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位患者

卡爾快步離開了病房，順便打開了走廊的煤氣燈，天色漸暗，診所里略顯黯淡的燈光卻讓卡爾覺得愜意。路過自己配藥室的時候，卡爾動作迅速的從衣架上取下白襯衣，馬甲和西服套裝，三兩下便換好了「工作服」，這是莎莉的要求——工作時必須穿正裝，不然是對病人的不尊重。

既然剛挨完打，剛穿越過來就要上班了，卡爾也覺得衣著得體一些比較好，總不能穿今天出門時的亞麻襯衣和黑風衣接待病人吧，上面還沾著血呢……

「來不及打領帶了，就先這樣吧……胳膊上的繃帶都蓋住了，頭上的繃帶就留著吧，做個樣子得了。」

卡爾離開配藥室，回到走廊，在路過莎莉辦公室時，卡爾心癢難耐，還是忍不住推開門看了一眼，看到薇薇安正躺在莎莉辦公室的單人床上，蓋著薄被側身睡著，臉上的淚痕看起來擦過了，她蜷著身體，眉頭微皺，美麗的臉上卻貼著白色的紗布，看的卡爾一陣心疼。

該死，南萊茵的畜生！

這筆賬早晚要和你們算清楚！

卡爾不舍的輕輕關上辦公室門，快步走到診所的大廳，說是大廳其實也就大約40平米大小，但比剛才自己待著的病房還是大了不少。

「來了，請稍等！」

卡爾幾步走到門前，熟練的把門鎖打開，從里拉開木門。

只見一名身穿簡樸布衣的中年女性，用半個身體撐著他那身穿工作服的丈夫吃力的進了迷迭香診所，那健壯的男人緊緊閉著眼睛，嘴角殘留著白色的泡沫，而且膚色竟然成了淡紫色！他幾乎是被女性拖進來的，卡爾立刻迎上去，因為走的太急，左腳都磕到了附近的木櫥柜上。

「嘶……」

卡爾呲著牙走過去，替這名女性分擔男人的重量。

「女士，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了？」

「我不…我不知道，醫生，求您看看我丈夫，昨天晚上他就在盥洗室一直乾嘔，今天他甚至都不能去工廠了！」

「女士您說詳細點……哎算了。」

情況不容樂觀，這個樣子難道是急性病？還是食物中毒？

卡爾摟著已經快要失去意識的男子，吃力的朝治療室走去。

「女士，你也來，醫生要詢問情況。」

「是，好……是的，是的，詢問……」她明顯很慌亂，卡爾沒看她的表情，她說的話幾乎都是呢喃了。

「莎莉！莎莉快出來，有急診！」

「什麼急…診，什麼是急診，哎呀！」

啪嗒，咚！

莎莉又被高跟鞋絆倒了，卡爾早就和你說過了那不是你穿得了的東西……

急促的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身穿白大褂的莎莉匆匆來到卡爾面前，一看到卡爾身側的男人，她的臉上立刻嚴肅了下來。

當卡爾把這男子放到治療室的病床上，莎莉開始用自己的方式給病人做排查，而卡爾則在一邊詢問那已經失了神的女性。

「女士，請您回憶一下，您先生最早是什麼時候出現癥狀的？」

「啊，啊？」

「時間，女士，您丈夫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的？」

「昨天，啊，應該是晚餐后不久……」

「幾點鐘？」

「九點左右吧，九點以後……應該是的，教堂的鐘聲不久后。」

卡爾眯起了眼睛，如果是晚餐后不久，那很可能是飲食的問題，中毒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是吃過晚餐立刻就難受了嗎，他什麼時候開始乾嘔的，他有嘔吐出什麼東西嗎？還有其他反應嗎，比如腹瀉什麼的。」

「我，我不知道，他在男盥洗室吐的，他在裡面待了好久……應該是吃了晚餐后一個小時多吧。」

「那您呢，您身體沒有不舒服嗎？」

「我……我沒有事，我沒有不舒服……」

她為什麼看起來，有點窘迫？卡爾打量著這名女性的神情，她的神情很怪異，目光躲閃，幾乎不敢看卡爾的眼睛，就好像她沒有難受是一件很難以啟齒的事情。

「女士，昨晚您和您先生吃了什麼，要詳細一些。」

「……我、我們吃了……」

「您昨晚並沒有和他一起吃飯是嗎？」

「不，不是！不……」

「女士。」卡爾示意她和自己出來，離開治療室后，卡爾又認真的開口，「您昨晚在哪裡幹什麼，和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們是醫生，不關心您私人的事情，但是您的丈夫現在情況並不好，他很可能是中毒了，您的隱瞞只會要了他的命，如果他是食物中毒，我們需要知道毒物到底是什麼，才能對症下藥，您能明白嗎？」

