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堪？（三）

一夜未睡的沅芷又被送回了原先的石室，一去一回彷彿過了百年。之前的幾百年沅芷始終是沅芷，而現在不是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沅芷都不敢照鏡子，她害怕在鏡子中看到一個陌生人，陌生得讓她膽戰心驚。她接受不了這樣的自己，開始「虐待」自己，不進食物，時間一長，人漸漸變得憔悴起來。

想是郁孤怕她餓死，派來兩個名叫明珠、翠羽的女婢來服侍她，沅芷一眼看去就知道了她們的真身。明珠是修行四百年的兔子精，翠羽是修行五百年的獾子精。兩個女婢服侍得很「用心」，沅芷不進食，她們就跪地不起，沅芷心軟，就勉強吃些。和她們相處了一段時間，沅芷便熟知了他們的脾性，明珠膽小謹慎，翠羽精明強幹，這兩人在一塊不是那麼好對付。看來，郁孤為了她這個質子還是費了點心思的。他到底用自己來要挾元嬰什麼哪？雖然她很想當面質問他，但是從那晚被他「欺負」了之後，就再也不想見著他！

正是怕什麼來什麼。這日沅芷因白天飲了濃茶，夜裡睡不著，一時興起臨摹起字帖來，字帖是明珠取來的，其中不乏孤本法帖。妖王的懸空山雖是妖怪洞府，卻和人界似的，消遣的琴棋書畫法帖一樣不少。一個自詡風雅的妖怪卻對她做出齷齪之事，沅芷更生厭惡之心。

在沅芷居的時候，為了打發時間，沅芷也會去臨摹，元嬰性子急，不耐煩，常常在旁邊搗亂。想到元嬰，沅芷嘆了口氣，今天臨摹選的是王子敬的《廿九日帖》，提筆寫到「悵恨深」時，沅芷的淚終究是滴了下來。

她沉浸在往事中，絲毫沒有察覺背後有人靠近。

郁孤進得石室，就瞧見一窈窕女子伏在几案上，一頭黑髮如瀑布般垂及腰間，在燈火映照下發出藍瑩瑩的光。只不過此時的美人瘦削的肩膀微微抖動，伴隨著嚶嚶的啜泣聲。郁孤卻不想理會美人的壞情緒，他伸手一撈，就已溫香軟玉在懷了。低頭一看，沅芷正瞪著眼睛驚訝地望著他，眼中滿溢的淚水正從眼角滑落，恰好滴到他的正攬著細軟腰肢的手上，帶著情意的溫度。

沅芷知道掙扎是白費功夫，就像第一次那樣，弄得遍體鱗傷........

郁孤離開的時候回身望了寢床一眼，美人那一雙妙目緊盯著他，但眼神沒有似水的柔情，只有如火的憤怒，目不轉睛，目眥欲裂。郁孤突然打了個冷戰，他被戰場上面目可怖的仇敵盯過，被法座上慈眉善目的佛祖盯過，被寢宮中千嬌百媚的女妖盯過，但是從沒有被一個女人用這樣的眼神盯著，他逃離似的快步走出石室，夜風襲來，他又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這是個壞兆頭，畢竟他已經有七百多年沒打過冷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