魂魄。

艾迪本以為對方被自己收買。

下一秒,就聽見對方拉開嗓子大喊小偷,並向自己狂奔而來。

就這樣,一場追逐賽在城中就此開始。

就在這個世界的生靈為這場生死遊戲做準備之際,卡瑞迪亞之書悄然翻到了第二類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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