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話 血與淚
洛邑城,西港,杜家碼頭。
嬴政點燃了煙,走到一個船塢前停下,火柴被他扔進排水渠,呲的響了一聲。
他眼前的便是熾龍號,曾服役於秦國第一艦隊,也是後來嬴異人所組建的羽士探險艦隊的旗艦。
那一年,嬴異人駕駛著它從南天門前往地面,之後他卻沒有隨著熾龍號一起回來。
被放逐那年,護送嬴政出國的也正是熾龍號。當時攝政是他的叔父,也許是出於愧疚,臨行前他封嬴政為熾龍號的船長,雖然只是名義上的,但這也是嬴政在秦國最後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然而一個十三歲的船長,一個被母國遺棄的不祥之人,其下場可想而知。
僅僅駛出秦國空域兩個月,大副就帶領全體船員叛變,將嬴政扔在了處於戰火中的千嶼群島。熾龍號也被他們變賣。
十年前,他在這裡再一次看到了熾龍號,沒想到幾經轉賣,兜兜轉轉又回到了他眼前。
在如今除了秦國以外列國都已經換裝鐵甲戰艦的時代,這艘木質的風帆戰列艦,看起來就像博物館里的文物一樣,安靜的待在這裡。
叮鈴哐啷…
一個扳手從船首掉落,掉在嬴政身旁。
一個人趕忙探出頭來,揮了揮手。
「抱歉!」
嬴政拾起扳手,扔了回去。
那人接住扳手,「原來是嬴老闆啊!抱歉抱歉!沒砸到您吧!!」
「沒事,這麼晚了你還在船上幹嘛呢?」
「您先前讓我們裝的蒲靈動力系統,今天下午調試主發動機的時候出了些岔子,一直忙到現在。」
「出岔子了?能弄好吧?」
「沒什麼大問題,檢查過程太花時間,剛查出來,只是一個活塞墊片壞了。您是來找杜老闆的吧,他就在辦公室里。」
「好的,謝了。」
……
碼頭辦公室里,桌面上擺放著一袋金幣,旁邊是幾張文件。
杜子達看了看手中的文件,標題寫著《熱狗機和熱狗腸的製作方法》。
「熱狗?熱狗是什麼狗?這東西有商業價值么?」
嬴政在他對面坐下。
「他們那個世界里的一種小吃,老光頭做過一次,挺好吃的,投放到市場應該很不錯。」
「姑且相信你…」杜子達小心地收起文件和金幣,「話說回來,摳門程度和我不相上下的你…能花這麼大的代價買下他,究竟有什麼打算?」
「有什麼打算?當然是讓他打比賽賺錢了,不賺夠錢,怎麼從你這裡贖走熾龍號啊…」
「去你的!少唬我…」杜子達湊近嬴政,「橫掃天下的千古一帝就這點兒志向么?我可聽說了,那小子和傳說中的什麼帝皇級有關係…」
嬴政擺了擺手,說:「少來!說了多少次,我不喜歡別人這麼說我…你也別管這麼多,有這份閑心,還不如再給贖金打點折…」
「你說甚!?還想打折!」
啪!
杜子達掏出一個算盤,重重砸在桌面上。
「你個沒良心的小子,讓我好好給你算算!」
「當初我收熾龍號,花了八百枚金幣!這是本金…」
嗒嗒嗒…
一邊說著,杜子達一邊快速撥動著算盤。
「十年了…船塢使用費,算你每年二十枚…」
「日常修繕費用…材料人工…每年算你三十…」
「贖回利率每年百分之五,十年算下來我算你總共兩百就行了…」
「還有通貨膨脹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費用我也都懶得算了!」
「共計一千五百枚金幣!」
哼!
算完,
杜子達氣沖沖的接著說:
「我老杜幫你保管熾龍號這麼多年可是一直在燒錢!可我還是信守當年的承諾,只收你本金!你個沒良心的,居然還想打折!等下我不把你腿打折!」
哎呀哎呀…
嬴政苦笑著,「別生氣呀老杜…你這人不經逗啊怎麼…」
咳咳…
「這次亂斗大賽的冠軍獎金可是實打實的一萬枚金幣…那小子的實力你也看見了,冠軍嘛...簡直就是信手拈來…等奪冠了,別說一千五百枚,再多給你五百枚的額外利息都行!」
「哼!這還差不多…」杜子達叉著手,「話說回來,那小子醒了沒?你把他藏哪兒了?」
「醒了,剛帶他去聖山逛了一圈,現在嘛…應該是在陪千嶼吃東西吧…」
「什麼!?」
bang!
