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夢的起點

於是乎，每天晚上的自習課，成了姝妤和嶸崎的主講時間，兩個人低聲的在隔壁教室里自習，過了大約一周，同學們發現了端倪。

張遠跟自己的搭檔路子修說，「喂，你發沒發現最近教室里有點不對勁？」

路子修是三班另一個「大神」，他總體成績並不太好，但之所以被稱之為大神，是因為他在某些科目上是可以稱神的存在。

長得很秀氣，個子不太高。此刻正在慢條斯理的畫素描，張遠問他，他象徵性的回答一句，「一片欣欣向榮啊。」

「……」張遠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恨不得拿起路子修面前的畫稿一巴掌呼他臉上，「兄弟，不是，還畫呢？您看看你那理綜的成績，還光榮的在最後一位候著呢！」

路子修停筆了，滿意的看著自己的作品，張遠剛要講話，他趕前面說，「打住。我是因為畫完了才停的，不是因為你。既然如此，那來給我講題吧。」

路子修前座正在默寫古詩的學習委員喬清許一口氣笑出來，轉過頭來說話，「張遠，子修可是我們容老師的寶貝，你別想染指！」

張遠一下子蔫巴，嘀嘀咕咕，「子修子修，你叫的倒是很親切。」

喬清許疑惑地問：「你在說什麼？」

張遠馬上閉嘴了，眼睛珠子轉了轉，補充道，「你發沒發現，班長和大神這幾天一直神神秘秘的？」

喬清許翻了個白眼，安慰傻子，「人家倆在隔壁學習呢，誰像你啊，就會口嗨和吃瓜。」

張遠：「……」

路子修：「……」

口嗨？

……

——

「解析幾何是難點，在開始學習之前，拿一道簡單的題練練手，我跟你一塊做，你只管說該怎麼動筆，我來替你寫。」

「哦。」

……

兩個人的學習計劃逐漸在班裡傳開，第二天晚上已經有三兩個小女生搬著椅子早早的在隔壁空教室里坐好，姝妤進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副副求知若渴的眼神。

她有些不自在，但終歸都是女孩子。

嶸崎就在姝妤後面不久進來，「你們這是？」

一個女同學興高采烈的回，「班長！你補習你的，當我們不存在就好。」

嶸崎扯了扯嘴角，視線移到姝妤的身上，「姝姝老師，關於這個問題，你怎麼看？」

姝妤：「……」自己解決不了把火引到她這來，很好。

姝妤淺淺笑著，說道，「我覺得當然可以，我們來做題吧。」

「今天要做的是化學實驗題，還是老樣子，先示範一道，你只管告訴我怎麼做，我來寫答案。」

化學成績是嶸崎除英語之外最好的，他也有意的加快了講題的速度，想讓這些女孩子知難而退。

「大神，你為什麼要自己寫啊？你不是在講題嗎？」

這個聲音一出來，嶸崎就不爽了，「誰剛剛說不插嘴的，咋這不聽話呢？」

那女同學努了努嘴巴，乖乖閉上。

姝妤耐心的為她解釋，「我覺得這樣的話會記得更深刻一點，你看啊，怎麼解題你都可以告訴別人了，相當於會講了，即便是錯了，也比聽著我按部就班的講記得勞。而且，我又不是老師，不用有說錯的壓力。」

「哦～」女孩們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大神不愧是大神，講題都那麼不一樣。」

嶸崎：「……」

怎麼回事？他為什麼突然產生一種要失去姝妤的感覺了？這群人現在知道她的好了是不是？

那不行。

「姝姝老師，答案對嗎？」

嶸崎插了一句，姝妤才發覺已經做完了，大致看了一眼，給了個結論，「還行，不過這個數值看起來有點怪，你怎麼算的？」

「喏。」嶸崎遞上自己的本子，姝妤開始為他檢查，「你看，又粗心了吧，這裡，是不是算錯了？」

嶸崎湊上前看，姝妤又給他演算了一遍，「單位，這是摩爾每升，前面的都是毫升。罰你再做一道同類型的題。」

嶸崎爽快的很，「行，多久？」

姝妤想了想，給了一個合適的時間，「十分鐘。」

「好嘞。」

嶸崎的字寫的異常的好看，標準大字帖上的楷體字，通過他骨節分明的手寫出來，工整又有力。

姝妤每次看他寫都覺得是一種享受，問他的時候他解釋說，這是從小被家裡小叔逼著練的。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姝妤羨慕了好久。

晚上他們等著所有同學都離開，關好門和窗戶，一起回宿舍。路上姝妤拿著古詩詞的小書抽背，翻看了一下，合上，抬起頭說。

「今天背的是，琵琶行的前兩段，準備好了嗎？」

她聽到少年漫不經心的話，「那是當然。」

姝妤一個跨步走到他面前，仰著頭盯著少年，「那我來開個頭，潯陽江頭夜送客，背。」

嶸崎沒看她，也仰著頭，「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姝妤不停的點著頭，嶸崎沒有回視她，她也大著膽子一直盡職盡責的盯著背，少年的聲音回蕩在空空如也的路上。