中年女性沉著臉，低著頭，似乎在掙扎著，隨後搖了搖頭。

「醫生，我昨晚的確沒有和他一起用晚餐，我不知道他到底吃了什麼……」

唉……那恐怕她剛說的發病時間都是錯的。卡爾感到一陣煩躁，總之先看莎莉的排查情況，如果真的是中毒，那就先催吐，吐完再看情況，吐根應該還有，等工會的墨菲先生來的時候，再和他訂購一些。

「卡爾，他是中毒，拿催吐劑和止疼葯來。」莎莉走出治療室，瞥了一眼那有些狼狽的女人，淡淡地和卡爾說著。

「能看出是什麼毒嗎？」

「你當我是誰，治癒女神嗎？」莎莉白了他一眼，「配催吐劑去吧。」

「醫生，醫生……」女性小心的看著莎莉，這個女性似乎讓她感覺到一絲畏懼，「我丈夫他還有救嗎？」

「沒了。」

女性猛地怔住了。

「你嚇唬病人家屬幹啥！他要沒救了還要什麼催吐劑！」另一個房間取葯的卡爾大聲喊著。

「多嘴……」

兩分鐘后。

「莎莉，催吐劑！」卡爾抱著一大罐含有吐根提取物的催吐劑跑回治療室，隨後看著那不停呻吟的病患，他臉上的紫色似乎比剛進診所時更深了些。

「這……這麼多，我丈夫他怎麼能喝的下……」

「吐根提取物本來就是有毒的，這是我稀釋處理過的。他現在的狀態不能用大量的水替代催吐，而這個，」卡爾拍了拍懷裡的罐子，「幾分鐘就能吐乾淨。」

「止疼葯呢，我剛才看過他的喉嚨，已經有些灼燒痕迹了。」莎莉隨口問了一句。

最好別用吧還是，那個成分和含量，反正給了我，我死也不吃……

卡爾本能的對這個時代的止疼葯感到反感。

「先催吐吧，不然剛吃了止疼葯就吐出來了。」

莎莉點點頭，同意卡爾的說法，隨後讓到一邊，示意卡爾進行後續的操作。

卡爾也來不及換衣服什麼的，只是剛才順手披了一件白大褂，他把催吐劑放在桌上，費力的扶著那病患坐起來，由於離的很近，卡爾聞到了他嘴巴里發出的刺鼻氣味，搞得卡爾也有點想吐……

這腐爛的氣味我好像，不對是卡爾以前好像聞到過……是什麼來著？

「先生，先生！把這個喝了。」

「唔……嘔嘔……」

「先生，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男子一邊乾嘔一邊吃力的點點頭。

「好，把這個全喝了，一定要忍耐一下，不能剛喝下去就吐，雖然真的很難喝。」

男子接過催吐劑，也沒有看罐子里到底裝了什麼東西，顫抖的雙手抱著罐子，仰著頭一口一口的喝著，雖然有一部分液體因為手抖而灑了出來，不過也算是喝完了大部分。

「咳咳咳……嘔…盥、盥洗室……」

「先生，堅持一下，你就當這個是麥酒吧。」

「醫生，這個管用嗎，我丈夫他看起來好痛苦……這個……」

「你出去等吧，什麼情況都不知道，還在這添亂。」莎莉揉了揉眉心不耐的說著，一直以來她對這類人總是缺乏最基本的耐心。

「先生，再忍耐兩分鐘，千萬不要現在就吐出來！」卡爾看到男子的臉已經臌脹起來，胸口和腹部不停的起伏，大量的攝入液體導致他現在極端噁心，可是如果現在吐了，效果是不夠的，他一會還要再喝一罐，那可都是雷亞，能省點就省點吧！