杜子達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你小子!心也太大了吧!你知不知道現在全天下多少人盯著他?你就讓他這麼大搖大擺的到處亂跑?!」
「沒事…有小狄和丫頭陪著呢…」
「孟狄和千嶼?得了吧!一個呢是弱不禁風的書獃子,另一個呢…是挺能打的,不過做起事來比你還不著調!」
嬴政擺了擺手,「知道了知道了…杜大老闆!我這就去找他們…」
說著,他起身準備離開。
「對了,照顧好熾龍號啊!比賽結束,我可就來贖她了…」
咯吱——
杜子達望著嬴政離去的背影,嘴角上揚著。
呵!這小子…
……
十年前,一個鼻青臉腫的少年被碼頭工人拖出碼頭,一邊被拖著,少年還一邊指著不遠處的杜子達大喊著:
「喂!那個叫大肚子的傢伙!你給我聽好了!我叫嬴政!我是熾龍號的船長!給我十年!我會賺夠錢贖回她的!」
……
注*在天島,一枚金幣的購買力大致相當於現在的一萬元RMB。
……
一幢高樓的屋頂上,赫珏身穿黑袍備著長背包站在屋脊上,望著遠方,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她掏出步話機,調試了一下頻率。
沙沙沙…
「代號·珏,已到達指定位置…請求下一步指示,完畢。」
沙沙沙…
「代號·雨,收到,我們有臨時任務,取消匯合,命你獨自搜尋目標並帶回,完畢。」
沙沙沙…
「代號·珏,收到,完畢…」
……
商業區,海瑟薇甜品店。
從落地窗看進去,整屋都是白樺木的地板,潔白的牆面,淺水藍的屋頂上有幾盞風鈴樣式的吊燈,窗邊純白色的桌椅旁,放置著兩盆梔子花,谷風拉開椅子坐下。
一路走來,洛邑城的建築基本都是帶著些蒸汽朋克的中式古建築,唯獨這一間,是完完全全的現代風格,如同開放在晚霞中的一株白百何。
「請慢用~」
安妮給三人各上了一份草莓慕斯。
「嗯~超級贊!」
千嶼嘗了一口,臉上樂開了花,「每天晚上吃一份安妮做的甜品,真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了~」
安妮站在一旁,微笑著,她穿著一身黑白的女僕裝,金黃色微卷的長發一直垂到腰間,黑色的發箍上系著一個絲質蝴蝶結。
「千嶼姐姐喜歡吃就每天都記得要來哦~」
mia~mia~
谷風也拿起小叉子嘗了一口,入口即化的慕斯里伴著一些草莓果肉,他一邊咀嚼著,一邊說:
「看這位姑娘金髮碧眼的,西式甜點也做的這麼正宗,該不會…也是度者來的吧?」
安妮笑了笑:「不是的…我可是土生土長的洛邑人哦!」
孟狄看著谷風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也笑了笑:「安妮就是西門大叔的女兒…這家店呢,也是他名下的,平時都是安妮在照看。」
「噢…難怪了…」
嗒嗒嗒…
門外,兩個髮型怪異的男人從櫥窗前走過。
「老大…咱倆今晚不會沒地方住了吧…」
小弟小聲嘀咕著,大哥沒有理會他,而是撇了店裡一眼。
「嚯,有意思了…」
一邊說著,大哥帶著小弟若無其事的走過去,走過甜品店后突然一下拉住他,一起倚著牆,鬼鬼祟祟地回頭看向店裡。
「快看,這家店裡居然有個土著在堂食嘿…」
小弟也探頭看了一眼。
「哪兒呢?我怎麼沒見到?」
「哎呀,就那個短頭髮的小丫頭…」
小弟又探頭仔細看了一眼。
「啊?看錯了吧?土著不都是白頭髮么?」
「笨!那是染黑的!你沒看到她眉毛沒染嘛,還是白色的…眼睫毛也是…還有你仔細看她的皮膚,竟然比旁邊站著的那個西洋人還要白…」
說著,他把頭縮回來。
「我干這行這麼久…從我手裡倒出去的土著奴隸起碼有幾百號了…不可能看錯的…」
