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誰還沒點兒過往
過往,大多是帶有故事的回憶,有些是苦澀的,有些是美好的。無論悲歡,難以忘卻的才叫過往;不在離合,難以釋懷的才是過往。其實,誰還沒有點兒過往,沒點兒故事。有過往,並不可怕,要勇於面對,才能去迎接終究也會成為過往的新的故事,和新的人。驀然回首,那些曾經放不下的過往,不過只是過往而已。
1
「說說你的故事吧。」晴雪小心翼翼地輕聲說道,頭依舊靠在慕城肩上。
「故事?」慕城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我的什麼故事?」
「你之前的女朋友……們,像你這麼懂浪漫的人,應該有不少故事吧。」晴雪方才轉頭看向慕城,似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期待的樣子。她想知道慕城的過去,又有哪個戀愛中的人不想知道對方曾經的情感經歷呢?
慕城不知該如何說起,沉默了幾秒。
晴雪見狀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但她內心還是很想知道,便連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我……不會介意的。」
「倒不是不想告訴你,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慕城看了一眼晴雪,然後繼續望向不遠處那篝火旁的狂歡,「如果我說,在你之前我沒有過女朋友,你會信嗎?」
「啊?」晴雪有些意料之外的驚訝。
「遇見你之前,我曾喜歡過一個女孩,但沒有在一起。她,她現在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
「就,就這一個嗎?」晴雪追問著,她仍然有些將信將疑。
「一個?一個已經太過沉重了,那是一個很短小的長達十年的故事」,慕城雙手交叉撐起下巴,似乎陷入了回憶,「原本也沒打算瞞你,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說,現在想聽就告訴你唄。」
「想聽。」
「那你聽完可不許介意哈!」話是這麼說,但慕城知道,對於一段這麼長的感情,沒幾個人能做到不介意。
「不會。」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為什麼不吃辣嗎?」
「記得,你說是想改變一個習慣。」
「嗯,是想改變一個習慣,準確點兒說是想借不吃辣來忘掉一個人。我那時候很幼稚的一個想法,她名字里有個『虹』字,辣椒也基本是紅色的,所以……」慕城不自主地笑了一聲,「所以,我戒辣,也是在戒她。」
「她就是你喜歡的那個女孩?」
「對,喜歡了十年的一個人。」慕城嘴角上揚,又輕輕笑了一下。
「十年?那感情一定很深吧。她知道嗎?」
「知道,說是十年,故事其實很短。初三的時候她轉到我們班,很懵懂的互有好感吧,那時候都不太懂什麼叫愛情,只是單純地喜歡湊在一起,一起聊天、一起寫作業、一起傳紙條……但都沒說過什麼類似表白的話,很有默契。」
晴雪也將目光轉向遠方,只是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沒有再插話。
「後來升了高中,同校不同班,文理分科,便漸行漸遠。那時候我很貪玩,除了上課就是玩,足球、撞球很是痴迷。而她,可能是文科的學業太重,在校園裡碰到的機會也不多,放學很晚就各自回家了。只是偶爾能在停車棚遇見幾次,印象中有那麼幾次,不過也都沒交流。那時候還沒有手機,QQ也剛剛開始流行,總之與她的聯繫很少很少。我有過幾次心血來潮,鼓起勇氣去找她,但又都臨陣退縮了。直到高考結束……」慕城停頓了一下,
輕輕嘆了一口氣。
「可能是命運捉弄吧,等成績出來之後,我想是時候捅破那一層窗戶紙了,鼓足勇氣打電話詢問情況,她要去南方……我又開始有點猶豫,還是沒說出口。」慕城無意識瞥了一眼晴雪,她的眼神有些迷離,兩條胳膊自然疊放在併攏的膝蓋上,耷拉於其上的頭不時上下擺動著。但晴雪應該是有在聽的,至少慕城這麼認為。
