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間客棧叫時光
時光,是短促的,一如荏苒;也是靜謐的,一如流水;大多時候是美好的,一如歡樂;也有時候是悲傷的,一如苦澀。人,總是在時間漩渦里不停地與生命賽跑,而又往往忽視了它存在的真實意義。時光與時間,區別就在於此,會流走的是時間,能留下的是時光。即便,有些會被深深銘記,有些終究會被遺忘……
1
「醒醒,醒醒,車還有十分鐘就到了。」思語輕輕推搡著搖椅上的慕城,見沒什麼反應,便拿掉了蓋在他臉上的書。
的確,這招立竿見影,刺眼的陽光讓慕城一下子清醒過來。揉揉眼、皺皺眉、晃晃頭、伸個懶腰,順勢坐起來的慕城看了一眼思語,兩三秒的停頓,問道:「幾點了?是車來了嗎?」
「睡得還挺香哈!對,車一會兒就到了,停在北門門口,出門往左走三四十米就是了。」思語微微一笑。
「哦,謝思語姐。」慕城禮貌地還以微笑。
「是去接女朋友吧?」
「哈哈哈……」慕城繼續笑著沒有作答。
「那看來還是處於剛戀愛階段?」
「思語姐,聰明!」慕城說完起身,接過思語手中的書便往樓梯口走去:「那我先上樓收拾一下。」
「嗯,去吧。」思語笑著看慕城上樓,自己也便回廚房去了。
慕城上樓,洗把臉,讓自己更清醒一些。回頭一想,思語也算得上聰明,從大中午去接人和定兩間房來看,他與要接的人關係定然不同尋常,從而得出是女朋友的推斷也很合理。只是晴雪還不讓公開說,這事有點麻煩。轉念又一想,到時候推給思語的聰明,也不是不可以。慕城忍不住笑自己機敏,也笑自己杞人憂天,或許晴雪在這完全陌生的環境里並不在意呢?
慕城拿起手機翻看,果然沒有任何動靜,將近30%的電量也夠用了;手機錢包揣褲兜,耳機紙巾放口袋,三分鐘便下了樓。
行至前院,花花綠綠的貼紙東倒西歪地鋪滿了半面牆,自然也吸引到了慕城。慕城走馬觀花看了幾眼,有些字跡已模糊不清,有些紙張也明顯褪色,能看出內容的大多是祝福的話,少有幾張詩意的感慨和直接的表白。說起故事性,小小貼紙篇幅有限,有故事的人不一定能寫完整,有情懷的人不一定會留下筆墨。慕城隨手撕了一頁淺黃色貼紙沾在牆上,寫道:
蟲二,遇見,不早一分,不晚一秒!——MC
不算三行情詩,也算不上多有故事感,姑且算慕城的一個小心思。當然,這個小心思不言而喻,當晴雪不經意間看到這面牆、看到這句話,會不會有所觸動呢?會不會暗自欣喜呢?畢竟只有她能懂。在慕城的愛情觀里,浪漫是需要經營的,而經營浪漫的精髓就在於,隨性地去製造一次次不經意間的偶然和驚喜。
一切準備就緒,慕城便出了門。剛跨出門框沒幾步,慕城特意回頭瞥了一眼,故事牆位置剛剛好,極易被發現,看來這個「小偶然」成功的難度係數並不算高,靜待開花結果。當然,即便沒被「粗心」的晴雪發現,慕城也早早想好了離開民宿時的備用方案。
慕城沒走幾步路就到了北門,確實很近,不過車還未到。無聊的等車時間,慕城在門口晃來晃去,望望獨特的飛檐勾角,看看擺在牆根下的花,推推稀稀疏疏的柵欄,踢踢散落在路面的碎石子。一抬頭,在不遠處民宿的側牆上掛著兩個碩大的紅色的隸書體字——故事,上下交錯著,
配以淺黃的岩牆,也不失一番古韻。
慕城隨手拍了「故事」二字,正在饒有興緻地修圖,裁剪、亮度、對比、色溫……竟未發現身後悄然多了一輛車。
「是你要去機場接人?」一個渾厚的聲音打斷了慕城的創作。
「哦,對!」慕城連忙回頭,一個約莫五十多歲的大叔,半個身子探出車窗,正看著他。
