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被人輕薄
如同過去那些黑暗寂靜的夜晚,月上中天的時刻,小羊總會醒來接受明蔚的教導,繼續他真正的修鍊。和白日里偷閑不同,為了早日解除詛咒,而明蔚也為了早點擺脫封印,因此他們有相同目標,就是變強,夜裡的修鍊也就格外專註。這樣的日子已經過去五年,小羊的修為雖然因詛咒的緣故而跟不上其他人,卻習得不少煉符、布陣之法,明蔚也誇他在這方面頗有天賦。
小羊像個凡人也是詛咒壓制的關係,明蔚講過他體質特殊,卻唯有依附在他身上才恰好感應出來,他能助明蔚吸收月華修鍊,自身也能因此受益。
這五年來他們悄悄在潢山山域一帶找到了幾個風水不錯的地方布下陣法,藉其吸收日月精華和該處靈氣,多少也能補上小羊被惡咒所耗損的壽元。這幾處都不是極好的風水寶穴,卻也離靈源頗近,因此並不會引來其他修士的注意。
今晚小羊再度離開藏風閣,確定無人察覺後走入密林吞了顆攀雲丹,悄然來到先前探勘的一處崖邊。他取出事先煉好的符咒往崖上一塊奇形怪狀的陰陽岩貼上,瀑布立時辟開一道缺口,他飛到那面濕漉漉的岩壁上比畫手訣,按明蔚所教那樣打出一道印,月光彷佛聚到他手上再形成一圈光紋滲到壁內。
「成了,走。」明蔚簡單指示,小羊飛回崖上,失效的符紙恰好被風吹落,捲入恢復原樣的瀑布里。
小羊就地盤腿而坐,運氣調息,立刻能感受到有股精純的靈氣注入體內,溫和而強大的拓展體內經脈,就這樣煉了一個時辰后,小羊睜開眼看見巴掌大小的明蔚浮在面前瞅著他。
明蔚說:「今晚就這樣吧,回去歇下了。」
「我再坐一會兒。」
「有心事?」
小羊搖頭,思忖半晌問:「如果我修鍊得更厲害了,是不是會和爹那樣凡事看得淡薄?」
明蔚一臉似笑非笑的樣子回說:「盛如玄在你眼裡是那樣的人?」
「不是么?他對誰都一視同仁,我和師兄若是犯了錯,他也照樣叫我們領罰。」
「可是他對藍晏清似乎更好。」
「哪有。」
「也許是心裡對你有疙瘩。」
小羊瞇眼,煩心道:「夠了沒啊?」
「是你先開始聊,不聊就回去吧。」
「嘖嘖。」
明蔚挑眉:「怎麼?」
「你生得這麼好看,講話卻好討人厭。」
「過獎。只是還遠不及你。」
小羊氣呼呼喊:「你才是!」
明蔚臉上笑意更甚,語氣不覺變得輕柔哄道:「好啦,不逗你。該回去歇著了。」
小羊撇撇嘴,哼了一聲,又服下一顆攀雲丹駕著雲霧回到藏風閣,不料撞見了一樣偷溜出去獵野味吃的師兄們,還是一向和他不對盤的林東虎、譚飛二人。這兩人皆是杜明堯的徒弟,微胖的林東虎咧嘴笑了笑,率先開口邀道:「既然被看到了,怎樣?師弟也來嘗嘗味道吧。」
譚飛有些不樂意在一旁嘀咕:「憑什麼讓他分一杯羹?他可什麼都沒做。」
小羊故作無辜說:「是啊,我不過是爬起來解手,看到二位師兄去外面盜獵靈地放養的活物,也沒幫你們什麼,你們自個兒吃吧。」
林東虎給譚師弟使了眼色,譚飛瞭然閃到小羊面前截住去路說:「是師兄說錯話了,師兄理應關照師弟,見者有份嘛。過來一起吃啦。」
譚飛抬手要勾肩搭背,小羊輕快閃避繞過他回說:「不了,杜師父說莫貪口舌之欲,弟子向來謹記在心。」
譚飛啐了聲說:「不過吃些東西有什麼大不了的。天生萬物以養人,吃了又如何?」
「是喔。」小羊點點頭回嘴:「萬物皆養人,照師兄所言,山裡的毒蕈子、毒蟲你都受得了啰?」
林東虎冷哼:「詭辯。你過來,這事由不得你。」他伸手成爪掐住小羊肩膀,小羊一時掙脫不開又被譚飛捉住一臂,廊道盡頭響起腳步聲,三人皆愣住。
深宵濃霧裡有個人影浮現,來者打了一記響指就施法術點亮廊道所有照明的靈石,林東虎沉著嗓音念出大家都耳熟的名字:「藍晏清。」
藍晏清越過譚飛走近小羊和林東虎,若無其事接過小羊的手說:「是不是小師弟夜裡沒睡醒,胡言亂語衝撞二位師兄了?我這就帶回去管教,二位師兄自便吧。」
譚飛想再出手捉小羊,被藍晏清輕鬆以長袖拂開敷衍道:「譚師兄早點吃飽歇著,林師兄也是,我們就不打擾了。」
