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九隻刀子狗
面對手持大刀滿臉凶煞之氣的來人,花滿樓臉上表情不變,還是一副溫和有禮的模樣,「閣下是誰?」
一個良好的,專業素質過硬的演員,是能夠在臨時改變劇本的時候做出恰到好處的反應。不過很可惜,崔一洞並不能算是一個好演員。
上官飛燕低著頭抽泣,並對著崔一洞使了個眼色。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她心裡有些打鼓,根據情報,今天的百花樓應該只有花滿樓一人,但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他身後跟著的那條狗時,上官飛燕突然不確定了。
「老子是花刀太歲崔一洞——」
崔一洞沒有注意到上官飛燕的示意,只是盡心儘力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手中的那把大刀背上開了兩個洞,上面穿的銅環隨著崔一洞的動作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臉上的橫肉擠在一起,看起來格外凶神惡煞,「老子給你一刀,你身上就得多一個洞!」
噗。
苟十三躲在花叢里,被這略帶中二的發言逗笑了。
先不說這堪稱廢話文學的自我介紹,最主要的還是當事人並沒有意識到笑點,那種一本正經自我介紹的感覺反而是最有趣的。
花滿樓略略偏了下頭,他聽到了花叢里傳來的笑聲,雖然只有極輕微的一下,但這點聲音還是逃不過花滿樓的耳朵。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狗的笑聲。
「抱歉,大概是我孤陋寡聞。」花滿樓笑道,他被苟十三發出的聲音搞得也有些忍不住想笑,但在現在這個情況笑出來很明顯有些不太合適,不過即使是花滿樓努力憋笑,他的嗓音里還是帶著一些令人難以忽視的笑意,「更何況我身上暫時也不想添加格外的洞,閣下還是請回吧。」
.......不對勁,這裡怎麼會有笑聲?
上官飛燕輕輕擦拭了一下眼眶,睜著朦朧的淚眼四下打量,倘若這裡還有旁人,那麼今天的計劃算是徹底報廢了。
看來一切只能從長計議,上官飛燕下定決心準備開口,起碼得讓自己先從這不利於自己的泥沼中脫身。就聽見一旁的崔一洞一聲怒吼,手提大刀朝著花滿樓的頭上砍去。
.......
上官飛燕突然有些後悔,或許她應該帶一個稍微有點眼頭見識的手下出來。
崔一洞的動作勢如破竹,他雖然只是二流高手,但那把大刀實在是唬人,刀刃卷著風聲對準花滿樓呼嘯而去,他的表情猙獰可怖,彷彿下一秒地上就會多出一具血淋淋的無首屍體。
而花滿樓卻好像毫無察覺,依舊獃獃地站在樓梯之上,雙眼無神地看著前方,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到即將要到來的生命危險。
「啊!!」上官飛燕在心裡暗暗叫苦,面上卻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對著花滿樓的方向發出驚呼,「公子小心!!他來.......」
「叮——」
一聲脆響把上官飛燕尚未說出口的話堵在了喉嚨里。
不僅是上官飛燕,就連剛剛還氣焰囂張,滿臉一副老子天下無敵的崔一洞,此時都像被扼住喉嚨的鴨子一般,臉漲得通紅,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哐當!!」
他手裡的刀斷成了兩節,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崔一洞和上官飛燕的視線緩緩往下,只見地上除了那把斷刀,還有一朵正在盛開的紫紅色杜鵑花。
這朵花花瓣嬌嫩,顏色嫵媚,上面還有隱隱約約的深色花紋,一看就知道是罕見的品種。然而現在崔一洞和上官飛燕都沒有欣賞花朵的心情,只是看著這朵杜鵑花,就感覺後背升起無窮的寒意。
就在剛剛,這朵花被人以暗器的手法拋射出來,在崔一洞的刀碰到花滿樓衣角之前砸在了刀上,直接把厚重的刀擊成兩截。
而現在這朵花就這樣無辜地躺在地上,其花瓣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損傷,整潔漂亮地就像剛摘下來一般。
上官飛燕已經連假哭都哭不出來了,她見過很多一流高手,也見過隱隱踏入宗師境界的武學大家,但像這樣飛花擊碎鐵器卻不傷花朵的........卻是真的聞所未聞。
這百花樓里......到底藏了一個什麼樣的絕頂高手?
江湖上能做到這點的人屈指可數,上官飛燕簡直想都不敢想,百花樓到底出了什麼樣的籌碼,能讓一位這樣的高手為其保駕護航。
………好傢夥,好像過頭了。
苟十三愣愣地看了眼自己的狗爪子,這個爪子底部有一層軟乎乎的肉墊,鋒利的爪子藏在毛絨絨的爪內,可怎麼也沒想到,這樣可愛的狗爪子居然會蘊藏如此可怕的力量。
他是不是對自己的實力有那麼一點認知錯誤?