慕城繼續著他的故事:「打擊更大的是,我們相約去爬山,見面后她說要帶個人,竟然是她的男朋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們其實在高二的時候就已經在一起了,是不是很可笑」,慕城哈哈一笑,「然後開始異地,一南一北,我是說他們倆。我一直只是個旁觀者吧,可能連備胎都算不上。」
「你不是說她知道嗎?你什麼時候表白的?」晴雪突然問道。
「哦,其實她心裡早就明白的,只是彼此保持默契,都沒有明說。直白地點破那應該是大學的事了。有一次他倆鬧分手,她打電話跟我哭訴,我就勸她說雖然我也一直喜歡著你,但建議你們先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她說她知道我一直喜歡她,我說我知道你知道,但我更希望你可以幸福,希望你們能從一而終。我沒想到那一刻的自己會那麼大度,那麼高尚,不過他們一周后的確和好了。」
「你不覺得這份愛很辛苦嗎?」
「有一些吧,其實也談不上愛,只是喜歡,甚至只是一種習慣。我習慣有一個人可以去思念去維護,可以讓我放棄所有原則,讓我心煩意亂、讓我奮不顧身。我對愛情太過於理想化,希望自己此生能只愛一個人,也希望能與我愛的人廝守一生。水瓶座可能都有點完美主義傾向,我只是極致了一些。有時候我也會想,為她值得嗎?也許我們根本就不合適,只是沒有真正在一起過。我可能只是需要有這麼一個人,而她剛好在那個很純真很簡單的學生時代出現了。」
「那後來呢?」
「後來我決定試著放下,所以開始戒辣;再後來她畢業結婚、生子。在這期間,我們幾乎沒有聯繫,我也漸漸明白是我的執念一直在牽絆自己。從認識到她結婚,剛好十年。」
「在大學就沒有遇到過其他喜歡的女生嗎?」似乎每個女生對這個問題總是愛揪著不放,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晴雪也不例外。
「沒有,那時候執念太深,心又太小,裝不下其他人。」
「那你也是夠專一的呀。」
「哈哈,我可能也就這麼點兒優點了」,講完故事的慕城輕鬆了許多,「把她放下之後我以為自己不會再喜歡上別人,可能是怕承受不起又一個十年吧。直到,遇見你的那一刻……」
晴雪嘻嘻一笑,卻欲言又止。
2
遠處的篝火漸漸失去了火焰的光亮,只剩零星的人還在夜色里或訴說或傾聽著心底的故事,一如慕城與晴雪。
「我的故事講完了,接下來要不要說說你的呀?」慕城知道晴雪一定有著一些不願提及的往事,他想去了解她的過往,更想找到能打開她心結的鑰匙。以慕城的觀察及猜測,這個故事可能並不複雜,畢竟晴雪不是一個善於經營感情的人;但故事結局一定對她造成過很大的傷害,或是陰影。
「我呀」,晴雪有些猶豫,「沒有故事的……」
「是嗎,可你說這句話的語氣里分明就充滿了故事」,為了照顧晴雪的情緒,慕城半開玩笑地說道:「我都講完我的了,一個換一個嘛,你這買賣有點不公平呀!」
「真的沒有。」晴雪想結束這個話題,便兩手撐地起身,結果一個踉蹌差點摔倒,許是腿麻了。好在慕城反應快,一把扶住了她。兩個人相視一笑,都開始為自己的兩條腿做些放鬆和伸展。
約莫過了一分鐘,慕城先打破沉默:「看來我的故事還是有些療效的,四條腿都麻了!」
「嗯,還好啦」,晴雪轉身說道:「有點冷了,我們回去吧。」
「那走吧!要不要過去看一眼這會兒都快熄滅的篝火?」不知為何,慕城總是喜歡萬物落幕前的凋零之感,一如這僅剩几絲紅暈的柴火堆。
「好。」晴雪已習慣慕城安排的一切。
兩人散步般走到篝火旁,慕城只停留了一秒,就只是看了一眼而已,便轉身示意晴雪可以回去了。從晴雪詫異的表情上分明可以看出些不解:不是要看嗎,怎麼就一眼?但她也沒有多問,只是跟著慕城又散步般地踏上了回民宿的路。那條路,有些燈火闌珊。
晴雪把手雙雙揣在上衣兜里,慕城則是插進褲兜,并行走著。時而肩膀會碰在一起,時而能隔出半米的距離。兩人偶爾會相視一笑,但都好長時間沒有說話。大概,兩個人都在想心事。慕城在想晴雪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打開心門,晴雪則在想有些話要不要再問一下。