「我看那丫頭脖子上沒有項圈,應該是個沒主的流浪土著…品相也不錯,應該能賣上七八枚金幣…」
……
「安妮,店裡有衛生間嗎?」谷風問。
「抱歉…衛生間這幾天還在維修,不過兩個路口外就有公共的…」
「走吧,我帶你去。」
說著,谷風和孟狄起身。
叮鈴~
門口的鈴鐺響了,那兩個男人趕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吹起口哨。孟狄看了他們一眼,也沒在意,就帶著谷風從兩人跟前走了過去。
看著兩人走遠,大哥笑著,路燈從上面打下來的光,照得他的笑臉格外滲人。
「咱今天不做中間商了,嘿嘿…」
……
「谷風,你好了沒?」
「嗯,好了好了…」
嘩——
谷風從衛生間走出來,內心感嘆著,這兩千多年前的公廁居然如此衛生,還有沖水裝置…這個世界真的是超乎他想象了。
「走,回去吧…」
兩人一起往回走著。
「對了,谷風,冒昧地請教一下…今天早上你是怎麼做到的?」
「啊?做到什麼?」
「就是…今早比賽上,你…」
「啊…你說那個啊」谷風叉著手,苦笑了一聲,「嗐…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像是昏死過去,具體發生了什麼還是彼得大叔告訴我的…」
「對了,我也請教一下…像我這種情況,是不是真如彼得大叔所說,在這個世界已經司空見慣了啊…」
「是,也不完全是…」孟狄推了推眼鏡,思索了一會兒,「在地面,確實有人見過,那些地面的蠻子像你一樣能使用異獸的能力…不過在天島就…嘖…畢竟,有鏡海和鎖龍井的存在,你是怎麼…」
孟狄的話語聲越說越小,陷入了沉思。
「哎?那不是安妮嗎,她怎麼坐在地上?」
谷風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他抬起頭看見不遠處,安妮正坐在店門口的地上蜷著身子一抽一抽的,他趕忙跑了過去。
「安妮!你怎麼了!」
安妮抬起頭,眼睛里泛著淚花。
「千…千嶼姐姐她…她被兩個壞人迷暈后…抓…抓走了!」
說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什麼?抓走了!?」
孟狄俯下身子,「別…別著急,安妮,他們往哪個方向走了?」
安妮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緒,抬起手指了指前方的街道。
「往…往那邊去了…沒走多久,應該還追得上,可是,可是,他們有槍的…」
孟狄起身,看著安妮指的方向,皺起了眉頭。
「老孟,怎麼了?」
谷風走了過來。
「千嶼被拐走了,應該是奴隸販子…」
「什麼?!人販子?」
谷風一臉震驚,心想著,明明剛才還在心裡誇了一下洛邑城的文明程度…
「太囂張了吧?這裡可是王都市中心啊,直接進店拐人…這…」
孟狄挪開眼鏡揉了揉眼睛,「唉…都說過多少次,讓她把眉毛也染了,就是不聽!這下子出事了…」
「安妮!你快去聯繫船長大人,我和谷風去跟著他們!」
「嗯!」
說著,安妮轉身跑進店裡。
「等一下…這種情況不是應該先報警…哦不…報官的嗎?」
聽到谷風的疑問,孟狄沉下臉,淡淡的回答道:
「沒用的,這裡不是你的那個世界。千嶼的身份本身就是合法的獵物…官府,不會管的。」
「啊?」
「我們邊走邊說,當務之急是不能跟丟了。」
……
叮鈴鈴…
另一邊,杜家碼頭,剛目送嬴政出門的杜子達接到了一個電話。
「喂!大肚子!嬴政那小子在你那兒嗎?」
聽到是西門彼得,杜子達心裡慌了一下。
「西門光頭?干…幹嘛?他剛走,我跟你講啊…交易已經完成了,你的專利…」
「這件事我回頭再跟你算!趕緊叫嬴政那小子去甜品店一趟!丫頭被人販子拐走了!」
「什麼?!」
啪!