慕城指指那兩個大字,確認道:「是這家民宿老闆叫您來的嗎?」
「那沒錯,上車吧,錢已經付過了。」司機大叔很善良,也很慈祥,大概也是這裡樸實民風的一個縮影吧。
慕城上了車,坐在副駕的位置。剛剛的圖已簡單處理完,正在猶豫發朋友圈還是發群里。一番糾結后還是選擇了發群里,咦,「六缺二」群呢;下一秒,哦,改「七缺一」了。慕城一面吐槽自己的健忘,一面在想發完圖片后的措詞。
「是十一點半的飛機嗎?」大叔突然搭話詢問。
「啊,嗯,對對」,慕城有點心不在焉,「應該來得及,哈哈。」
慕城抬頭看了看司機,微微一笑,然後低頭繼續編排著他的圖配文——「故事,從這裡開始!」
大叔有些自說自話,親切地開始介紹著束河的歷史、人文、風景、美食,順便小小嘲諷了一下隔壁鄰居——麗江古城。而慕城,有現成的背景資料,當然要認真聽一聽,屆時也好在晴雪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知識儲備。
慕城與司機閑聊的間隙,還不時瞧了幾眼群里被他拉來的羨慕嫉妒恨,用不著回復,只是看上一看便能得意地笑上小半天。
申鵬:這是哪兒?去個杭州不回來了?
浩然:哪是杭州呀,應該在麗江……
申鵬:麗江?什麼情況?不是去杭州看小希家公主的嗎?
浩然:哈哈,佳人有約,昨天下午就直接飛奔麗江了。
萍萍:我可以作證。
躍明:又是說走就走,可以的!@浩然,哪位佳人?
浩然:你們覺得呢?他不讓說……
申鵬:還保密,金屋藏嬌呀!看來這個群馬上要滿編了。
躍明:依老夫看,情況屬實啦!
小希:剛在餵奶,我又錯過了什麼嗎?
浩然:自己翻聊天記錄去,我可什麼都沒說。
……
慕城笑著,也幻想著、憧憬著,默默地又輸入一行字:一個人的流浪,兩顆心的追尋,直至故事結局。但,慕城並沒有發出去。只因為,有些話不是說給朋友的,也不是給她的,而是留給自己的。
慕城習慣把這樣的話打在輸入欄里,然後再一鍵刪除。
2
出了古鎮,穿越城市,掠過鄉村,提前抵達機場,還早。司機大叔去了停車場等候召喚,慕城則在候機大廳閑逛。
航班居然沒有延誤,慕城估摸著時間早早到了接機口,突然想起一部國產影視劇的名字《落地請開手機》,便給晴雪發了條微信:落地請開手機,哈哈,我在出口等你。
不過按機場大屏信息顯示,飛機應該還在麗江上空盤旋,等待著最後的平穩著陸。等人的時光,總是漫長的,也總是似曾相識的。恍惚間,慕城想起那年夏天,他獨自一人站在北風肆虐的街頭,等著那個遲遲未出現的她……這樣的念頭剛剛閃過,便被理智果斷終結掉,他此刻最應聯想到的是那晚在地鐵口等晴雪才對。
突然,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機響了一聲,是晴雪發來的消息:嗯,我到了,正在等行李。
慕城突然想起這樣一句歌詞,便發了過去:而我在等你……
晴雪:嗯,那就等著吧。
晴雪略帶一絲小傲嬌地讓慕城等著,而她在等的,是她的第一次說走就走的遠途旅行,她的第一次與異性的單獨旅行,她的第一次可以什麼都不用操心的旅行。旅行最好的體驗,是放鬆心情,這也是晴雪第一次想嘗試不一樣的簡單的旅行。
不知不覺,有人陸陸續續從到達口出來,慕城連忙整理下枯燥的表情,隨時準備好迎接他此刻最想見到的人。在人流中尋尋覓覓,遠遠的,慕城看到了晴雪,她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拉著行李箱,正東張西望地往外走。
