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現身讓我瞧瞧
之後藍晏清倒是頗安份,沒再趁小羊熟睡行逾矩之事,而且小羊在的時候,藍晏清似乎也無法像往常那樣安睡,隔兩天就放人回自己房裡就寢。夜裡就寢前,明蔚跟小羊說了去藍晏清偷親的事,還把事發經過施法映照出來給小羊看,小羊不敢置信:「這真的不是你為了戲弄我才做的?」
明蔚不悅道:「我閑得發荒不成?」
「抱歉,這我不知道。我是說、你給我看這些做什麼?我不想知道。」小羊心裡亂糟糟的,但很快就決定裝傻到底比較不麻煩。
明蔚無所謂的講:「我只是給你提個醒,想怎麼做都隨你。藍晏清對你就是別有居心。」
「我還是孩子啊。」
明蔚冷笑:「是誰前兩年還跟我說,一般人家的孩子十二歲就能訂親跟結親的?」
「呃……是玩笑話而已,作什麼當真。」
「你也把這事當玩笑就不必煩惱了。若不在意,何必當真?」
小羊心想也有點道理,他並不想為了這事和藍晏清的相處有什麼變化,只不過心裡仍有些疙瘩。
明蔚提醒道:「今日是月圓之夜,正是適合服食丹藥的日子。」
「曉得啦。」小羊從柜子里找出他的藥盒,靈素宮的弟子都有屬於自己的藥盒,宮裡的煉丹爐分佈在不同地方,有些丹藥由守爐的人收取成果,有些則是在丹爐房設有陣法,一旦練成藥就會自動挪移至該去的地方,也就是眾弟子的藥盒里。
小羊的藥盒能收到一般弟子能取得的葯,除此之外還有盛如玄額外用自己丹爐煉給他的葯,那種藥專門用來凈化根骨筋髓,卻不能給太年幼的人服食,而小羊正好到了可以服用此丹藥的年紀,在望月時吃下它最為有效,據說最快兩、三年就能養出一副適合修鍊的根骨。
只不過他吃了半年也不見葯起效用,其他知情又不喜歡他的弟子常以此事暗地嘲笑他,儘管他向來不太在意他人眼光,那些訕笑聽久了還是有些心煩。
明蔚也感覺出這小孩心情不佳,於是關心了句:「你有心事?」
「沒有啊。」小羊想也不想就這麼答,其實是懶得細想,煩心的事只會越想越煩,所以他會逼自己不要多想,也就沒機會鑽牛角尖。但那些心煩的原因就像寄生的藤蔓那樣,悄然無生攀爬、蔓延,如果不設法處置的話,或許有一天會被勒死也不一定。
小羊長吐一口氣說:「今天本來想偷懶,但還是去練功吧。把身子練好一點,也許能挨過下一次頭疼。」
「小羊,心裡有事也不必太勉強。修鍊也不在一朝一夕。」
小羊已經來到房外,在心底問明蔚說:「莫非你在關心我?」他好像聽見明蔚嘆了口氣,也自嘲的勾起嘴角想道:「其實我也明白你和我都是為了自己才會琢磨這些事,我想趁早解了詛咒,而你想早些擺脫封印。不過還是謝謝你,我不想讓周諒老是擔心我,對爹和藍師兄又有不少顧慮,也沒別的更親近的朋友,只能把這些話講給你聽。好在你聽過也不會放在心上吧,契約一到我們就要分開了。」
隔了好一會兒明蔚才應他說:「知道就好。別太在意妖魔的話。」
小羊直接躍下屋樓來到中庭,繞到一旁廊道往外去,一路上恰好沒遇上什麼人,他很來到先前和明蔚一起尋覓的修鍊所之一,一個頗為隱密的山洞,外頭布有陣法,讓人無法輕易發現這裡。他在洞內冥想練氣,一道月光恰恰灑進來照亮他,同時也顯現出另一道人影。
小羊修鍊告一段落後緩緩睜開眼,剎那間好像瞥見矇矓的人影,是個身形高挑的人。他發出疑問:「明蔚是你么?」
「我一直都在這裡,怎麼了?」
「剛才好像瞧見你了。」
「嗯。」
「能再現身讓我瞧瞧么?」
「為什麼?」
小羊皺眉發牢騷:「只准你看我看個夠,就不許我也瞧你幾眼?」
「你看過的。」巴掌大小的明蔚再次於小少年眼前現身。
小羊抬起雙手比畫:「不是這麼小的,你方才明明這──么高啊。」
「樣子你已經瞧見了,大小又有什麼分別?」明蔚無奈道:「小孩子就是太過好奇才麻煩。」
「我已經不是孩子啦,我這都……」小羊趕緊在心裡算自己歲數,結巴說:「我都十四歲啦。」
「那又怎樣?」
「是啦,和你這種動輒能活上千歲的妖魔比的確不怎樣。哼。小氣。」
明蔚兩手抱胸,冷哼道:「你倒是可以去問盛如玄或其他人,你是不是小孩子。」
「我爹當然會覺得我是孩子啦。哪有這種問法。」
明蔚想起了什麼,忽然正色道:「有件事我擔心你忘了,還是得再提醒你,雖說盛如玄是你爹,但他對你的態度古怪,還是要有些提防。畢竟當初你問起你娘親的事,你都照實回答,但你問他的事,他卻總是言辭曖昧,似乎並不想多談。」