他扔下電話,追了出去。
「嬴政!嬴政!呼呼…」
杜子達肥胖的身軀突然運動起來幾乎要了他的老命,他大口喘著氣,一邊追,一邊朝一旁的碼頭工人招手。
「阿泉!把所有夥計都叫過來!」
「啊?要幹嘛?」
「打仗!」
……
谷風和孟狄在街頭四處搜尋著。
「老孟,你剛才說,千嶼是合法的獵物是什麼意思?」
「千嶼,是雲川族…」
「雲川族?」
「雲川族是天島的原住民,從商王朝開始,他們就淪為了奴隸,至今如此。」
十多年前,十七國聯軍入侵了雲川族最後的領土——千嶼群島。那不是一場戰爭,而是單方面的掠奪和屠殺…
那時候,被大副拋棄的船長大人在廢墟中救下了倖存下來的千嶼,之後就一直帶在身邊…
或許是因為創傷應激的緣故,千嶼失憶了,就連千嶼這個名字都是船長給她取的。
不過這麼多年來船長從未把她當做奴隸,因此千嶼也一直沒有合法身份。她現在這個狀態也就是奴隸販子口中的「流浪土著」。在天島,雲川族人是合法的交易品,而流浪土著就是…
合法的獵物…
「奴隸制…真可怕…」
谷風感嘆著,轉頭看了一眼,突然發現有兩人走在巷子里,其中一個肩上還扛著一個人。
「是不是他們…」
谷風拉了一下孟狄,小聲指著那兩人說道。
孟狄看了一眼,立刻跳了起來。
「喂!人渣!把人給我放下!」
谷風趕忙制止他。
「他們有槍的…別衝動啊…」
孟狄沒有理會谷風,而是繼續放大了嗓門。
「喂!沒聽見嗎!前面那兩個頂著滑稽髮型的混蛋!」
人販子聽見了,回頭看了一眼。
「誰在那兒狗叫呢,你認識?」大哥說。
「不認識…」
咳咳!
孟狄活動了一下指關節,刻意擺出一副囂張的樣子。
「把人放下,我們饒你們不死…」
話音剛落,人販子相視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不活了…你誰啊…哈哈哈哈哈哈笑不活了,嗝~」
人販子捂著肚子大笑著。
孟狄哼了一聲。
「喂,你們倆今早沒看比賽嗎?」
「我身旁這位,就是今早在亂斗大賽上,使用傳說中的上古異能,擊敗了晉國鐵將的——」
「谷風!」
說著,孟狄轉頭看,才發現自己身邊只剩下了空氣,回頭找了找才發現谷風正躲在轉角處瑟瑟發抖。
「你幹嘛!快出來!」
「他們有槍的啊!悄悄跟著不就行了…招惹他們幹嘛!」
孟狄走到谷風旁邊,小聲說:
「怕什麼!你可是有超能力的不是嗎?」
「什麼超能力…我自己都不記得…就聽你們在亂說…」
「不是真要你和他們打,我們只是拖延一下時間,船長他們應該馬上就到了…況且說不定他們知道是你就會怕了呢…」
說著,孟狄一把將谷風拉出來。
看到谷風出來,人販子一驚。
「老大…好像真是他…」
小弟小聲嘀咕了一句。大哥默不作聲,仔細回想著早上看過的比賽,接著又從兜里拿出了他從報紙上裁下來的照片,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谷風。
忽然,他表情變得陰沉,手中的照片被他扔到地上,用腳尖踩住,隨即從懷裡掏出了一把左輪手槍,聲音低沉地說:
「就你丫的…叫谷風是吧…」
話音剛落,他突然舉起槍,扣動了扳機。
bang!