調皮的慕城撥通了晴雪的電話:「別看了,往前走,我就在出口。」
「你在哪呀?」晴雪繼續尋找著慕城的身影。
「正前方。」
「哦,我看到了!」晴雪止不住興奮地掛了電話,本想小跑著奔向慕城,奈何行李箱有些笨重,並不支持她的提速。
這一切慕城都看在眼裡,對於一向喜歡觀察的他來說並沒什麼難推測的。慕城趕緊往出口湊了湊,並向十幾米外的晴雪喊道:「別跑,慢一點。」
晴雪倒是很聽話,放棄小跑換作三步並兩步,說話間便到了慕城身邊。慕城順手接過行李箱,晴雪則甩甩剛剛拉箱子的手,不忘提醒慕城:「箱子有點沉。」
慕城拎了一下,果然不輕,半開玩笑地說:「嚯,你都裝了什麼?這是要搬家嗎?」女生的行李箱一般都比較重,只是慕城沒想到這樣性格的晴雪也不例外,這一點他倒是有些意外。慕城又指指晴雪斜跨在肩上的小包,繼續說道:「這個包不會也很沉吧?」
「沒有,這個沒事」,晴雪怯怯地接著說:「箱子里就一些衣服鞋子,還有幾本書。」
「哦,你這是身體和靈魂都要在路上呀。」
「我是想睡覺前可以讀讀書。」
「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習慣?」
「你不知道的事兒多了。」
「嗯,那我一定監督你。」慕城看向晴雪的眼睛,斬釘截鐵地打趣道。
「哈哈,我們怎麼去住的地方?」晴雪主動岔開話題,「打車嗎?」
「當然有專車接送了,這才符合您高貴身份的待遇嘛。」說著慕城便打電話讓司機出發,到約定好的地方碰面。
「服務這麼好?」晴雪略帶疑問地看著慕城,笑著也樂著。
「那是必須呀,誰讓你是我的女神呢」,慕城見晴雪很開心,便想再來點吹捧的甜言蜜語,「不對,是女王陛下!」
「小導遊,前面帶路吧!」晴雪並沒有搭茬。
「好的,本次貴賓團唯一的遊客你好,麗江歡迎你!六天放鬆之旅就要開始了,祝你每天都可以玩得很開心。」
「還挺一套一套的。」
「好了,不貧了」,慕城指著不遠處的一輛車,說道:「車來啦,上車休息會兒吧。」
「嗯,你這麼一說是有點困了。」
「在飛機上沒睡會兒嗎?」
「一想到出來玩有點興奮,就沒睡著。」
「哈哈哈,不是想我想的嗎?」
「那你想多了」,說完晴雪嘟起嘴直勾勾地看著慕城,又下意識摸了摸肚子,說道:「有點餓……」
「在飛機上沒吃嗎?」慕城還以關切的眼神,「那趕緊上車,回民宿放了行李就開飯。」
晴雪連連點頭。
來到車前,行李放後備箱,兩人便一同坐進了後排位置。慕城跟司機笑著說道:「師傅走吧,肚子餓了。」
司機卻問道:「這是你女朋友吧?」
晴雪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沒有作答。慕城瞧著她臉紅的樣子,微微一笑:「哈哈,不然也不會這麼大老遠來接嘛。」
接著,可愛的司機大叔簡直來了個神助攻:「還挺有夫妻相,這樣的男朋友可不好找咯。」
「哈哈哈……」慕城笑出了聲,並得意地朝晴雪說道:「聽到沒,不好找咯。」
聽到慕城與司機這一搭一唱,晴雪更顯得羞澀,小小打了慕城一拳后連忙拿起手機,假裝在看消息。
慕城揉了揉胳膊,不敢再說什麼,但他確實與司機沒有提前串通,只能說這位大叔太會說話了。
不過以晴雪的邏輯,當然以為是慕城先說漏了嘴,不然他們倆的關係哪有那麼明顯,一眼就被看穿。晴雪悄悄發微信問慕城:是不是你跟司機說我是你女朋友的?