果然,晴雪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那你,你對她,現在還有沒有……你還喜歡著她嗎?」這一句話,晴雪足足停頓了四五次。
「你不是說不介意的嗎?」
「我沒有介意,我,我只是想知道而已,她在你心裡的位置應該很深吧。」晴雪搪塞著、試探著,其實她不介意慕城有多少個前任,但對於只有一個,還是超過十年的她,怎麼能不多想。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從你開始問我有幾個女朋友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幫朋友做情感顧問多年的慕城,實戰與理論水平自然都不低,「不過以你的性格應該不會主動問的,所以是不是有人教你的?不會是嘉嘉吧?」
「哪有,是我自己想知道。」晴雪臉上寫滿了被看穿的緊張與尷尬,儘管夜色給了她足夠的掩護。
「那你知道男生按套路應該怎麼回答嗎?要像《前任攻略》第一部里余飛說的那樣,三個月以下的太輕浮,三年以上的太深沉,都不能說。而女生最擔心的往往就是這兩個極端,數量太多和用情太深。」儘管慕城知道所謂的正確回答標準和格式,但他還是毫無隱瞞地說出了所謂的「禁忌」。
沒等晴雪說話,慕城繼續著自己的理論課講解:「所以啊,並不是所有的題都有標準答案的,也不是所有的答案都可以相信。每個人的實際情況不一樣,像我,剛好就佔了一項。以後這類問題你可以直接諮詢我,免費的!」
「那你這是自己出題自己答嗎?」
「好啦,我們之間有什麼話都可以直接問直接說的。」說著慕城便順著晴雪的手腕牽出她的一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晴雪沒有拒絕,但她依然想知道那個答案。
「那……」晴雪鼓起勇氣,想繼續追問。
「她對於我來說,是一段青春」,慕城知道晴雪想問什麼,「讓我成為了今天的我,讓我懂得如何去珍惜。仍在我心裡的是這段成長經歷,而她本身已毫無意義。這不只是給你的一個回答,也是我想給自己的一個答案。所以,她在我心裡留下的,只是青春。」
「哦。」
「那現在還介意嗎?」
「我相信你。」晴雪對這個答案顯然是滿意的,兩邊的嘴角都不自覺地翹了起來,彷彿心裡的一塊巨石落了地。
「哈哈,小傻瓜」,慕城能感覺到晴雪已不再糾結,「不是相信我,是要相信你自己的心和自己的判斷。」慕城舉起牽著的晴雪的手,對她說道:「我們是牽在一起的,你應該能感受到我的心。在我的心裡,此刻只有你,以後也是。」
一掃疑惑的晴雪倒調皮起來,反問慕城:「那你覺得我的心裡呢,是不是也只有你?」
慕城倒是愣了一下,這個問題他是不好回答的。如果是說此刻,那他相信晴雪心裡是有自己的,這從她的眼神里可以輕鬆得到答案;如果說「只有」,或是曾經有沒有其他人,慕城無法判斷。從經驗主義來看,像晴雪這麼可愛漂亮的女生,應該有不少人追的,即便她在感情方面比較木訥,但不至於沒有一兩個前任吧。或者說,從懵懂到畢業工作這麼久,晴雪肯定是有過喜歡的人。若不然,那自己可算是撿了個大便宜。
正當慕城猶豫要怎麼開口時,兩人剛好走到路燈下,借著光亮,慕城笑著看向晴雪。晴雪也靦腆地笑著,一面拉著慕城往前小跑,一面說道:「看什麼,我臉上又沒寫著答案……」
慕城笑著說:「你就是我的答案。」
3
回到住處,已近夜半十一點。思語留著門,打完招呼,三人便各回各的房間。
慕城進屋後放下東西,徑直走向陽台,他想看看那裡適不適合拍組星軌。雖然是與晴雪同游,但攝影這點愛好也不能丟。一來能以己之長向晴雪炫耀,二來能為日後的小驚喜積累素材,三來還能留點時間獨處,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
慕城拉開陽台的門,一陣涼意襲來,雙手倚著木質欄杆向外張望。夜色不錯,朝向很好,完美避開了月光及古鎮燈光的干擾。更驚喜的發現是,與晴雪房間的陽台只隔著一方矮矮的木柵欄。
慕城興奮地回房間準備腳架、相機……忽然想起應為手機充電時,方才發現早些時候的信息來自「七缺一」。
萍萍:你們在麗江玩得怎麼樣啊,再多發點圖唄,讓我們也跟著雲旅遊一下。
浩然:就是,哪怕只有女主背影也行,我們要求不高。
躍明:加班中……慕城上圖,上圖!
