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卡爾的血液
卡爾已經回憶起了八個月前的細節,順便埋汰了一下自己,剛才只顧著思考為什麼沒有苦杏仁味,竟然沒能想起來,八個月前那些中毒的病人們,也都是面部呈現不合理的紫色。
這麼明顯的特徵,我怎麼沒想起來!
不過也可能是自己現在腦子有點亂,剛穿越過來就一大堆事,病假都不給就要上班,臨時又碰到這麼嚴重的病患。
都沒給我一點整理信息的時間,社畜是真的慘……
卡爾回憶起了八個月前,那場發生在西區的詭異「疫病」。
八個月前某天,西區突然出現好多面部呈現紫色的病人,而不到兩天時間,病人的數量幾乎翻了一番,疾病開始在西區蔓延,而病人們的癥狀,就和眼下這位先生一樣。
由於西區街上沒有公共盥洗室,很多病人甚至在街邊的排水道和克萊斯河裡大吐特吐,導致很長一段時間裡,明斯特都瀰漫著刺鼻的腐爛味道……
但是當時明斯特市醫療領域的權威——明斯特醫院的醫生和教授們,宣稱這是一場僅發生在西區的瘟疫,不會對東區、碼頭區和南區(貴族區)產生影響,同時在報紙上提醒廣大市民,在瘟疫結束前,不要接觸西區人,不要踏上西區的地面。
而憲兵封鎖了西區的所有出入口,一些借夠錢想要去明斯特醫院治病的人們,拖著虛弱的步伐走到西區邊界時,看到的是全副武裝的憲兵,憲兵們拔出擦得鋥亮的佩劍,指向了每一個妄圖穿過封鎖線的西區病人,沒有扣下火槍的扳機是他們最後的仁慈。
而當時的卡爾·海勒知道,這不是明斯特醫院口中的瘟疫,而是中毒。
但他徹夜不眠的查找資料,配置解毒劑,可他還是失敗了。
莎莉嚴肅的繼續說道:「當時的病人們,面部就是呈現這樣的紫色,其他癥狀也基本吻合,但是……」
「但是?」
「你還記得那『疫病』是怎麼消失的嗎?」
卡爾又檢索著回憶,那場僅在西區發生的範圍中毒事件,來得快去得也快,卡爾一直把自己鎖在配藥室里嘗試著配製解毒劑,可是短短几天之後卡爾就再也沒見過一個臉上呈紫色的中毒患者,也沒有人再討論那場「疫病」。
而沒有受到影響的人們只是暗暗慶幸著,並繼續為明天的麵包而奔波。當時的卡爾還以為是病患們得到了煉金教會或者治癒神教的及時救治。
「好像……好像是有一天突然就消失了……難道是煉金教會?」
「呵!」莎莉笑了一下,「他們是有錢,可煉金教會哪有那麼大方,『疫病』只在西區流行,東區和南區根本沒有病例,錢袋子沒受到損失,何必自掏腰包救治幾百個生病的西區人?」
「那場『疫病』,突然開始在西區蔓延,又在幾天後突然消失了,隨著一同消失的,還有中毒的病人們,簡直像是商量好的一樣。」莎莉頓了頓,又補充道,「西區這麼多人,突然少了幾百人,根本沒有人在意的。當封鎖線拉起的那一刻,無論是少幾百還是幾千,對其他人而言根本無所謂,對他們來說,工廠不停工就足夠了,而消失的又不全是工人,哪怕是大量工人失蹤,但西區排著隊等著進工廠工作的,少嗎?」
「等等,什麼意思,你以前沒和我說過這個啊,病人們不是痊癒了嗎?」
「不。」莎莉搖搖頭,「我認識幾個當時的患者,我私下也試過研製藥劑,可我後來拿著葯去他們家時,他們已經消失了。」
卡爾揉著腦袋說著:「嘶……好亂,等會,怎麼會消失?不應該是中毒去世了?」
「失蹤,我確定,家裡的好幾個人一塊失蹤了。」
可中毒的人能失蹤到哪去?