晴雪這邊一發送,便聽到慕城手機提示音響,可卻不見慕城去看手機,晴雪有些干著急,只好提醒道:「你手機響了。」
「嗯,應該是朋友發的,沒事。」慕城不以為然,有晴雪在身邊要陪,其它事自然都不算什麼。
「那萬一有事呢,還是看一下吧。」
慕城這才不情願地拿出手機查看,居然是晴雪發的!他瞟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晴雪,然後連忙打開細讀著內容。原來晴雪是在問這個,慕城只好先朝她做了一個無辜的手勢,然後又微信回復道:這個我真沒有說,司機閱人無數,應該是看出來的。
晴雪:是嗎?
慕城:你的話我什麼時候敢不聽呀。
慕城說這話晴雪還是相信的,畢竟嘉嘉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倆在一起的事,許是自覺理虧,晴雪回道:還有多久到?
慕城:應該很快,半個多小時。
3
剛到束河古鎮外的牌坊,已是下午一點多。許是怕晴雪太餓,慕城看到一家餐館便讓司機停了車。飢腸轆轆的兩人點了三菜一湯,緊接著便狼吞虎咽式地解決了戰鬥,味道一般,飯後的功夫茶卻是一絕。
茶足飯飽的晴雪趴在桌子上看著窗外,慕城托著下巴看著晴雪。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各自發獃,沒有交流,但很舒服。
大概,最好的相處莫過於此,相對而坐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偶爾的眼神交流里都充滿著對彼此的愛意與包容,關懷與理解。
「當地人的生活節奏好慢,有點小羨慕。」晴雪突然自言自語,慕城有點愣神。
「嗯?什麼?」
「你看對面門口躺椅上的那個大爺,喝著茶,曬著太陽;還有旁邊幾個帶孩子的奶奶,好悠閑。」晴雪說著話,但身子卻並沒有動,依然保持著剛剛的姿勢。
「嗯,這裡的節奏的確很慢,我們這不也是在發獃」,慕城換一條胳膊繼續托著搖搖欲墜的頭,看了一眼晴雪所指的窗外,轉而又看向晴雪,「走吧,去古鎮裡面再好好感受這兒的生活吧。」
「等等」,只見晴雪轉身問向剛從旁邊經過的服務員:「請問,這裡有熱水嗎?」
「有,需要幾杯?」
「一杯,謝謝。」慕城沒有喝熱水的習慣,有飲料就夠了。
晴雪急忙說道:「兩杯吧。」
「好的,稍等。」服務員倒沒什麼表情,反而是慕城尷尬地笑著,心想我又不喝,你要兩杯乾嘛。
等兩杯熱水上桌,晴雪不慌不忙從箱子里拿出保溫杯,把熱水灌了進去。然後把蓋子擰好,推在慕城面前,同時說了一句:「拿著!」慕城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佩服地點了點頭。
晴雪又瞅了一眼行李箱,說道:「拉著箱子逛呀,你不累啊,先去民宿放東西吧。」
「哈哈,這麼關心我,都有點受寵若驚。」
「那不是,我是心疼我的箱子……」晴雪也學會了開玩笑。
「哎,我的地位呀,一落千丈」,慕城配合著自嘲:「居然不如一個行李箱。」
「所以,你需要好好表現。」
慕城喝了一口杯中剩下的茶,悻悻地笑著:「看來我以後也就只配吃剩飯喝涼茶了。」說完,慕城便去前台結賬。一轉身,晴雪已經一手行李箱一手保溫杯都推在慕城面前,一副女總裁看小助理的樣子,不過沒有霸氣只有傲嬌。
慕城剛拉起箱子接過水杯,晴雪又把自己的小包往慕城脖子上一掛,「這個也交給你啦,走吧!」話音剛落,晴雪就大搖大擺地往門外走去,步子還刻意邁得很大。
一臉幸福著苦笑的慕城,只好跟著走。
漸入古鎮深處,橋連橋,形態各異;水接水,溪細長流;街轉街,一步一景;是個旅遊古鎮該有的樣子。當然,商業化氣息也有些過度,琳琅滿目的各色紀念品店鋪,時而還會碰到問你要不要住宿的當地大媽,和推銷麗江周邊一日游的小旅行社店員。
晴雪在前面悠哉地欣賞街邊風景,享受午後暖暖的陽光,不時還哼著歌;而慕城不得不拎起箱子亦步亦趨,有些路段尤為凹凸不平,或許是為了保持古道原貌?