申鵬:剛下班。這麼長時間不理咱們,估計正與佳人……
浩然:哈哈,有可能,這傢伙這時候見色忘義太正常了。
申鵬:佳人千里來相會,跟你撒的狗糧有一拼哦!@浩然
浩然:哈哈,我們是近水樓台,不一樣。
寥寥幾條,似乎「主角」不出場的戲也沒法一直演下去。慕城知道群里的夜貓子不少,此刻回復需要一定的語言技巧,出場亮個相后必須緊接著要終結話題——束河古鎮還不錯,照片都在相機里,現在沒法導出來,明天用手機拍幾張再發哈。慕城緊接著又加了一句:馬上要出去拍星軌了,手機充著電,再聊。
果然不出慕城所料,剛發完就有回復。浩然還沒睡,不屑地回道:切,不信手機里沒有,坐等明天圖。
當然,在隨後慕城調試相機的三五分鐘里,群里沒人再搭話。
不過晴雪倒是發來一條:睡了嗎?
慕城:沒呢,準備到陽台拍星軌。
慕城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監督」的使命:你在看什麼書?
晴雪:沒有,今天有點累,不看了。沒等慕城回復,晴雪立馬追加一句:不許嘲笑我!
慕城暗自笑出了聲,想了想還是識趣點兒,不打算再接這個話茬。但轉念一想,晴雪應該也沒有立馬要睡的意思,既如此,只隔一堵牆,沒必要用微信聊天吧。慕城索性直接回道:好好好,那要不要到陽台看會兒星星?比BJ的要好看很多。
晴雪:去你那兒嗎?
慕城:不用,兩個陽台連著的。外面有點冷,要多穿件外套。
發完消息,慕城便把支好的腳架相機挪到陽台,又回去搬了一把椅子出來。剛放好椅子,慕城便聽到晴雪拉陽台門的聲響。未等見到人,慕城就提醒道:「雪兒,可以把屋裡的小椅子搬出來,不然陽台可沒地方坐。」
「哦。」晴雪乖乖聽著安排,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順從。其實,晴雪更明白,這是一種依賴。
晴雪把椅子放在一角坐下,順勢趴在柵欄上看著隔壁陽台慕城的一舉一動,看他擺弄著相機,擺弄著他的世界。那一刻,晴雪的時間彷彿歸於靜止。不過,她喜歡就這樣看著慕城。
另一邊的慕城,認真調著參數轉著鏡頭,不時回頭看一眼晴雪的方向。儘管在夜色里,那是一張極盡模糊的臉,但他分明看到了她的微笑。大概過了四五分鐘,相機開始了延時拍攝,慕城則走到晴雪的身旁坐下。在此時,慕城看到的晴雪,的確是笑著的。
「你在笑什麼?」
「哪有」,晴雪害羞地轉過頭去,看向夜空,「你拍完了嗎?」
「剛開始好不好,不過相機可以自動拍,大概需要兩三個小時,不用管它。」慕城一面轉頭看向前方,一面在有序間隔的「咔、咔、咔」聲中想象著最終的效果圖。
「嗯,這裡的星星是挺多的,也很好看」,晴雪指了指遠處一片深邃的星空:「你看,那是北斗七星的勺子嗎?」
「是的。」慕城並沒有看晴雪,也沒有循著她所指的方向去找,因為他的鏡頭裡本就是「斗極組合」。那七顆星星算不上最亮,但勺子的模樣還是清晰可見的。
「那我找找北極星。」
「找到了嗎?其實從我們的角度看,所有星星都是圍繞北極星在轉的。只是速度太慢,我們看不出來而已。」
「這就是你說的星軌吧?」
「真聰明!」
「畢竟學歷比你高嘛。」這可是晴雪自認為最能直接碾壓慕城的地方,而且慕城無法還擊。
「那請問方老師,那顆最亮的星叫什麼?」
「應該是金星吧」,但晴雪還想學著慕城幽默一把,「難不成是逃跑計劃?」說完晴雪不忘哼了兩句歌詞:夜空中最亮的星,請照亮我前行……
「作為一個高材生,知識點記不住,歌倒唱得不錯。」
「難道不是嗎?」晴雪有些詫異,在她的常識儲備里明明最亮的就是金星呀。
