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怨念至深

Thedeepestresent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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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克

赫爾希此時就像頭餓昏了頭的食肉野獸，她無比迅速地沖向牢房中的那一家人，弗蘭克盡自己最快的速度反映也差一點連她的腳踝都沒抓到。她大聲吼叫，同時劇烈地反抗想要掙脫他。

此時此刻赫爾希的胸腔從裡到外透出詭異的紅色光芒，就好像有火焰由內到外在燃燒著，她的血管和骨骼被紅光照得清晰可見，像是猩紅色的x光照片一樣。赫爾希見掙脫不開，她突然回過頭來將弗蘭克撲倒在地。

她用利爪般的雙手發瘋似地撕扯著弗蘭克的胸膛。

「赫爾希！我知道你還在，請停下來！」弗蘭克說到，同時他看見那些殘缺的幽靈們已經將她團團包圍，他們伸出帶著細長枯槁的手指，將鋒利長爪般的指甲扎進她脖子中。

赫爾希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幽靈的觸摸讓她的面容因為痛苦和憤怒扭曲成了一團。

赫爾希一口咬在了他脖子上，扯斷了大動脈，撕下了一大塊肉，如果他是個活人的話，他的鮮血此時此刻應該要噴涌而出了，可還是沒有一滴鮮血流出，弗蘭克就像個腐敗的乾屍。弗蘭克用盡全力才將她從自己身上推了出去。

得到一絲喘息機會的弗蘭克捂著脖子上的傷口接著說：「我知道你很後悔，但你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了。我很抱歉這些事發生在你身上，但你不能再這樣對你自己了！」

赫爾希的動作看上去有些遲疑，當弗蘭克剛以為自己可能成功了時，赫爾希迅速地從他身邊掠過，同時擰斷了他的脖子。

如果他是活人的話，他應該會瞬間失去意識，直接癱倒在地上死掉了。可他甚至都沒什麼感覺，只感覺本就不靈活的脖子更加僵硬了。

他又伸出一隻手緊緊攥住了她的小腿。「不要……不要再逃避了，不要再躲藏在憤怒之中，你可以控制住它的，你不是個怪物。」

他看見赫爾希掙扎了，她像是處於極度的痛苦一樣，「我已經……無法回頭了。」她從牙尖擠出這句話，鮮血從緊咬的牙齒間流了出來。

「放手吧，赫爾希，讓過去的幽靈都安息吧。」弗蘭克用最後的力氣說道。

「我不能……」赫爾希脖子和臉上的青筋暴起，一聲悶響，她的牙齒都被自己咬碎掉了。她突然間撞向了船壁，金屬船壁被她撞了個大洞，跳進了大海中。

*

弗蘭克緩緩站起，將自己的頭擰回正確的方向，他看了一眼那一家人，他們倒是沒受到什麼傷害，但也被嚇得快暈了過去。他看到亨利終於自門外現身，剛才的亂斗中他早就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沾了一身惡臭的粘稠污垢。亨利朝他點了點頭，便幫那一家人趕緊離開了這個被詛咒的鬼地方。

弗蘭克則一瘸一拐地走到赫爾希剛剛撞破的大洞處向外望去。

剛剛漆黑的海面此時已經被星星點點的詭異熒光點亮，無數殘缺不全的幽靈無聲無息地飄蕩在海面上，它們發著藍綠色的光芒，全都不約而同地望向水中的赫爾希。

這些都是死在她手上的亡魂，弗蘭克知道它們並不真的存在於此，它們存在於她心中。

弗蘭克也跳進了海中，緩緩朝她游去。

此時赫爾希體內的火焰已經熄滅，她又變回了那個沉浸在不堪回首過去中無法自拔的崩潰女人。

「我做不到，我總會傷害到我身邊的人，

任何靠近我的人都會被我殺死。」她在冰冷的大海中嚎啕大哭著。

「會好起來的。」弗蘭克說。

「不要對我說會好起來的。」赫爾希大聲嚷著。「我失控后親手殺死了我的孩子，我才兩歲的寶貝。」

「等我清醒過來后，當我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後，我朝自己的頭開了十一槍。但我並沒有就這樣死去。」弗蘭克從未見赫爾希如此脆弱過，冰冷的海水沒到她的腰間，濕透的頭髮和衣服貼在她單薄的身上讓她顯得更加瘦削渺小。