……
在孟狄驚愕的注視下,谷風向後倒下。
……
「谷風!」
孟狄俯身查看,只見谷風的眉心多了一個空洞,整個人已然沒了生機。
「你…你們…竟然敢在王城當街殺人…」
孟狄咬著牙,起身惡狠狠的盯著人販子,雙拳緊握著。
「世上就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的渣滓才會變成這樣…」
槍口冒著煙,小弟聞到了火藥味,才反應過來。
「老…老大…你這是幹嘛?怎麼二話不說就…」
哼…
大哥哼了一聲,眼裡燃著怒火。
「今天早上我可是在鐵將身上押了六十多枚金幣…誰知道這傢伙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讓老子賠了個底朝天…害的咱倆現在連個客棧都住不起…」
「話雖如此…可我們…一直以來做的都可是合法生意…殺人…在王城可是重罪啊…」
「什麼狗屁王城…一群沒落的王族罷了…老子是燕人,出了洛邑他們就管不著我了…」
「正愁沒地方發火呢,他倒好…自己撞槍口上來…」
說著,他將槍口對準孟狄。
「還有你…目擊證人…」
咔噠…
bang!
「閃開!」
嗖——
啪!
孟狄睜開緊閉的雙眼。
只見明明已經中槍倒地的谷風竟突然一下子擋在了他面前。
所有人都如同被石化了一般,愣在原地看向谷風。
谷風嘴角上揚著,瞳孔又變成了發光的白色,額頭上的彈孔往外滲著血。
他抬起手,只見他的手也變成了早上比賽時的那個樣子,附著著熔岩狀的附甲,黑色的玄武岩碎片之間,流動著暗紅的岩漿。
他張開五指,一顆變形的邊緣被燒的發亮的彈頭從他手心滑落,掉在了地上。
嗒,嗒嗒嗒…
……
接著,他又舉起手,用雙指按住眉心,發出呲呲呲的聲響。片刻後放下手,只見那彈孔已經消失不見,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以及一些血液蒸發之後留下的痕迹。
……
「見…見鬼了吧…」
大哥瞪大了眼睛,努力說服自己沒在做夢。
「爆頭都打不死…他…他到底是什麼怪物…」
一旁的小弟已經雙腿發軟,顫抖著伸出手。
「別…別殺我…我把你們的人放下了…」
說著,他將肩上的千嶼放到地上。
咚!
一記頭槌。
「你小子幹嘛呢!趕緊把人拾起來!」
「老大…他不像是我們能招惹的人啊…打頭都沒死…還能徒手…抓…抓子彈…」
「你個蠢貨…」
大哥表情凝重,一邊低聲說著,一邊彈開轉輪,掏出兩枚子彈裝了上去。
「那你還把我們唯一的人質給扔了…」
「嘖…越想越氣…」
「老子可是人稱燕國第一快槍手!我倒要看看…你能接多少發子彈…」
「喂,四眼小子…趕快離開!有一個人質就已經夠麻煩了!」
谷風做出招架姿勢,示意孟狄離開。
「整整六十七枚金幣…六十…七…枚…金幣…」
「那可是我整整三年的積蓄啊!!!」
啪啪啪啪啪啪!
六聲快速連續的槍響,子彈嗖嗖嗖地朝著谷風和孟狄飛去。
滋滋滋…
谷風的手冒出火光,他高舉拳頭一躍而起,隨即一拳重重的擊打在地面上。
地上的磚塊迅速開裂,碎片被強大的衝擊力震得騰空而起,只一瞬間,谷風面前就形成了一道由碎石磚塊組成的屏障,子彈一顆顆打在石塊上,噼啪作響。
有一顆子彈沒被擋住,從谷風臉頰旁飛過,劃出一道血痕。
「咳咳…」
碎石塊掉落,谷風也一個踉蹌,半蹲在地,咳出一口黑血。
小弟見此情形,轉身就要跑,被大哥一把拉住,小弟回頭滿臉不解地看著他。
「老大…你沒見到他…他…那一拳要是打在咱倆身上…」
「別慌…」
大哥嘴角微微上揚,雖然看起來五大三粗,此人的觀察力卻及其敏銳。
「你沒看到他已經不行了么…今早上也是,只使出一招就暈過去了…他的體力,已經到達極限了…」
哼。
他冷笑一聲。
「把你的槍也掏出來…別打要害,繼續消耗他的體力…找機會活捉他…這小子…可比那個土著值錢多了…」
谷風擦了擦嘴角的血。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嗎…
這孩子只變化了半臂…一天內發動一次已經是極限了,再加上剛才治癒他頭部的槍傷更是把體力榨乾了…
這狀況,別說發動攻擊了,不讓他再受傷都無法保證…再受傷可就無法治癒了…
不太妙啊…好不容易等來宿主…
……
嘣!