過了斑駁蒼老的青龍橋,不遠處就是思語的民宿。轉角出現「故事」的那一刻,慕城終於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院子里沒人,慕城一鼓作氣把箱子提到二樓,算是大決勝前的衝鋒。進了屋,卸下所有重量的慕城癱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哎呦,累壞了吧,哈哈!」晴雪幸災樂禍地把飲料遞給慕城,「才剛剛開始,你這體力不行呀。」
「真的,你每天晚上睡覺前必須讀一個小時的書,不然對得起我胳膊嗎?」慕城仍在有氣無力地調侃。
「好,為了你,我也一定讀」,晴雪轉身開始收拾行李,「那今天下午和晚上是什麼安排?」
「先休息一會兒吧,然後陪我去買身換洗的衣服。我直接從杭州過來,什麼都沒帶。再之後逛逛這裡有名的茶馬古道,然後吃飯,等到晚上還有篝火晚會,就在今天路過的那個廣場。」
「那挺好,可以去看看,等我先收拾完。」
「那我先回房間了,給手機充會兒電,有事喊我哈,就在隔壁。」慕城掙扎著起身,站在那兒看了看一直在收拾東西的晴雪,似乎也沒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嗯,一會兒去叫你。」
「那好!」慕城得到晴雪首肯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間。插好充電器,又喝了兩口水,便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似乎時差還沒有完全倒過來。漸漸,閉目養神變為入眠。直到一個洪亮的聲音從耳畔傳來!
「大懶蟲,起床了!」
「嗯?」慕城猛地睜開眼睛一看,晴雪竟站在自己的床頭,原來自己睡著了,還忘了關門。
「走吧,我收拾好了,陪你買衣服去。」
「哦哦,走」,慕城連忙起身,「我拿一下手機,帶著相機吧,還是背個包方便點。」慕城自說自話間就已完成一系列整裝過程,洗了把臉便跟著晴雪下了樓。
在前院剛好碰到外出歸來的思語,慕城主動上前介紹晴雪認識。
「哦,這就是你去接的女朋友吧,很般配嘛」,思語熱情地打著招呼,「歡迎歡迎!」
「誰是他女朋友了,別聽他瞎說。」晴雪害羞地辯解著。
「嗯嗯,我一直追,人家就是不答應」,慕城接著晴雪的話假裝解釋道:「讓思語姐見笑了。」
「哈哈,那你們去玩吧,有事給我打電話。」思語會心一笑。
出了門,晴雪便將保溫杯放進慕城背包的側兜。慕城則順勢牽起晴雪的手,輕聲嘀咕了一句:「看來我得早點把表白補上了。」
晴雪似乎聽到了,看著慕城,欲言又止。
4
「其實……」晴雪有些猶豫要不要說,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其實你還沒有完全想好,對不對?」慕城輕聲細語道。
「嗯?嗯……」晴雪很驚訝慕城怎麼知道自己要說什麼,是被他看出來了,還是他早有察覺?但晴雪還是給出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其實不用想那麼多,也別急著做決定,好好放鬆玩幾天,難得有時間有風景,要保持好心情嘛。很多事情就讓它順其自然,或許還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慕城見晴雪仍遊離在若有所思中,便一個跨步加轉身站在晴雪面前,接著用手指輕輕颳了一下她的鼻子,說道:「小傻瓜,別想了!那我們現在不如玩個遊戲唄,我先追你一次,然後被你拒絕,你再追我一次,我也拒絕一下,怎麼樣?」慕城的這個小心思可不止「退一步」那麼簡單。