「我的丈夫回來后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跪倒在我們的屍體旁無聲地大哭。但沒多久我又活了過來，他擁抱了渾身被鮮血覆蓋的我，告訴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說完他將我推出了屋門。他則走回房間中開啟了燃氣，爆炸和大火會掩蓋我的罪行，讓我逃離審判庭的調查和審判。即便是在我親手殺害了我們的孩子之後，那個男人還是在想著該如何拯救我。」

*

弗蘭克這時抬起頭，他這才看見漆黑的夜空中也飄滿了幽靈鬼魅。數不盡的藍綠色鬼火彷彿繁星般點綴在密布的烏雲之上，這些幽魂全都身體殘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雙眼中只有渾濁的眼白或是漆黑的空洞。他察覺到這些鬼魂並不都是赫爾希所殺，有些幽靈的打扮太過古老彷彿是來自中世紀。它們是遊盪於世的孤魂野鬼，久久不能釋懷的凶邪怨靈。如今它們全都被赫爾希的殺戮和怨恨吸引而來。

鬼魂開始從空中不斷湧向赫爾希，這些被害者的幽靈拖動著殘缺不堪的模糊身影哀嚎著，拚命地拉扯著她，不知為何這些窮凶極惡的鬼魅竟然真的能觸碰到赫爾希的身體。

赫爾希卻沒有反抗，她因為不可見的攻擊而東倒西歪，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惡靈們團團包圍，它們繞著她盤旋漂浮，用無形的利爪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鮮血淋漓的爪痕。赫爾希幾次被擊倒在了海水裡又掙扎著爬起來，她就像是在一心赴死，站在那裡不再閃躲和防禦，任由這些邪惡古老的幽靈將她撕成碎片。

鮮血染紅了赫爾希周圍的海面，又很快被海浪衝散，弗蘭克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他只是走向赫爾希想要阻止那些惡鬼，於是他的口中又念出了流利的古老語言，同時手指也在空中規律的划著符號。這些語言就像是咒語般立刻就起了作用，有一半猙獰可怖的惡魂們不約而同地轉向弗蘭克，深淵般的巨口大張著，下巴都已經拖到腳下，彷彿要將他整個人一口吞掉。

這些惡靈們朝他飛了過來，它們的嚎叫聽上去更像是凄厲的哭聲夾雜著痛苦的尖叫。弗蘭克並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他只是跟隨自己的本能做出反應，這是他前世今生重複過無數次的神秘儀式，這是被遺忘已久的古老魔法，最為禁忌的通靈之術。

弗蘭克深埋的記憶終於被喚醒，他並不是回憶起了魔法咒語，這些本來就是他的一部分，他不僅僅是一個死靈法師，他既是通靈術本身。他是萬千死者中的死者Thedeadofmanydead，迷失靈魂的牧羊人，蒼白之月盧錫安的化身。

弗蘭克發現自己周身開始散發出蒼白冰冷的光芒，這光芒很微弱不足以穿透濃稠的黑暗，但卻無比皎潔，彷彿被照射到之物全都得到了凈化。而那些幽靈們身上發出的幽綠熒光在白光對比之下，反而變成了幢幢陰影。

圍繞他周圍的惡靈們還是在大張著嘴哀嚎著，他們的軀體被扭曲拉長。弗蘭克這才發現它們是在害怕，這些數不清數量的鬼魂們全都畏懼他和他身邊的寒光，它們四散奔逃，瘋狂地在空中亂竄。本就若隱若現的無形身影化作了一道道拖著長長尾跡的陰暗煙霧，最終消失不見了。