一聲如雷貫耳的槍響,響徹了整個街區,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老大…」
驚魂未定的大哥扭頭一看,自己的小弟已經倒下了,胸口是一個碗口粗的大洞。
他立刻回頭,一邊給手槍上著子彈,一邊尋找著槍手。
「誰啊!誰他奶奶的放冷槍!」
咔噠…
赫珏拉了一下槍栓。
嗤——
槍體側邊掛著的透明高壓氣罐放著藍光,泄壓閥噴射出高溫氣體。
這麼大的聲響,怎麼能叫冷槍呢?
呵
她冷笑一聲。
第一次試這槍,沒想到動靜這麼大…這東西根本不是用來殺人的吧…不過,用來打這些畜生倒是挺爽的…剛才那個是第幾個來著…好像是第一百六十七個…
……
借著月光,大哥看到了不遠處房頂上,趴著一個黑影,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是冷血的妖女,是黑夜裡的白色夢魘,是所有奴隸販子的白無常…
白夜獵手!
……
「那麼,下一位,第…一百六十八…」
……
「他奶奶的…今天出門忘記看黃曆了…肯定是諸事不宜…誰都要跳出來跟我作對,連白夜獵手都遇上了…」
大哥罵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白色金屬罐。
「都給我等著,總有一天…」
嘭!
一聲沉悶的爆炸聲,一下子整個巷子里都被白色的煙霧充斥。
待煙霧消散,人販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嘖…真晦氣…給他跑了。」
赫珏暗罵一聲,起身把槍收進背包里。
「算了,任務要緊。」
說著,她從屋頂一躍而下,一連跳了幾下。
踏!
不一會兒,她就來到了谷風面前。
「谷風?」
「你是叫谷風對吧?」
谷風看著眼前的女子,沒有回答。
「或者?應該稱呼此刻的你為…熾先生?」
話音一落,谷風的眼皮動了一下。
「你是何人…怎麼會知道我的名號?」
赫珏將帽子取下,輕輕晃了晃腦袋,那是一頭如初雪一般潔白的頭髮,半掩著的臉上,皮膚也是如月光下的冰面一般皎潔,大大的眼睛,眼神卻有些厭世,上面是又長又密的白色睫毛。
「雲川人…」
谷風低語了一句。
「在下,碎鏡閣,墨台,第九使徒,代號,珏。奉命請先生去墨台一敘…」
……
「不等不說,墨台的動作總是比咱們快一步啊…」
赫珏還沒說完,遠處就傳來話語聲。
她看過去,是兩個她再熟悉不過的人。
劉山劉流,碎鏡閣朱台第七使徒,她的死對頭,
「流兒,你說咱朱台的情報部門都養了一群什麼飯桶啊…」
劉山是兄長,卻因為先天原因只有孩童般的身高,那個成年人的腦袋上還一邊各扎著一個丸子,從遠處看就像一個大頭娃娃,可湊近了看,圍了嘴一圈的方框鬍子,以及他那雙像是看透了一切的死魚眼,又不像是個孩子,十分違和。
「該死的朱台!」
赫珏罵著,快速從腰間掏出一把手槍,那手槍也帶著一個淡藍色的高壓氣罐。
沙沙沙…
步話機響了,赫珏一邊舉槍瞄著二人,一邊拿起步話機。
「講。」
沙沙沙…
「總部命令,任務取消,立即撤離…」
沙沙沙…
「什麼?任務取消?為什麼?我都已經…」
沙沙沙…
「執行命令…」
沙沙沙…
赫珏眼神中表露出一絲不甘,頓了一頓。
「代號·珏,收到。執行命令…」
說著,赫珏把槍和步話機收了起來。
「可惜,只能改天再會了,熾先生…」
「不過我有一句話要提醒先生…當今亂世,天帝之願景,唯有墨台才能實現…」
「告辭。」
說罷,她轉身離開,路過靠著牆壁昏迷中的千嶼身邊時,放緩了腳步…
她是誰?奇怪的感覺……
……
嗡嗡嗡…
正想著,遠方傳來轟鳴聲,赫珏一躍而起,翻上牆頭離開了。