連勞動能力都喪失了,又不可能是被拐賣了……卡爾越想越覺得亂,明明只是要判斷眼下到底給病人服用哪種解毒劑,卻牽扯出了八個月前發生的西區中毒事件,而且整件事又顯得有些詭異。
幾百人莫名其妙的中毒,西區被封鎖,人們無葯可醫,病人們最後既沒有痊癒,又沒有病亡,而是失蹤了……
而現在又有人中了相同的毒……
「算了。」卡爾搖搖頭,「我們這裡是診所,又不是治安局。治好病人才是我們該做的。你以前私下配置的解毒劑呢?」
「早過期了,都八個月了。」
「我們還有材料嗎,我現在去配。」
「有,你上二樓,去我房間角落的柜子里把曼德拉草拿下來,剩下的材料和配製方法我一會告你。」
「你有曼德拉草,為啥不放配藥室里?」
「這是我的診所,你管我?還有又不是你掏雷亞買藥材!」
…………
配藥室內,卡爾按照莎莉剛才給的配方,一邊回憶著配藥手法,一邊細緻的操作著。
卡爾不由得感慨道:「不得不說卡爾以前專業技能是過硬的,手上都形成肌肉記憶了,省得我重新學了,不然穿越過來連飯碗都丟了,還好還好。」
「嗯我看看啊,清水,曼德拉草的須,水仙根提取汁液四滴,仙女之吻的花蕾……」
卡爾看了一眼坩堝里,然後飛快地碾碎艾莎果的種子,再用紙托著,小心的加入到已經有點裂紋的坩堝內,搖了搖頭。
「你倒是給我換口新坩堝啊,不要銀的要個普通的也行,這哪天鍋炸了是小事,把我炸破相了,我這輩子可就賴上你了……」
卡爾嘴裡抱怨著摳門老闆,手上卻沒停,他拿著銀棒按照配方的要求攪拌著鍋內的混合物,時不時的看一眼旁邊的沙漏和測溫計。
「斯內普教授,您看我這復方湯劑能給學院加5分嗎?」
「當然可以,海勒,斯萊特林學院加50分!」
唉,可惜沒有人和我一起玩梗啊,一群麻瓜……
卡爾邊配藥邊自娛自樂,說實話他還挺享受這份工作的,有一種兒時的夢想終於成真的美妙感覺。
當沙漏內最後一粒沙子落下,卡爾用滴管析出幾滴液體,將液體滴落在試紙上,看到沾有特殊粉末的檢驗試紙像藥方所寫那樣變成淺綠色后,又熟練的將藥劑過濾了三次。確認已經沒有藥渣之後,才將新鮮出鍋的深棕色解毒劑裝入數個玻璃瓶中,蓋上軟木塞子。
來不及清理坩堝和藥渣,卡爾拿了一瓶解毒劑,飛快的跑回治療室。
「莎莉醫生,用量呢,需要叫醒患者嗎?」
男人臉上的紫色比剛才又深了一些,已經有些接近紫藤花的顏色,豆大的汗水不斷的流到枕頭上,白色的枕頭竟都染上了紫色。
「不要叫醒他,掰開他的嘴,先給他喝一半!」莎莉的表情也有些嚴肅。
卡爾戴著手套,把男人的頭抬起一些,小心的喂他喝了半瓶解毒劑,隨後便和莎莉站在一起,觀察著患者的反應。
按曼德拉草的藥性和莎莉所說,只需要不到3分鐘,他就會大量出汗,當汗水不再呈紫色,就說明體內的毒已經解了,接著只需要給他補充水份即可。如果汗液仍是紫色,那就再加大劑量。
服藥3分鐘。
「莎莉,他開始大量排汗了!好傢夥,你這藥方哪弄來的?」
「呵,我可是莎莉·艾琳娜,你還在讀植物學的時候我已經當醫生好久了!」
「老女人……」
「你說什麼!?」
服藥4分鐘。
「莎莉,他好像有點不對,他的臉是不是比剛才還要……紫?」
「再等等,不行就再給他喝一口,記得戴手套……」
服藥4分半。
「莎莉……這汗液……是不是有點多了,這都是黑色了吧,這是正常的反應嗎?」
「他可能中毒很深,卡爾,再給他把剩下半瓶都喝了,一滴別剩。」
服藥5分鐘。
「我有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你這配方該不會……」
「收起你不成熟的想法,我可是莎莉·艾琳娜,這配方絕對沒問題,八個月前我給人試過!」
「可他看起來比剛才還痛苦啊,你看他的臉,還有你看這床單啊,這都是黑色了吧!」
「肯定不是藥方的問題,絕對不是!肯定是你配錯了!」
「怎麼可能是我配錯了,你看這試紙,這不是你說的淺綠色嗎!」
「那也不可能是我的問題,藥方肯定沒錯……」