小羊就這麼被藍晏清帶走,林東虎再度熄了廊道所有燈火,譚飛不甘心的問:「師兄,就這麼放走他們,難保他們不會去告狀。」
林東虎翻了白眼說:「那廢物光出張嘴的確麻煩,不過有藍晏清在就算了。藍晏清向來八面玲瓏,也不喜歡招惹麻煩,自然不會讓那廢物到處亂講。再說一個廢物講的話有誰信?哼呵。」
譚飛跟著蔑笑兩聲:「說得也是。」
另一頭藍晏清將小師弟帶回自己房裡,栓好了門轉身說:「今晚就睡我這裡,哪兒都別去。」
小羊訝道:「可是我就住你隔壁房啊,我這就回去睡,不會亂跑了。」他發現藍晏清一臉不高興的盯著他,於是又問:「師兄怎麼會出現的?師兄也發現林東虎他們偷跑去盜獵?」
「我是發現你夜裡不在。」
小羊頓時心虛,但表面仍然鎮定:「師兄有事找我么?」
「我……我見今晚月色很美,忽然想起你,於是就到你房外,本來擔心擾你安眠,卻發現房裡半點生人氣息都沒有。你這麼晚跑哪兒去?」
小羊聳肩回答:「像方才跟林東虎他們講的一樣,我去解手啊。」
藍晏清微微蹙眉盯住他半晌說:「你身體有恙?解手解了一個時辰以上?而且我到過茅房也沒見到你。」
小羊尷尬抿笑說:「師兄你還去茅廁找我啊?是這樣的,我也是見月色正好,比起關在茅廁,倒不如找個能賞月的地方解手,心情也好。解完手又捨不得就寢,於是山間幽徑里蹓躂了會兒,就回來得晚了。」
這一聽就是胡謅的說詞,小羊沒指望對方相信,可是藍晏清卻信了,皺眉叨念說:「靈素宮周圍雖有結界在,也不見得就安全無虞。以後再這樣就來找我。」
「我只是稍微解個手罷了。」小羊嘟嚷,對上藍晏清審視的眼光又討好的微笑說:「解釋清楚啦,我能回房睡了?」
「不,就在我這裡睡吧。剛才你撞見林東虎他們的好事,難保他們不會對你做點什麼,這幾晚都在我這裡睡。」
往後幾日可是月夜修鍊的好機會,小羊著實不願錯過,可他看藍晏清那不容拒絕的態度,又擔心被發現秘密,只好點頭應下。
這時小羊還聽見明蔚疑似幸災樂禍的話音道:「早就告訴過你,藍晏清對你也是別有居心。」
小羊暗自回嘴:「我這樣的人,他又能圖我什麼好?」
明蔚嘆氣:「唉,傻子。」
小羊不是頭一回進藍晏清的房裡,卻不曾和他同床就寢,藍晏清跟他說將就幾晚,把棉被都給他蓋,他疑問:「師兄都不冷?雖然天氣慢慢變暖和,夜裡還是很冷的。」
藍晏清說:「我比你更早修鍊,也有所小成,這時節對我而言並不冷,被子你蓋就好。」再說兩人同蓋一張棉被總覺得有些曖昧,藍晏清心底想著,神情微赧。
小羊對藍師兄那些細微變化毫無所覺,自顧自的抱住棉被道謝:「原來如此,那謝過師兄啦。我睡了。」
藍晏清躺在床外側良久,始終沒有睡意,他想了想開口聊道:「你知道我是孤兒,又沒有手足,所以把你當很親近的人看待,也想幫師父多照顧你。其實我不是要責備你,就是偶爾也想象這樣能和你一起聊到睡著,師父忙於修鍊,也時常無暇看顧你,你會寂寞么?你要是寂寞也不見得只能去見周諒,來找我也好啊。」
藍晏清久久等不到小羊響應,默默把手探到被子上碰觸到小羊的手,轉頭望去,發現小羊闔起雙眼,微啟的唇發出極細微的輕酣,人早就睡熟了。藍晏清蹙眉失笑,低喃:「你倒是哪裡都能睡,偏偏毫無靈根,可惜了。」
藍晏清熄了室里燈火,轉身面向師弟側卧,幽暗裡仍憑著長久練來的敏銳感識觀察師弟,安靜凝視許久后伸出手指在師弟唇間輕按,綿軟的唇被壓陷了些,他心裡某處也塌陷了,當即驚得收手。
「師弟?」藍晏清小聲喃喚都沒得到師弟響應,當真是睡熟了,他深深吐息幾回,心緒卻越發混亂,情不自禁湊上去往師弟嘴角輕快嘬了一口。他漲紅了臉,既懊惱又激動,匆忙下床走到外頭去冷靜。
小羊身旁空缺的位置慢慢顯現出一個高大的人影,透著月色般的淡輝,這個一頭白髮藍眸的男子是明蔚。明蔚冷眼瞥了下被關上的房門,回頭睨視熟睡的小羊,皺了下眉頭拿起被角給小羊擦拭嘴角。
「呼嗯。」小羊眉心微結併發出被打擾的低吟,但仍然沒醒來,明蔚看了暗自念道:「讓你這麼毫無防備,被人輕薄了也不知道,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