慕城開始認真科普:「金星是最亮的,但它只出現在日出前和黃昏時分,又分別叫啟明星、長庚星。金星跟著太陽東升西落,所以在午夜是看不到的。秋冬之際,最亮的星可能是木星或火星;如果在獵戶座附近,那應該是天狼星。」他的這些知識儲備基本來自一個習慣,但凡遇到不認識或不清楚的就隨時問百度,日積月累。
「你這是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嗎?」晴雪的詫異變為驚訝,她沒想到慕城在除中國歷史之外的知識面居然也這麼廣。
「誰讓咱學歷低呢,不得勤能補拙,偷摸多學點呀!不然怎麼能配得上你呢。」
「切!」晴雪不屑地笑著,開心地笑著。
4
從星星聊到束河街景,又聊到青龍橋,聊到歷史再聊回星象。一切都是那般融洽。
晴雪突然問:「今晚有流星嗎?」
「雖然流量小,但理論上是可以看到的。」
「那我們等一顆吧!」
夜漸深,兩個人都沒再說話,似乎與周邊的寂靜融為了一體。慕城凝望著星空,晴雪欣賞著夜色。此刻,他們的內心最為平靜,也最知足;這樣的相處時光,平淡,卻又最難忘。
不知過了多久,也未等來一顆流星。許是看累了,慕城便把原本撐著的手搭在欄杆上,轉頭看向晴雪。原來,晴雪不知從何時起也換了姿勢,枕著胳膊趴在欄杆上,側著腦袋望著慕城。
慕城隨即有樣學樣,把頭也貼在欄杆上,四目相對,會心地笑著。
「困了就去睡吧。」慕城一句關懷輕輕地打破了沉默。
「我還想再呆一會兒」,晴雪是有些困,但她很享受這一份有人陪伴的清靜,「我……你再給我講個故事吧,身邊的、歷史的、傳說的,什麼都行。」晴雪微弱語調的每一次停頓和轉換,都帶動著欄杆的顫抖,也引起了慕城的共振。
心思縝密的慕城自然能聽出晴雪的弦外之音,但他也明白,晴雪若真的不想說,再用多少招數同樣是無濟於事。也正是在此刻,慕城深深地感知到,晴雪的故事可能並沒有他所猜測的那麼簡單。
「你這是有書不讀,拿我當故事大全了吧。」慕城自我調侃著。
「對呀,我之前怎麼沒想到,早知道就不帶那麼重的書來了。」
「那就講一個關於星星的故事吧」,慕城被晴雪這一突然的撒嬌徹底打敗,乖乖地講起了故事:「你知道在古羅馬神話里滿天繁星是怎麼來的嗎?」
「不知道。」晴雪搖搖頭,很是捧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島嶼的國王很專制,在小島上關著一隻會吃人的怪獸,還要求附近的國家定期提供童男童女當食物。有壓迫就有反抗,雅典王子受父命去小島執行刺殺怪獸的任務。但沒想到關押怪獸的地方機關重重,而且是一個巨大的迷宮。正當王子馬上要被怪獸吃掉的時候,這個島嶼的公主出現了,輕鬆制服怪獸,還把王子送出了迷宮。原來,王子一登島,便被藏在暗處的公主發現。童話故事就是這樣,公主一見鍾情,芳心暗許,然後一路尾隨,暗中保護。」
慕城有意停頓了一下:「公主以為王子會帶她離開小島,前往他的國度,開始幸福的新生活。可是當她一覺醒來,王子已駕船離去,獨留公主在海邊傷心地徘徊。這時候,故事的男主人公,酒神巴克斯從天而降,華麗登場,只為那一場邂逅。他是古羅馬神話中神界領袖的一個兒子,地位也不算低吧。童話套路又來了,他對公主一見傾心,立馬結了婚,並送給她一個金色皇冠作為定情之物。但公主畢竟是凡人,會生老病死。公主去世的那天,酒神悲痛欲絕,捧著皇冠在小島上四處尋找他們曾經美好的記憶。最後,他把皇冠拋向天空,幻化成璀璨的繁星,象徵著他們永恆的愛情。」
「故事講完了,還可以吧?」慕城等待著唯一聽眾的點評。
「所以星星就是象徵愛情唄,那開始的王子為什麼要離開,是不愛公主嗎?那公主喜歡後來的酒神嗎?」
「故事裡沒有說,也許是兩段一廂情願吧。不過,很多女主角最終不都是選擇愛自己,而非自己愛的人嗎?」
晴雪又一次欲言又止,陷入沉默。