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到了一個無法控制的地步,上官飛燕咬了咬牙,對著花滿樓抬起臉,「感謝公子......救命之恩。」
無論這個躲在暗地裡的高手到底是誰,現在都得把這招的名頭按在花滿樓身上,原本涉及好的路線此時已經徹底崩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謝,舉手之勞而已,姑娘客氣了。」
花滿樓雖然看不見,但他的聽覺可以在絕大不部分時候代替他的視覺,甚至可能會俱全的人捕捉到更多的信息。就在剛剛,他很清楚地聽見他擺放在門口的一盆墨紋紫玉杜鵑枝頭折斷的聲音。
再根據崔一洞和面前這姑娘的反應,很容易推斷出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隻狗.....是想保護自己嗎?
雖說花滿樓並不需要這種保護,他的實力打十個崔一洞也是綽綽有餘,在眼睛出事之後,花滿樓周圍的人對他都多多少少會有一點格外的照顧,但被狗保護……這確實還是頭一遭。
花滿樓不著痕迹地側了下頭,而且這狗的實力似乎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厲害的多。
「無論如何公子都救了我一命,」上官飛燕向前一步,一邊說一邊拚命朝崔一洞使眼色,「只是不知道可否………」
在收到上官飛燕不知道多少示意之後,崔一洞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那部分戲還沒演完,只是原先的那把鑲銅穿孔的大刀此時就剩下個刀柄握在手裡,崔一洞是扔也不是拿也不是,氣勢在無形中已經縮減了一大半。
「這件事.....我告訴你你別多管閑事!這小偷偷了我的東西,我殺她豈不是天經地義?難道公子也要做這是非不分之人嗎?!」
這話聽起來有道理,只是從崔一洞口中說出來,總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滑稽感。花滿樓皺了下眉,心中的違和感在崔一洞說完話后更加明顯,似乎.......這一切都太過湊巧了。
上官飛燕嗚咽了兩聲,聲音里有這個年紀女孩子特有的清脆,「誰讓你是個壞人?我........」
「我讓你胡言亂語!!」
崔一洞怒極,他的長相本來就很適合這種蠻不講理的角色,再加上隨身佩刀被輕易擊斷,崔一洞的怒火更是增加了幾分真心實意,舉起沙包大的拳頭就朝著上官飛燕梨花帶雨的臉上砸去。
上官飛燕驚叫著捂住臉,並從指縫裡悄悄觀察者花滿樓的反應。
「.......」
有兩個字乘著風飄到花滿樓的耳朵里,花滿樓臉色微微一怔,隨後便搖搖頭無奈一笑。
他大概知道陸小鳳的意思了。
崔一洞的拳頭眼看就要砸中上官飛燕,這樣的拳頭哪怕是打在一個成年人身上只怕都要傷得夠嗆,更不要說只是一個看似嬌嬌弱弱的女孩子。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崔一洞等了許久,卻始終沒有聽見花滿樓制止的聲音,為此他還特地大聲嚷嚷了幾句,花滿樓卻還是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他接下的劇本里可沒這一條啊。
崔一洞敢真打嗎?他不敢。
但上官飛燕敢。
上官飛燕臉色有些陰沉,對著崔一洞輕輕點了下頭。
崔一洞臉上的橫肉用力抽搐了兩下,喉嚨微微一動彷彿咽下了一大口唾沫。隨後狠狠出拳,這回可沒有半點猶豫。
「閣下在這裡動手未免有些過分了。」
就在拳頭觸及上官飛燕鬢邊的髮絲時,崔一洞的拳頭突然被攔了下來,花滿樓嘆了口氣,衣袖捲住崔一洞的拳頭,隨後一拉一推,便把這個身材高大壯實的男人推倒在地。
明明完全處在下風,崔一洞卻在暗地裡舒了一口氣,這場戲演得他渾身不得勁,花家七公子雖然是個瞎子,但不知道為什麼和他說話時卻感覺什麼都被看透了一般。
不過這已經不是他需要注意的事情了,他現在只需要丟下一句狠話逃出百花樓,後面的事自然也全部都交給上官飛燕。
「好好好......」
崔一洞連說三個好字,狠狠扔下手中的刀柄,刀柄上的金屬斷頭在百花樓的木質地板上留下一道明顯的刮痕,「你給老子記住.......」
「呀!他要走了!」上官飛燕注意到了崔一洞的動作,轉身朝著花滿樓求救道,「公子!等我出去后他一定會殺了我的!」
「不會,姑娘別擔心。」
花滿樓對著上官飛燕微微一笑,「他出去了也不會再出來了。」
???