「好幼稚。」晴雪倒有些不屑,畢竟大多數女生看上去都會比同齡男生要成熟些,更何況自己還比慕城大一天。
「既然不知道該怎麼選擇,那就重新選一次嘛,嘗試過不一樣的結果才知道哪一個是自己最想要的」,慕城先盛一碗雞湯,然後又霸道地喂晴雪喝下去:「就這麼定了,從現在開始我要追你咯。」
「隨你。」晴雪沒有拒絕,但她並不吃這一套,只是想看看慕城如何自娛自樂。
邊走邊說著,兩人又來到已有幾百年歷史的青龍橋,這可是整個束河古鎮最出名的橋中之首。沒了行李箱拖累的慕城,正閑庭信步地丈量著每一塊刻滿歲月痕迹的青石板。而另一邊的晴雪,則站在橋頭認真讀著這座橋的簡介,她對各地人文歷史一向頗感興趣。
「慕城?」晴雪一個不經意的回頭,竟然沒有看到慕城,都怪自己太入迷,更怪慕城把自己一個人丟在這裡。
不過「喊慕城,慕城到」,慕城聽到呼喚,立馬從橋的另一頭小跑而來,還笑著對晴雪說道:「看完了?」
「居然丟下我!」晴雪看上去有些小生氣。
「都是我不好」,慕城深諳套路,先認錯肯定沒錯,接著舉了一下手中的單反,解釋道:「看你看得那麼認真,所以我就先到橋上拍幾張風景。」
「哼!」
「以後再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啦」,慕城繼續認著錯,「下次一定陪你看完還不成嗎?」
「那你知道對面的山叫什麼嗎?」顯然,晴雪也沒有真生氣。
「聚,聚寶山。」慕城努力地回憶著。
「你怎麼知道?」
「剛剛我也掃了一眼簡介呀,中軸線嘛。」
聽了這句,晴雪貌似真有點氣不過了,自己看了那麼長時間,本想考考慕城,卻不曾想他的一眼就剛好看到了答案。晴雪自然不會服輸,繼續出著考題:「那這橋是誰建的,你不會也看到了吧?」
「雖然一目十行,但這個還真沒看到」,慕城帶點猜測性地問道:「誰呀?哪個建築大師?」
「看吧,也有你不知道的,是明朝時候統治過這裡的土司,也就是土皇帝。」晴雪很自豪地揚眉吐氣了一次。
「納西族土司,姓木,所以也叫木氏土司。」慕城脫口而出。
「咦,你又知道?不,你又看到了?」晴雪剛燃起的一點囂張氣焰瞬間又被慕城滅掉了。
「那倒不是,很早之前看過《木府風雲》,貌似說的就是這裡。木這個姓氏還是當時朱元璋賜的呢,納西族姓氏有點像現在的維族——父名即子姓」,慕城只要聊到自己所知道的史實,就忍不住要科普,好為人師:「如果沒記錯,第一個賜姓的木氏土司本名叫阿甲阿得,阿甲是他父親的名字,那阿得便是他兒子的姓。」當然,這一段的碎片知識點裡有來自電視劇的,有上午那個司機大叔說的,也有做攻略時自己百度的,一如阿甲阿得。
「你了解還挺多哈。」
「那可不,為了能跟上你的博學,必須要多儲備點歷史知識。」
「那你知道這裡有一條茶馬古道嗎?」晴雪的倔強勁兒瞬間被激發,語氣也跟著強硬了一些,彷彿一定要在古鎮的歷史上難倒慕城,或是想證明自己的認真研讀多少有些用。
「是以前馬馱著茶葉走出來的商路嗎?」