「愛情就是這樣,看上去很浪漫,很美好,像天上的星星。但有時候,這些美好卻又是遙不可及的,也像那一閃一閃的星星。當你想抓住時,它躲躲閃閃;可當你放手時,它又怎麼都甩不掉。」慕城開導著晴雪,但這些話似乎不應該出自男朋友之口。此時的慕城,更像晴雪一個知心到可以無話不談的異性好友,又稱藍顏知己。
慕城繼續安慰著:「所以,遇見了,要懂得珍惜;錯過了,要勇於放手。但要始終相信,你值得愛與被愛。」
「知道嗎,你特別像一個人」,晴雪突然從心底冒出一句:「你跟他真的很像,甚至說的話都一樣。他也說過,我值得被愛。」
慕城有些驚訝,在兩三秒的快速反應和思考判斷後,他確定這個人應該就是晴雪最難釋懷的那段過往,那段她一直不願提起或是告訴自己的秘密。守得雲開見月明?或許還早,因為這句詞的上一句是「誰無暴風勁雨時」。
然而,並不是每一顆被風雨淋濕的心,都願意再次接受陽光的洗禮。顯然,不清楚晴雪具體故事的慕城,此刻同樣沒那麼自信可以幫晴雪走出陰霾。如果她不說,也許就沒有人能真正幫她。
戀愛的第二個階段叫分擔,歡樂可以分享,煩惱亦需分擔。並不是說有人分擔,煩惱就會減半或是減少;只是有一個人陪著,有一個人願意與你分擔,有時候煩惱也會成為一種別樣的甜蜜。
又過了大概十幾秒的樣子,每一秒過得都很慢很慢。晴雪可能並不覺得,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某些回憶里。而另一邊的慕城,有些遲疑,他覺得這是個機會,可又擔心時機未到……
「所以,能說說你跟他的故事嗎?」一番糾結后,慕城還是試探性地詢問著。他並非那麼想了解晴雪的過去,他只是迫切想幫晴雪釋然而已。在慕城看來,一個人的過去終究是過去,只要沒有歷史遺留問題,他可以完全不在乎或是不知情。但晴雪目前的情況有些不同,無症下藥太過為難慕城了。
而晴雪仍舊痴痴地望著星空,並沒有回慕城的話,許是沒聽見?也許是不知從何說起……
5
慕城靜靜地看著晴雪,除了間續的快門聲,周圍再沒有一丁點兒聲響。慕城心想,可能晴雪還沒有邁過她自己內心的那一道坎,她不說,誰都沒有辦法。也罷,慕城暗自決定再等兩聲「咔咔」就互道晚安,關於那個他的故事,只好來日方長。
咔,咔……
正當慕城要張口,晴雪先吐出了幾個字:「他,是我大學同學。」慕城揪著的心稍稍放鬆了些,該輪到他扮演一個合格的聽眾了。
「我沒你那麼會講故事,其實也沒什麼故事,我就講到哪兒算哪兒吧」,大概停頓了幾秒鐘,晴雪繼續說道:「我跟他同系不同班,大一的時候,有一次上專業課我遲到了,是那種小教室。我從後門溜進去,最後一排只有他旁邊空著,我只好坐下了。這個老師習慣課前布置作業,他就寫小紙條塞給我。你知道我很懶的,很多一大早的課就是起不來,所以總遲到。後來有幾次都坐他旁邊,就慢慢認識了。」
晴雪講故事沒什麼抑揚頓挫,也聽不出有什麼情緒,像是在面無表情地讀課文。但慕城聽得很認真,很仔細。
「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學習也算不錯,作業呀、考試資料呀,包括各種論文,都可以找他幫忙。他對別人也很熱心,我當時也沒覺得他對我有那方面的想法,就是一個很要好的朋友,一個可以信賴的朋友吧。畢業后我考到BJ讀研,他出國留學,聯繫不算頻繁,倒是暑假他來找過我幾次。我們也就像朋友一樣,一塊出去吃飯、玩,聊些學習和歷史方面的東西。後來研究生畢業,他也回國了,見了一面。」
說到這兒,晴雪又停了幾秒。
「他就突然對我說,他喜歡我,喜歡了七年。我當時是震驚的,我一點感覺都沒有,真的只當他是朋友。應該是我對感情這方面不太開竅吧,談不上喜歡不喜歡他,也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好朋友突然向你表白的那種……」