「給我沖!!!」
只見一輛黑色的邊三輪正轟鳴著朝這邊衝過來,駕駛摩托的是嬴政,後座上坐著安妮,西門彼得坐在斗里,前面架著一挺他自製的六管加特林機槍。
嗡嗡嗡…
「停車!」
吱——
摩托車還沒停穩,西門彼得就跳了下去,抬起機槍瞄準了不遠處的劉山劉流二人。
「哪來的不長眼的東西!敢動我家丫頭!」
而巷子的另一邊也傳來叫喊聲,杜子達氣喘吁吁帶著他的幾十個夥計湧進了巷子里。
「夥計們,給…給我上!呼呼…」
……
自己人么?終於來了,讓這小子歇息吧…
谷風緩緩倒了下去。
……
「今晚,好生熱鬧啊…」
「哥,怎麼辦?」
劉流看著四周的情形,感覺有些不妙。
「谷風暈過去了,咱要不要趁現在…」
「不用…」劉山顯得十分淡定,「墨台的人突然決定不帶走他,那我們也保持觀望吧…而且,看來那個男人也入局了…」
說著,他看向對面的嬴政。
嬴政顯然也看到了他們,舉起手。
「停!他們倆不是人販子!」
大伙兒全部應聲停下。
嬴政走向孟狄,看了眼地上的谷風和千嶼,問道:「人販子呢?他倆沒事吧…」
「你們也太慢了吧,都結束了才來!」孟狄拿下他碎裂的眼鏡,剛才被谷風擊起的碎片給弄裂了,「幸虧關鍵時刻谷風又使用了他的能力…」
嬴政看到一旁的人販子小弟的屍體,胸口的大洞有些滲人。
「這…這也是…他乾的?」
「哦,那個是另一個人乾的…」
「另一個…」
嘖...
「這小子…真是一點都不低調啊…」
嬴政踩了踩腳下碎裂的地面,嘆了口氣。
「丫頭!丫頭她怎麼了?」
「喂!你們沒事吧!人販子呢?」
西門彼得和杜子達走了過來,問道。
「人販子死了一個,另一個跑了,千嶼沒事,只是一開始就被迷暈了…」孟狄回答道。
「迷暈了就好…」西門彼得小聲嘀咕了一句,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啊?」孟狄和杜子達齊聲道。
咳咳!
嬴政咳了一聲,西門彼得趕忙用雪茄堵住了嘴,所有人看向嬴政。
只見他把手中的香煙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幾腳,「咳咳…太嗆了…這天島產的煙葉就是不如地面…下次去地面可得多進點大荒牌屯著…」
眾人一臉不解。
「行了行了,趁官府還沒來,趕快把他倆帶回去吧,地上這人販子嘛…大肚子你讓你的人幫忙處理一下…」
「啊?憑什麼這種臟活扔給我?」
「又不是第一次…你的人有經驗…」
「得付錢!今晚上所有夥計的加班費你都得給我!」
「我又沒讓你來…你自己自願的…」
「靠!鐵公雞!」
……
劉山和劉流在不遠處默默看著。
「那個被視作不詳的男人,被放逐,被母國遺棄,卻能在洛邑這樣繁華而冷漠的城市走到今天,還散發著這樣的凝聚力,身邊的人都不自覺的被他所吸引,實在可怕啊…」劉流低語著。
劉山摩挲著鬍鬚。
「也許,這就是嬴政這個名字給他所帶來的…可怕的力量…」
……
洛邑城另一頭的街道上,鐵將從機械工廠走出來,看著他剛裝上的機械臂,雖然是二手的,但也已經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錢財。
砰!
廠門重重關閉,關門的人像是表達著對他的不屑。往日里,這幫傢伙可不是這樣待他的。
呵。
他冷笑一聲。
一陣風吹過,一張報紙飄來,落在了他的手上。
借著工廠門前暗黃的燈,他看了眼這份晚間報紙,頭版上刊登著今天早上趙魏韓正式稱王的新聞。
「我輸掉比賽的那一刻,晉國也同時滅亡了啊…」
他扔掉報紙,任由它隨著晚風四處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