「哈哈哈,你這是望文生義,瞎猜的吧,看來你還需要繼續努力呀」,晴雪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接著便給出正確答案:「茶馬古道有好幾條,其中滇藏線最繁華,雲南的茶換雪區的牛羊製品及馬匹,起初主要是普洱茶換戰馬,源於唐宋時期的茶和馬,嗯,那個詞叫什麼來著……商路一直使用到建國后,所以俗稱茶馬古道。」
「茶馬互市?」慕城弱弱地提醒了一下。
「對,茶馬互市!咦,你知道啊,那剛剛」,晴雪突然反應過來,「又在故意哄我,以後不跟你聊這些了。」
慕城有點委屈,本想假裝一下,卻敗給了強迫症,只好解釋道:「我也是猜的,因為歷史上很多朝代在兩國邊境都開設有榷場,交換彼此特產的貿易就叫互市。關閉榷場在某種意義上等同於斷交,甚至是間接宣布兩國開戰。」
「是嗎?」晴雪將信將疑。
「對呀,我這個說好聽點叫觸類旁通,不好聽點叫耍小聰明瞎猜」,慕城嬉戲道:「我在您面前也就剩這點小聰明了。」
「切,還是趕緊買衣服去吧,一會兒天都黑了!」晴雪轉頭就走。
意料之中的被拒絕情侶裝,慕城只好隨便買了兩件衣服。好在離民宿並不遠,慕城可不想多負重,放下包拎起袋子就是一路小跑,五分鐘便跑出個來回。而晴雪特意把會合點定在青龍橋頭,她要繼續研究她的歷史考題,想著以逸待勞開始下一場的較量。
5
午後又遇黃昏,慕城與晴雪繼續在小鎮閑逛。說是閑逛,不過是兩人換了個移動的場景閑聊,晴雪終於找到了慕城並不擅長的空白歷史,真真切切地贏回一局。這一次,慕城沒有裝,雖然很不服氣。畢竟,他也是一個好勝心很強的人。
簡單的晚飯過後,古鎮像是換了一副模樣,燈紅酒綠瞬間成為主角。看似不長的一條街,卻藏了很多白日里並不起眼的酒吧。雖不是旺季,走在街上,倒也有一些處處笙歌的不眠夜既視感。偶爾憂愁,時而倔強,慕城聽到熟悉的旋律便會跟著哼幾句,晴雪則隨著拍子輕輕點著頭。儘管,漫無目的遊盪此間的慕城和晴雪,只是兩個前往廣場途經此處的過客。
未待夜幕降臨,廣場上的篝火已燃起通紅的火苗,圍坐的人也越來越多,似乎都在等待著某一神聖時刻的到來。是的,音樂一起,歡快成為人們腳下的步伐,肆意成為人們歌中的宣洩;是的,同一夜空下,一群並不熟識的人就這樣手拉手唱著民謠,說著故事……
而坐在廣場一角的慕城並沒有起身上前的意思,晴雪也只是依偎在慕城身旁看著、聽著,他們更喜歡把這份看似很單純的歡樂當作背景音樂。別忘了,慕城可是亂中取靜的高手。
「你說他們高興嗎?還是一種麻木的釋放?」晴雪突然冒出這麼一句,頭依舊靠在慕城的肩上,手裡則不停地擺弄著一個空空的礦泉水瓶。
「嗯?」慕城有些詫異,但還是認真地回答著:「大概吧,每一個靈魂都需要得到釋放,高興也罷、傷心也好,都是情緒的自我表達。我想,他們至少希望此刻的自己是快樂的;或者待日後他們回憶起這段時光,是快樂的。」
「在BJ呆久了,我現在都很難感受到真正的開心和快樂。而且似乎喪失了主動去發泄的能力,或者說是自由,感覺總是在日復一日的重複,麻木的重複。」
「所以,你需要給自己的生活尋找一些意義,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你所說的麻木,其實只是我們的惰性使然。」慕城也經歷過一段迷茫,知道該如何跳出這個惡性循環。
「意義?是夢想,還是人生規劃?」晴雪坐起身來,她對這個問題很疑惑,想聽一聽慕城的見解。