「那然後呢?」慕城聽著有些著急,晴雪繞了半天還在描述那時的感受和她對這段關係的迷迷糊糊。其實,慕城早已聽懂,理不清的或許只有晴雪自己。
「我當時拒絕了他,我說我只把你當很好很好的朋友。後來他就走了,基本斷了聯繫。我其實也反思過,覺得如果跟他在一起應該也不錯,他是一直很照顧我的。」
「有後悔嗎?」
「有一點吧,回過頭來想想,他之前做的很多事也算明顯的暗示了。只是當時我太傻,一直沒往那方面去想。其實,讓我最難過的,不是單純拒絕他,是兩個原本關係很好的人,一說破反而連朋友都做不成了。我,可能永遠失去他這個朋友了。」
「嗯,我能理解那種感受,很多時候就是這樣」,安慰開導人一直是慕城的強項,「那你之後有跟他解釋,或是……」
「沒有,他很決絕,微信、QQ都刪了,可能是被我傷得太深了。後來聽說他結婚了,我也就沒再多問,想著斷了就斷了吧。只是覺得……」晴雪又遲疑了幾秒,不知該不該說,也不知該如何說。
「覺得什麼?」
「我說了你可別介意呀,也不是針對你。」晴雪先給慕城打著預防針,她擔心慕城會多想。
「嗯……」慕城若有所思,「我只介意你開不開心,有些話要大膽說出來,發泄出來,一直埋在心裡會憋壞的。」
晴雪感動地看了一眼慕城,似乎還泛起了些許淚花。然後,她低下頭,帶著几絲歉意和無奈說道:「被他喜歡過,總感覺不會有人再像他那樣喜歡自己了。」說完,晴雪緩緩抬起頭,正猶豫著要不要再說些什麼,她還是擔心會不會打擊到慕城。而這句藏在內心深處的話,也是晴雪一直不敢接受新感情的主要原因。人就是這樣,總會拿過往或他人做著各式各樣的比較。
不過,晴雪的小心思一向瞞不住慕城,畢竟他可是閱人無數,也開導過很多失戀的異性和非異性的朋友。
慕城起身,伸手越過柵欄,輕輕地撫摸了幾下晴雪的頭。然後又轉過身倚著外側的欄杆,對她說:「其實,你心裡還是放不下他。你在不經意間習慣了有他的存在和對他的依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種喜歡。你要正視這份感情,那時的你是喜歡他的。」
「也許吧。」晴雪也不清楚這個答案到底是什麼,只是有不少朋友都給出過這個結論。
「不過呢,你也不用拿他與其他人做比較,當然也包括我。其實我們每個人去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的方式都不一樣,你所感受到的也不會一樣。我知道,你是在我的身上看到了一部分他的影子,怕太過依賴一個人,所以也擔心會發生同樣的事,對嗎?」
「是。」晴雪輕輕地答了一聲,她很慶幸慕城能懂自己的心思,而不用她為難地說出口。
「我跟他還是不一樣的,我們從認識到現在,其實沒有多少真正在一起的時光,這一點說實話我很羨慕他。我也可能沒有他那麼優秀,那麼體貼,但我對你的喜歡不會變。你也知道的,我是一個很執拗的人。只要你願意,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我知道。」晴雪正是知道這一點,才會認定慕城是那個可以試一試的人。
「好了,這件事就此翻篇,以後都不許再多想了。我知道你可以放下的,因為明天一定是開心的一天!」開導完晴雪的慕城,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結束這一話題:「也很晚了,不用等我,你去早點休息吧。記住哦,不許再多想。」
「那,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