弗蘭克又轉向那些還圍繞在赫爾希身旁的怨靈們。

他大聲喝道：「快從她身邊給我滾開！Isaidleaveheralone！」

這些最為古老的幽靈們最為扭曲邪惡，他們已經喪失了人形，呈現出各種各樣恐怖的形態，有得擁有多個手臂和利爪，有得吐出比自身還長數倍的猩紅舌頭，還有得臃腫膨脹呈現出溺死之人的巨人觀慘狀。它們在弗蘭克的微弱銀輝照耀下全都冒著漆黑的濃煙，這些惡靈們早已忘記自己迷失人間的緣由，只剩下焦黑腐化的執念和怨恨。這讓它們自身被扭曲和異化，最終失去了人形，以人們的痛苦和悲傷為食來維持自己虛無縹緲的存在，它們就快要蛻變為其它更加邪惡墮落的黑暗存在。

噩夢般的怨魂們沖向了弗蘭克，這一次弗蘭克沒有手下留情。第一個衝上來的惡靈陰影般扭曲猙獰的形體彷彿燭火般被弗蘭克輕而易舉地掐滅，餘下的惡靈們見狀蜂擁而上，又同樣一個接一個的化為烏有。但最終還是以壓倒性的數量優勢將弗蘭克團團圍住。到最後就連他身上的微弱白光都被漆黑的濃煙和陰影完全遮住。

此時的海灘上又回歸了之前徹底的黑暗，但卻為時不長。天空中密布的烏雲竟然毫無預兆地退散開去，一輪潔白耀眼的滿月從雲層中顯露出來。在月光的冰冷寒芒之下，一切鬼魅再也無處遁形，那些惡靈們全都在陣陣哀嚎中化作烏有，魂飛魄散。

此時的海灘上只剩下弗蘭克和赫爾希兩人，還有一輪潔白明亮的滿月。

*

赫爾希癱坐在海灘上，多半個身子都浸泡在海水裡，她臉上和身上還都掛著橫七豎八的傷口，濕漉漉的頭髮遮擋住了半邊臉。

她彷彿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繼續開口低聲訴說著：「當整棟房子開始燃燒之後，我丈夫跪倒在門口又一次崩潰大哭。他最後望了我一眼，我至今無法忘記那個眼神，他眼裡痛苦和悔恨夾雜著無盡的悲傷，-到最後全變成了麻木的絕望，然後他……」

泛著泡沫的海浪緩緩地拍打在他身上，如果弗蘭克是個活人的話應該會感覺到徹骨的冰冷。

「他轉身徑直走進了著火的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人癱坐在屋外。那個告訴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人離我而去，他拋棄了我，把我自己留在這個在我眼中早已化為灰燼的世界里，獨自面對我不可饒恕的罪行。」

「我覺得也許這就是他的願望，他希望我受此等折磨。我犯下了永遠不可能被寬恕原諒的罪行。我只能不斷殺戮下去，我要時刻提醒自己是個濫殺無辜的怪物，任何痛苦和折磨對我來說全都是罪有應得。」

「所以我自願前往那些最危險的罪犯和人渣聚集之地，我殺戮他們就像是屠宰牲畜一樣殘忍血腥，因為在我眼中它們和我一樣，我們都是只知道殺戮和毀滅的暴力野獸。這讓我感到理所應當，但我做這一切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正義，我只是希望或許會有人能夠阻止我，殺掉我，結果我的性命。而在那之前我只會繼續殺戮，繼續毀滅。繼續做一個殘害性命的怪物，人們口中的屠夫。」

「這就是你說過的向自己復仇。」弗蘭克說。

「如果你愛的人性命被他人奪去，你大可以為他們復仇，或者是死在嘗試的路上。但我親手害死了我的家人，毀掉了我的生活，我要怎麼才能向自己復仇呢？」赫爾希歇斯底里地嚎叫著。

這一次弗蘭克真得希望自己還活著，這樣也許他就能夠分擔她的痛苦，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