這話是什麼意思?
崔一洞和上官飛燕心中都湧起不好的預感。
「很簡單,我既然說了會幫姑娘,自然就會幫到底。」花滿樓出手毫無預兆,幾乎是一個照面就點住了崔一洞周身的幾個大穴,「姑娘既然說他是個惡人,那自然就得由專門處理惡人的地方來收納。」
「雖然我並未聽過花刀太歲的名號,但相必六扇門的人會認識。」見上官飛燕似乎是愣住了,花滿樓又好心地補充了兩句,「姑娘不必害怕,他在大牢里,自然不會再傷害到姑娘了。」
「如此說來,可還有其他問題?」
當然有啊!問題大了去了!!
上官飛燕聽出了花滿樓話里的嚴肅,憑藉她的口舌,一時間竟然也說不出合適的話。
「姑娘可還有什麼顧慮?」花滿樓貼心道,「不必感到為難,如果姑娘不放心,也可以去親自去六扇門走一趟。」
那可真是謝謝你啊。
上官飛燕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花滿樓的話無疑是把她逼到了懸崖邊上,倘若她不同意把崔一洞送去官府,那麼站在自己的角度就壓根說不通;可如果她同意了......那不就是徹徹底底的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那麼.......就多謝公子了。」
上官飛燕咬咬牙,「只是公子已經幫了我很多,這個壞人現在也被點住了穴道,不如就讓我自己去把他送到官府吧。」
說話間上官飛燕還泄憤似的瞪了崔一洞一眼,「沒想到你這般作惡多端的人,也會有今天!!」
「雖說是點住了穴道,可姑娘還是小心為妙,倒不如讓六扇門的人過來一趟比較好。」花滿樓語氣含笑,「花刀太歲如此響亮的名號,只怕是六扇門的人都不得不小心應對。」
我可求你別說了。
上官飛燕已經說不出話來,如果可以換取花滿樓的信任,那麼犧牲一個手下也是相當回本的買賣。可問題是她現在摸不清花滿樓的態度,莽然行事只怕會得到相反的效果。
「怎麼好意思再叨嘮公子,不如剩下的事情讓我做,等拿到了官府的賞金再來給公子道謝。」
後退間上官飛燕的鞋尖不小心碰到了地上的那朵杜鵑花,她低下頭把花撥到一邊,便推著崔一洞離開了百花樓。
花滿樓沒有阻攔,只是笑眯眯地看著兩人消失在街道盡頭,等確定他們已經走遠后,再把臉轉向苟十三藏身的花叢。
「閣下好身手,飛花摘葉皆可傷人。」花滿樓的語氣裡帶著笑意,「我倒是要感謝閣下幫我擋了這一下了。」
「汪!」苟十三從花叢中鑽出來,大概是在花中待久了的緣故,他渾身的皮毛都帶著一股香味。
「哎呀哎呀,真是精彩,我看那女孩對花滿樓有意,只可惜是我們攪和了這場好緣分啊。」
陸小鳳從房樑上翻身而下,從剛剛開始他就一直待在屋頂上看好戲,對於女人的情感,陸小鳳要比花滿樓敏感很多,自然也看出了剛剛上官飛燕若有若無的親昵之態。
「這些話就先別說了,」花滿樓把摺扇合起來,「你剛剛傳話給我,讓我把這崔一洞送去官府,到底是為什麼?」
「難道你沒看出來么?他們就是為了你而來,為了這花家七公子的好心腸。」
陸小鳳笑道,「現在這一下只是讓他們吃了個苦頭,只怕接下來他們還會來找你。」
「哦?是嗎?我倒覺得不一定。」
「什麼意思?」
「既然在我這裡吃了苦頭,沒準下次就會來找你了。」花滿樓用扇子敲了敲手心,「陸小鳳的心腸,可也硬不到哪裡去。」
「找我?他們又不知道我在哪兒.......」
陸小鳳愣了一下,隨後眉頭便舒展開來,「說來也是,我似乎很久不和別人打賭了。」
花滿樓只是笑著搖扇不說話。
「既然這樣......」陸小鳳大笑起來,俯下身蹲在苟十三面前,「那咱們兩個打個賭如何?」
「就賭誰能一口氣翻完一百個跟斗,輸的那個人要去郊外挖足足一百條蚯蚓。」
「而且要搞得沸沸揚揚,」陸小鳳神秘地眨眨眼,「讓大家都知道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