「……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

姝妤出聲，「可以了。今天任務完成，嶸班長，你可以好好睡覺了。」

嶸崎答，「哦。給我書我看一眼，好像有個字不會寫。」

姝妤把手裡的書翻開，遞了過去。

嶸崎看了會，認認真真的在口袋裡翻出筆，把幾個難寫的字劃了出來。

姝妤對於他在自己書上寫字這個事樂見其成，好看的字，她還希望他多寫一點。

正想拿過來看一看，伸出去的手倏爾抓了個空。

書被嶸崎一抬手放到了高處的牆角。

姝妤頓時皺眉，「你幹嘛！」

反觀嶸崎挑了挑眉毛，彎下腰，「姝姝老師，適當的放鬆有助於身心健康，你能別一直這麼嚴肅認真的嗎？」

少年就站在姝妤前方一步的位置，距離被他恰到好處的控制著。

這一番話讓姝妤眉目展開，她看了他幾秒鐘就低下頭，「可是，我說了要幫你提高成績的。」

嶸崎抿了抿嘴，高大的身體又低了低，手在自己膝蓋上撐著，「不急在一時半刻，不用制定什麼計劃要在幾個月內提升到什麼位置的，我們不是一直都在一塊待著嗎？」

姝妤低著頭，想了一會，笑了笑，「那也不是你把我書放到那的理由，快點給我拿下來！」

「略略略……哎呀，沒有辦法，一不小心就放上去了，那還挺高的，現在我也拿不到了，這可怎麼辦啊？」

姝妤看著嶸崎突然站直，說這種話的語氣又拽又牛逼，她長這麼大，就沒見過誰能把顛倒黑白這幾個字詮釋的這麼淋漓盡致的。

既然嶸崎都這麼無賴了，那她也不能輸。

「也沒事，反正我不愛在一些無關緊要的書上寫名字，放那就放那吧，我不要了。」

姝妤說完，自己往宿舍樓的地方走，背影淡漠到了極點，留下嶸崎一個人傻眼的看著她的背影。

「奇怪，怎麼和人家的不一樣啊？」

————

八年後。

「這不是歪曲事實嗎？哪能這麼寫啊……」

姝妤看著拿著自己的電腦霍霍的嶸崎，叉著腰鄙視地看著他。「您當初是這樣想的嗎？你是在惡作劇吧？被你搞的這麼高尚了，這叫欺騙讀者感情！」

嶸崎自己新奇的敲著字，「那沒辦法，誰讓你男主角是我呢，我想我有改動的權利吧。再說了，你個沒良心的，我不就是把你的小說放到頂上了嘛，後來不是都賠罪了？怎麼還跟我置氣呢？」

「哼。」

嶸崎：「行了，你來吧。我去收拾明天要帶的東西，給磊磊的玩具槍放我這吧，我明天給他。」

姝妤應好。

不過……

玩具槍？

————

誰的夢想沒有起點？誰的都有。

那一年，有一部震撼人心的紅色電影上映了，越是回憶過去，姝妤越是驚嘆於自己對那個時候的記憶，嶸崎也一樣，不管他們長到多大，都不曾忘記。

人的生命里總有一些東西，是時間無法沖淡的。

哪怕只是那一個瞬間。

————

第二天姝妤上早自習踩著點來，剛上來就看到邢老師在教室門口站著，姝妤小跑著過去，大口在喘著氣。

「老師好。」

鈴聲就在這個時候響起來，把姝妤的聲音蓋了個八九分，她看到邢老師點了點頭，才往教室里走。

同學們都坐在座位上，洋洋洒洒的背書，下面樓層的文科班那震耳欲聾的朗讀聲彷彿是要把地板都給穿破，相比較而言，理科班就隨意多了。

姝妤坐下收拾書包，一點沒剛剛的喘氣聲，非常平靜。

嶸崎在前面坐著往後靠了靠，手繞到下面給她塞了本書過來。

姝妤記著這件事，沒有接他的，拿出英語書開始寫單詞。

語文老師是一個上年紀的男老師，他進來，班主任就走出去。

這個老師的上課政策一向是最為寬鬆的，一進門他就示意大家停下來。

「同學們，這個早自習我們不背了，咱看個電影。」

教室因為這句話一下子沸騰起來，打瞌睡的也不瞌睡了，沒有人問是什麼，緊鄰著前門後門的同學們都很自覺的關上門，關上燈，窗帘也被拉上。

窗外的天空只有微微一絲光亮，教室里卻無比漆黑，只有半空那個老式的小電視發出來的微弱的光。

教室里的同學們，卻都是激動又興奮的。有知道新電影上映的，已經開始偷偷傳遞這個電影的名字，姝妤也隱約聽到他們的討論。

什麼偉業……

電影頻道打開，看了一個洗衣粉的廣告，電影開始的片頭響起來了。

同學們都搬著凳子在前面擠著，姝妤也想和他們一樣，想拿著凳子出去。

但是……

好多人擠在一塊……

姝妤低著頭，手緊緊握在椅子的邊緣，只是沒多會，她感覺到有個人移到了自己身邊。

她和嶸崎的位子是牆邊，視角並不好。

直到她看到了這個人的鞋。

「你怎麼往後走？」

嶸崎等著姝妤坐好了，笑嘻嘻的回，「我個子高，在前面擋視線。來，你到我這，我坐你的位子。」

大家都在認真的看，姝妤沒多糾結，站起身和嶸崎換了一下。

「其實，你在那坐著也不擋視線的，你那比我這還要偏。」

「噓——看電影。」

姝妤乖巧點點頭，「哦。」

這個電影，嶸崎看得相當認真。

6月份，大家都在等著這部電影上映。2011年，於全國人民而言，都是特殊的一年。

姝妤當時對這一年並沒有什麼概念。

但嶸崎不一樣。

在他身邊坐著，姝妤都能感覺到他身體里被激起來的那股熱量。

這種心態讓她很好奇，到底是什麼力量，可以讓一個人變得如此激昂澎湃。

直到她看向了身邊的同學。

黑暗的教室，老舊的電視，還有當時沒鋪地磚的水泥板。

太陽初生，光亮強的可以透過那一層厚重的窗帘，讓姝妤看清了班裡同學的眼睛。

他們的眼神里，

透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