「不是,別想那麼複雜。就是簡單的幾個虛無的意義,比如我隨時能喝到綠茶就覺得生活依然很美好,再比如我想你的時候你就在我身旁,整個世界便是溫暖的……」
「精神勝利法嗎?」晴雪並沒有理會慕城突然的浪漫。
「當然你也可以那麼理解,這其實是心態的問題。我說的意思並不是墮落到『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這樣的自我安慰,而是去尋找一些切實存在且容易實現的事,去發現生活的美好,進而慢慢改變整個人的主觀情緒。」
「可是,可是我的邏輯並不是這樣的,開心的事就開心,遇到不開心的事就是不開心。」
「那遇到我呢?」慕城見話題略顯沉重,便小小地調皮一下。
「討厭!說正題呢……」晴雪狠狠地打了慕城兩拳,然後又遞上兩顆蜜棗:「不過跟你在一起,的確是件蠻放鬆的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你會給我很多安全感吧。」
慕城也沒有得意地笑出來,他知道晴雪的心結還未打開,他此刻的任務仍是做好一名心理疏導師:「慢慢調整吧,心態跟一個人的閱歷和過往的成長有關。也許上天讓我遇到你,就是來幫你過這一關的,所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嗎?那你是不是在這之後就會離開我呢?」晴雪並不很信緣分一說,自然也不信什麼天長地久的童話故事。她相信的,可能只有「很多人來到你的世界,只為給你上一課,然後轉身離去,不再相見」。
「怎麼會這麼想,你的邏輯跳躍點挺神奇呀」,慕城並沒有趁機說些海誓山盟不離不棄的話,而是繼續開導著陷入思維怪圈的晴雪:「我覺得你這個病不輕,需要慢慢治。哈哈,別想那麼多了,你看他們肯定也有很多不開心的事,但現在不是都在開心地跳舞唱歌嘛!」
慕城有意岔開話題,試圖把晴雪從剛剛的情緒里拉出來,一招不行便再換一招。慕城起身壓了壓有些發麻的腿,然後再原地坐下,接著對晴雪說:「你看,我們在一個地方坐久了腿就會發麻,這是生理常識。但我們多久會發覺腿麻,這就是意識所能決定的。當我們專註於聊天也好、探討也好,注意力不在腿上面,這個時間就可能會很久。」
「嗯,這倒是。」晴雪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的小腿肚子。
「所以呀,當你發現生活中還有一些事可以達到這種效果時,就努力去抓住它、擴大它,並嘗試多做類似的事。然後繼續發掘新大陸,接著創造新世界……」
「好像有一點懂了……」晴雪看向慕城點了點頭。
「那你知道現在該做什麼了嗎?」
「什麼?」
「小傻瓜!」說著,慕城便將晴雪的頭再次輕輕地拉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當然是這樣啦!」
雖然初戰告捷,但慕城知道,他還沒有找到徹底解開晴雪過往故事謎團的鑰匙。這時,慕城裝在口袋裡的手機連著響了好幾聲,他都沒有理會。晴雪問,不看一下嗎?慕城回,有你在,世事與我無關。晴雪傻傻地笑了,慢慢閉上眼睛,去享受這一刻的溫馨,去回味上一刻的所得。
而不遠處,篝火旁的狂歡仍在繼續,但那一夜卻很靜,彷彿連時間是靜止的。最好的時光,從來與時間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