小羊聽了表情有些複雜,他思忖道:「也不至於要提防自己的爹吧。可能我爹他本來就習慣那樣說話的,從前他不是非常風流的么?風流的人說話多少都有些迂迴曖昧不是?不過他現在也改啦,一點都不風流,也不親近女色的,可能是我娘親出走的事打擊到他,所以他見了我也會想起傷心事,對我態度才這麼奇怪。」
明蔚深深看一眼小羊落寞的樣子,語氣不覺溫婉了些:「希望是你說的那樣,只是我多心了。」
小羊察覺他語氣變化,有些驚喜道:「以前我回嘴的話,你都會不高興,不是說隨你便就是乾脆不出聲、不理我。你現在對我可真好啊。」
這話惹笑了明蔚,明蔚揚起淺笑說:「你真容易哄,這樣就叫對你好?別太信妖魔,妖魔的話都不可信。」
小羊彎下腰,單手撐頰望著月色里半隱半現的小人聊道:「你真矛盾,既然要我別信妖魔,又老是講話哄我,要我不要把心交給妖魔,偏偏又待我好。這也是考驗?不管怎樣,我都把你當作朋友啦,至少十年之期未滿以前,你是甩不開我啦,嘿嘿。」
明蔚斜睞他一眼,神情有著淡淡的無奈,用沉潤的嗓音道:「隨便你,我可沒當你是朋友。」
「就當我一廂情願好了。你們妖魔是不是很難交朋友?」小羊又開始對妖魔產生好奇,更正確的說是對明蔚充滿好奇,每次興緻一來就會問個不停。
明蔚面對這孩子常不自覺表露情緒,因為小羊對他沒什麼心眼,他也沒打算耗心力提防,於是和小羊相處漸漸就變成這樣。他今晚心情並不差,也能敷衍幾個無聊問題。他答:「不知道,妖魔那麼多,和你們人一樣什麼個性都有吧。」
「那你難不難交朋友?你不喜歡和小孩交朋友,等我長大了就能和我當朋友了?」
明蔚望著小羊那雙灰色眼眸半晌,心中有些動搖,在封印里沉寂已久的心,好像在這孩子影響之下逐漸蘇醒似的。不過他並不想給予小羊太多無謂的承諾,他說:「人和妖魔終是殊途。和我當朋友不會有好事。」
「咦,我又不是為了好處才想跟你交朋友,你是不是害羞啦?」小羊剛講完發現小人影消失了,起身尋找:「喂?明蔚?不是吧,我又惹你不高興啦?真是的,怎麼性子比周諒還像姑娘家,算我錯好嘛,你出來啦,不出來的話我就、就在這兒睡啦。」
「隨便你。」明蔚只出聲回應這句。
小羊還是回藏風閣的房裡就寢了,山洞睡太不舒服,他不想自找罪受。不過這一晚睡夢裡他憂思不絕,想了許多事,還都是一些想了也沒用的事。像是娘親如今何在,還有盛如玄是不是背地裡依舊風流,盛如玄和藍晏清這個首徒相處更像父子,反倒和他並不怎麼親近。
其實他也曾嘗試和盛如玄親近,有幾回他都試著想找盛如玄聊,可是他們父子沒什麼好聊的,平常只有修鍊的事,也無家常話可講,偏偏他修鍊這方面只能走明蔚教授的那些偏門方法才能有點小成,按靈素宮的法門學不出什麼成果。
盛如玄不是一個對孩子求好心切的父親,也稱不上是放牛吃草,而是給了修鍊的典籍和丹藥那些,安置好了以後就閑置不理了。小羊偶爾看見盛如玄關懷藍師兄的修鍊情形,都有點羨慕,羨慕到有些妒嫉,他也羨慕周諒天份之高,是同儕都望塵莫及的,唯有他幾乎在原地打轉,為了對抗詛咒帶來的痛苦,每個月都要過得戰戰兢兢。
對於小羊這身詛咒,盛如玄講過:「還好只是犯頭疼,應該死不了,你還太小,不能強行拔除惡咒,等你長大了些再想辦法。」
這話里的「只是犯頭疼」實在刺耳,小羊最害怕的就是頭疼,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犯了極大的錯才要活受罪。他也曾經在盛如玄面前哀號頭疼,盛如玄只是一臉同情看他,然後吩咐藍晏清好好看顧著。
小羊睡到一半掉了眼淚,他實在好寂寞,也很無助,唯一常伴他的妖魔也總是不希望他太過依賴。可是他管不了這麼多,他太難受了,也明白妒嫉會使人嘴臉醜惡,所以他開始修心,盡量只管好自己的事,也不想害周諒擔心,那麼他所能抓牢的就是立下契約的對象了。
其實他並不想拖累或束縛誰,只是想有個真心相伴的對象。他感覺得到明蔚不是真的那麼不喜歡自己依賴,甚至也挺喜歡他的吧?
「陪我……」
明蔚現身替小羊把踢開的被子重新蓋好,聽見小羊這聲夢囈,動作頓了下,伸手把小羊的額發撩到一旁輕喃:「夢見什麼了?」
「吃,都吃。」
明蔚失笑,搖頭念:「夢裡還嘴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