「你就不能承認個錯誤?!他看起來快沒命了,現在到底啥重要!?」
服藥5分20秒。
「卡爾……快,快想辦法!」
「到底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別愣著快催吐啊!」
服藥5分35秒。
「卡爾,他,他醒不過來!」
「……」
「卡爾!」莎莉的表情突然一楞,大聲叫著正嘗試催吐的卡爾。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聲音之大把卡爾嚇得一抖,催吐劑灑了一地。
「幹什麼啊,全灑了!你還有辦法就快說!」
「拿著這個!」莎莉丟給卡爾一把鋥亮的手術刀,卡爾手忙腳亂的接過,不可思議的看著莎莉。
「他……我覺得還能搶救一下,我不想動這個手,我們是醫生啊!」
「不是讓你……哎呀!你自己割個傷口出來,把你的血滴水裡化開后,喂他喝下去!」
「啊?」
「愣著幹嘛,動手!」
「你瘋了吧,血療靠不住的,他可能會直接感染!」
「你就當我瘋了吧,你想想你自己的胳膊,快點快點他眼睛都快爆了,你再去配藥也來不及了!」
卡爾拿著手術刀,又看一眼面目猙獰,不斷發出「赫赫」的嘶吼聲的患者,心一橫,直接在左手掌心用力割出一道口子,疼的他直皺眉,然後趕緊用水杯接著自己滴落的血液。
「兩滴,最多兩滴啊!」莎莉極其認真的盯著卡爾的手。
兩滴紅色的血液滴入清澈的水裡,迅速將清水染成了緋紅,卡爾搖晃了幾下杯子,加速著血液與水的融合。
「死馬當活馬醫吧!先生,喝了它,祝您長壽!」
卡爾用力撐開男人的嘴,另一隻手直接把血和水的混合液一股腦往男人嘴裡倒。男人此時掙扎的太厲害,卡爾還要卡住他的下巴,防止他咬了自己的舌頭。
混合液灌入他的嘴裡,雖然男人被嗆了兩下,但卡爾聽到了水咽入體內的聲音。
當一杯混合液都灌進男人嘴裡后,突然,男人開始劇烈地抽搐著,整個床都在一同震動,床腳摩擦著瓷磚發出刺耳的呲啦聲,像是用指甲在黑板上摳動一樣。
卡爾頓時想起前世看過的喪屍片里,被咬了的人轉化成喪屍的畫面。
「赫、赫……」
whatthexxxx!你可別變啊!
卡爾立刻用雙臂夾緊患者,控制住他的頭,千萬不能讓他咬到自己。
莎莉幫忙按住男子的腿,卡爾則束縛著他的上半身,兩個人合力控制住劇烈抽搐的患者,一邊緊張的盯著事態的變化,但他們心裡所想的,卻有所區別。
卡爾只希望,無論用什麼方法,只要他能舒緩下來,哪怕沒有解了毒,只要鎮靜下來就好,自己還能再想別的辦法,去配置其他藥劑,還有千萬別咬小爺我!
而如果卡爾此時的注意力能放在莎莉臉上,他就會注意到,莎莉的目光中,帶著不加掩飾的期待和一絲悔意。
卡爾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到力氣漸漸被抽幹了。這名患者本就是工廠的工人,力氣之大,掙扎之劇烈,他的抽搐和反抗震得卡爾的雙臂都麻了。
似乎只過了短短几十秒,又好像過了一個小時那般長,耳邊的嘶吼聲漸漸變成了緩慢卻平和的呼吸聲。
卡爾放鬆牙關,這才有了些餘力,病人已經不再抽搐了,但手臂的酥麻感提醒著卡爾,剛才的一切並非幻覺。
男人的面部變回了正常的顏色,紫色已經消失不見,眼睛也閉了起來,但眼角有些滲血,似乎是剛才的劇烈反應撐破了毛細血管。而他流的汗液,也不再帶有任何顏色。
男人像是剛劇烈運動過後一樣,他面色紅潤,看起來非常的……健康,一點都看不出他1分鐘前還是個病人。
這…還真好了?啥玩意兒啊!
卡爾詫異的看向莎莉,發現她也正盯著自己,這種複雜的神情卡爾從未見過……
震驚、放鬆、欣慰、擔憂、愧疚……
卡爾第一次見到,一個人的神情里,竟能同時表現出這麼多種情緒。
卡爾把男人的頭重新擺到有些發黑的枕頭上后,看向了自己的左掌。
手術刀割開的傷口,已經癒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