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七殺命
孔禾逃也般的離開了屋子裡,走前扭頭說道:「過段時間我把你和魏筱送到青州,之後的事情就與你們無關了。」
贏挽臉色逐漸平靜,「將軍可是下定決心要擁立趙冉?」
「是。」
「可嫡庶有別,尊卑有序。」
「大爭之世,強則強,弱則亡,西狄漠北姜國誰管你皇帝是不是嫡子?覺得你尊禮就不打你了?」
孔禾冷漠的說完這些后便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出門后孔禾看到魏竹正站在台階上,眉飛色舞的對著坐在地上雙目無神的孔溫講故事。
「你以後得叫我嫂子,曉得不?」
孔禾臉黑的像塊碳,說道:「明天你就跟你母親去青州,刻不容緩。」
不去理會魏竹欲哭無淚的表情,孔禾長舒口氣,對著孔溫說道:「安排我和趙冉見一面,我想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孔溫立刻站起身,「我即刻修書一封,不出半月趙冉就能抵達幽州,他很在乎你的立場。」
孔禾有些詫異,「我?」
孔溫點點頭,「他需要武將的支持。」
「原來如此,可是我已不在朝堂,又何來武將支持一說?」
孔溫笑眯眯的說道:「當朝武將哪個不以哥為目標追趕?而且武將對當前的形勢應該會看的更透徹,如今哥已是趙翎的對立面,如若再宣告天下支持趙冉,他們沒理由不站出來。」
「有理,先約趙冉吧,待我跟他詳談過後再議。」
「是,魏筱和贏挽……」
「先送她們母女倆去青州吧。」
說罷,孔禾便不顧魏竹那要哭了的眼神,果斷的離開了內院。
半月後。
內院那棵李樹下,孔禾與一名青年面對而坐。
觀該青年,蜂準,長目,摯鳥膺,語氣豺聲,雖對孔禾百般推崇,但所下決斷卻少恩而見虎狼之心。
「將軍,冉有些不懂,為何不能弒兄?若趙澤活,冉定無活路。」趙冉皺眉問道。
方才他們二人談到了奪權成功如何處置趙澤,二人的意見產生了分歧,趙冉主殺,孔禾主留。
「因為他是儲君,」孔禾看著趙冉的眼睛說道:「世人不喜歡弒君者,哪怕他還不是君。
政變這種事天生帶有非法性和罪惡性,當你面對眾多政治對手的時候,弒君這種事會讓你成為起兵討伐的靶子,會極大喪失政權的合法性,懂?」
趙冉思考片刻後站起身對著孔禾一拜,「冉懂了,多謝將軍解惑,外人都傳言孔將軍只懂武力,想必是敗絮其外,金玉其中。
冉願拜將軍為先生,求先生收留!」
孔禾沉默片刻,說道:「可以,但禾有個請求。」
「先生請講,冉定然答應!」趙冉急忙說道。
「你先別著急答應,先聽我說完。我輔佐你登上皇位,你要與我約法三章。」
「第一,不可濫造殺孽,不可屠城、殺俘,不可傷百姓一人,能否做到?」
「能!」
「第二,吾身退時不可阻攔,能否做到?」
「這……」趙冉面露難色,「先生,此事是否有些早了。」
「能否做到?」孔禾神色平淡,重複道。
「……能!」趙冉咬牙說道。
「第三,」
孔禾頓了一下,笑了笑,「不準孔家將入武廟。」
趙冉有些不解,「這是為何?」
孔禾風輕雲淡道:「我等武將,手染鮮血,殺孽傍身,承不住後人祭拜。」
趙冉不語,對著孔禾又是深深一拜。
送走趙冉之後,一直站在院子里旁聽的孔溫笑道:「哥,我還以為你對政變這種事兩眼發懵,沒想到這麼熟練,我沒考慮到的都被你考慮到了,你是不是早就準備這麼做了?」
孔禾啞然失笑,他總不能說是後人總結的吧?
「你說的『陰養死士三千,散在人間,至是一朝而聚,眾莫知所出也』,簡直神了!哥你不知道,趙冉的野心和魄力極大,想必正是因為這句話才讓他對你心生崇拜,所以才想拜你為師。」
孔禾疑惑,「不是你指使他的?」
孔溫一臉無辜的聳了聳肩,「怎麼可能,我什麼都沒和他說。」
孔禾點點頭,隨口問道:「魏筱那姑娘如何了?」
「別提了,」孔溫頭疼道:「每天都從青州寄信過來,不是罵我的就是罵你的,真不知道咱們兄弟哪得罪她了。」
「一筆糊塗賬。」
「現在宮中已經有不少人被我們成功策反,只要時機一到,政變隨時可以發生,哥,你也要做好準備了,這次是我們主動出擊。」孔溫有些興奮的說道。
孔禾嗯了一聲,「趙翎有什麼動作嗎?」
「沒有,一點都沒有。昨日還下詔要準備在一月之後於留白山封禪,我們就準備把政變的時間定在封禪的那天。
留白山距離紫禁城不過數十里,到時候我們就按照哥你的想法來,安排一批人堵住皇城門,不讓那些禁軍搗亂,然後買通趙翎身邊的禁軍,屆時,大事可成。」
孔溫言語間儘是激動,似是已經看到了成功后的場景。
孔禾跟著他笑了笑,對這些倒是不怎麼感冒。
他眼前有些恍惚,似是看到了父親臨終前對他的囑託。
那是他穿越后第一個見到的人,同時,他也是那個人此生見到的最後一人。
「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爹是個粗人,家中字畫萬千,卻只記住了這一句……」
「代為父和諸位將軍好好看一眼,那太平盛世。」
「可禾兒你,終究不是盛世中人啊……」
爹,禾兒為了太平盛世,又拿起你放下的屠刀了。想到這,孔禾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那把被他取名為『長安』的長刀。
他驀然間回憶起進城前一名瞎眼老道給他算的一卦。
其父破軍,其弟七殺。
「七殺勢壓三公,喜酒色而偏爭好鬥,愛軒昂而扶弱欺強,性情如虎……不對,將軍命格好生複雜!」
「殺氣沖正宮,天克地衝,長生之象,這……」
孔禾看著那瞎眼老道怔住很久后回過神來,對著他深深一拜。
「貧道今日遇到將軍,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將軍且聽貧道一言,切莫對身邊之人交心,恐會傷己。」
待孔禾進城后,那瞎眼老道又長嘆一聲,拿起東西轉身走去。
『這個世界上誰的結局都可以幸福圓滿,唯獨你不行,你必須站在羽化的台階下,看著人間的悲歡離合……』
把孔禾從回憶中拖回來的,是鼻尖冰涼的觸感。
下雪了。
孔禾看著滿天飛雪,伸出一隻手試圖接住那些雪花,可雪花落在他的手中之後卻迅速融化,只留下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涼意在刺激他的神經。
瑞雪兆豐年,所以在孔禾看來這是一個好兆頭。
不過這場雪確實是在給他傳遞一個信號。
山雨欲來,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