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只想快快完成自己的任務，當三千個亡魂都送走後，他也會親手為自己調製一碗孟婆湯，縱身一躍，跳進任何一條輪迴道。他會想起鳳凰涅槃的壯烈和視死如歸的凄美，就像在戰場上，他慨然赴死。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耳邊傳來陰間孟婆的催促聲，叫他快點，輪迴道即將開啟，怕他錯過了時辰。

金承來不及哀嘆，閃身回到陰間。

杜巧靈下課後是下午七點，天已全黑，寒風吹在臉上像被尖銳的草葉子劃過。

同學們一涌而出，杜巧靈故意收拾得慢一點，因為金承說過回來接她。

老陳提議大家一起吃飯。他有點胖，臉色紅潤，穿的都是名牌，一看就知道家境殷實。學校飯堂他幾乎不去，除非喝一杯熱豆漿。他的一日三餐，不是外賣就是學校周邊的餐館。

對於吃，他是最熱誠的。

他攔住沙漠考古的幾個同學：米思、林渡、老周、杜巧靈。

上次在沙漠打牌，他們三個輸給金承，說好要請金承吃飯的，都過去兩周了，他們要兌現若言。

諾言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滿足好奇心。

對於杜巧靈治癒啞症和劇本獲獎之事，他們正好藉機會好好問一下杜巧靈。

杜巧靈並不太想赴宴，她想打電話給金承，讓他快點接她回去，並不是她怕被人審問，而是怕禪真突然出現，連帶同學都一起遭殃。

「走哇，走哇，難道你要等那個金什麼？」米思說。

杜巧靈尷尬地否認。

米思硬拉著她，大家一起往東門去。路上幾個同學有說有笑，杜巧靈則頻頻回頭，或者左看右看，完全脫離群體的話題。

她拿出手機，發了一條簡訊告訴金承，說她在東門和同學聚餐，餐館名字是小辣椒。他可以晚點過來，大約九點。

飯菜上來后，杜巧靈還沒收到金承回復的微信，估計他正忙著。其時金承正在幫亡魂投胎轉世，最關鍵的時候，不能有一點馬虎。他在陰間，沒有漫遊也沒有網路。

大家坐下來后，馬上就對杜巧靈開展狂轟濫炸式的問話。

所有的問話都聚焦在娛樂圈。

首先提問的是米思。她最最最關注的是白神，她的超級偶像白神。

「你和白神是什麼關係，有沒有白神微信？能否加白神微信？」

「能否把白神介紹給我認識？」

「你們有沒有約會？」

米思文化完了，其他同學像替補隊員般找到機會就上。

「劇本是怎麼寫出來的，具體內容是什麼？有沒有計劃寫下一本？」

「白神是不是擔當劇本的男豬腳？有沒有說最新的選角？」

「女主角是否已經確定人選？」

「一下子有五億獎金，你現在是個富婆了，你打算怎麼揮霍，有沒有打算請大家豪吃幾頓？我們都是在沙漠共過患難的……」

杜巧靈都是避重就輕地回答了幾句，與白神有關的問題基本都是一問三不知。她說劇本的靈感來自一個夢而已，沒有深思熟慮的計劃。得獎是幸運+偶然。

她並不是什麼天才，也沒有揮灑99%的汗水。她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真的是走了狗屎運。

她承諾等放寒假了，請同學們去旅行。米思、老陳、老周一聽，高興得恨不得敲鑼打鼓。

與白神相關的話題相比，杜巧靈怎麼治癒啞症就顯得微不足道了。大家也不再細問。

吃了一個小時，杜巧靈爬了幾口飯，米思喝了一點啤酒。她突然站起來，讓杜巧靈陪她去廁所，她要開大。

這條美食街有一個非常精緻新凈的公共廁所，自從公廁開放后，大家都不願意在餐館如廁，餐廳的廁所不是漏水就是扔滿廁紙，地板濕噠噠的。

杜巧靈陪米思走到公廁，她並不急，所以沒有進去。公廁的對面是一個小公園，種滿了銀杏和一些花花草草。杜巧靈走了幾步就來到小公園的長椅坐下。

她拿手機出來，又發了一條簡訊給金承，「快吃完了，記得來小辣椒接我」。

金承沒有回復。杜巧靈知道他一定在忙陰間的公事。

她無聊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運動鞋發出沙沙聲。風起了，捲起的枯葉發出細微的脆響后落下，像一聲長長的嘆息。

當米思從廁所出來時，杜巧靈已經不在了，只有昏黃的路燈，電線杆的影子又瘦又長，孤孤單單地斜躺在路面。她叫了幾聲杜巧靈，並沒有回應，她嘟噥了一句：「也不等我就自己跑掉。」

她回到小辣椒，林渡問，杜巧靈呢？

米思有點生氣地說：「一個人跑掉了，也不等我。」

老陳說：「哎呀，我還有好多問題都沒問她呢，她竟然這麼狡猾。」喝酒的臉上像桃花一樣紅，還油光發亮。

老周用筷子頭點一下他的額頭說：「都是被你逼問到怕了。」

他們也不把杜巧靈放在心上，繼續吃飯喝酒聊天。

杜巧靈是被禪真擄走的。

那時路燈很暗，她正低頭看一篇考古界的新聞，突然覺得一陣寒冷襲來，她從手機的強光中抬起頭，她眼睛一下子沒適應，眼前是濃黑，像在墨水中上了一層霧。

一個黑影向她衝來，她突然騰空而起，來不及叫一聲，就這樣被掠走了，就像西遊記的妖風，在空中打個轉，就把唐僧捲走。

當杜巧靈睜開眼時，她不知身在何方，有點像陰間，有點像洞穴，有點像宇宙中的黑洞。她沒見過黑洞，黑洞只不過是她的想象。

那是她從沒感受到的黑暗，就像跳進墨水缸里。周圍沒有一點聲音，她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突突突突，像拖拉機在農田裡狂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