卡爾在心裡掐著時間，一分多鐘對於這位男性而言是如此之漫長，他終於等到了卡爾的攙扶，若不是他不知道盥洗室在哪裡，他恐怕早就自己衝進盥洗室一吐為快了。

「嘔嘔嘔嘔！！」

而卡爾捏著鼻子站在一邊給他打氣：「先生，加油，對就這樣，再加把勁！」

「嘔……嘔嘔！咳咳……」

啊不行了，你還沒吐完嗎，你撐得住我快撐不住了，你昨天到底吃了啥啊，臭豆腐還是鯡魚罐頭，這腐臭味……

一樓逼仄的公用盥洗室里，空氣都不流通，卡爾見到男子終於是吐不動了，遞給他一塊紗布，讓他擦擦嘴角。

「現在感覺怎麼樣？」

「喉嚨……疼……」

「還有呢，算了我們先回去再說吧，不吐了吧？」

「不……了。」

盥洗室外，那女性見到卡爾攙扶著自己丈夫走出來，立刻迎了過來，但或許是男子身上沾著他的嘔吐物，還發出極度難聞的腐爛氣味，她走到一半就立定站好，不再靠近，任由卡爾攙扶著，彷彿這就是醫生的天職，是他的本分。

「他怎麼樣了醫生，他好了嗎？能去工廠了嗎？」

「他只是吐出來了，會稍微舒服一些，我還需要……」

「他還不能去工廠嗎，不是說喝了那個就會好起來嗎？」她急躁的打斷了卡爾，讓卡爾又感到一陣煩躁。

人都成這樣了去個屁的工廠！你是看不到他的臉色嗎？你都不上來扶著他點，他到底是你男人還是我男人？

卡爾想深呼吸緩解一下情緒，但是因為自己還攙著剛嘔吐過的病患，深呼吸的代價有點大，卡爾忍住了……

「先生？」重新回到治療室，卡爾看到桌子上又多了幾個玻璃瓶，明顯是莎莉剛才去把常備的解毒劑都取來了。

「先生，還有哪裡覺得難受？」卡爾扶著搖搖晃晃看起來馬上會摔倒的男子，讓他坐到了床上。

「頭…暈，也疼的很…厲害。」男子吐過之後，似乎好一些了，至少清醒了一些，能交流了。

「還有呢，覺得呼吸困難嗎？」

「嗯？嗯……困難，很難呼吸……」男人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囈語一般。

「胃裡有什麼感覺，除了灼燒感？」

「好像……好像在抽。」

在抽？胃痙攣吧。

……

幾分鐘后，在卡爾耐心的詢問下，男子將他的癥狀都交代了出來，隨後他竟疲憊的睡了過去。而莎莉則在一旁若有所思的觀察著病人，又看向卡爾。

「怎麼樣了卡爾，給他用哪個解毒劑？」

「你等我想想，還有莎莉醫生你為什麼只看著？你倒是幫幫忙啊！」卡爾不滿的抱怨著老闆，對她從頭到尾的冷眼旁觀很是不滿。

「我是外科啊，你這個藥劑師勉強算是內科~」

「再說解毒劑都是你配的，你比我清楚多了，他又沒外傷，我無處發揮嘛~」莎莉打趣道，也不分分場合。

卡爾沒理她，他用手抵著下巴，飛速檢索著原主的記憶，並試著將眼前患者的癥狀和故鄉的中毒癥狀對應起來。

前世出於興趣，他曾深入讀過毒理學的書籍，了解各種動植物、真菌的毒性和中毒表現，可眼下卡爾卻犯了難。

在人類與魔物共存的特倫提亞大陸，有毒的物質比故鄉多了幾十倍都不止，許多地球上不存在的物種，已經深入這個世界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此時無論是檢索卡爾曾經的毒理學知識和從醫經歷，還是故鄉的知識，眼下都沒有一種癥狀可以完全對應上。

呼吸困難、頭暈頭痛、出現輕微幻覺、乾嘔、灼燒感、胃痙攣、耳鳴、胸部緊縮、皮膚的淡紫色吐過後也沒有消退……

但是病人卻感覺好一些了，這很不合理，這種急性的癥狀不是一次催吐就能緩解這麼明顯的。

卡爾本以為他是氰化物中毒，根據故鄉的知識來看，眼下患者的好幾個癥狀都符合氰化物中毒的表現，但是最關鍵的兩點在於，第一，他呼出的氣和嘔吐物並沒有苦杏仁味，而是一股極其強烈刺鼻的腐爛氣味。第二，他的皮膚呈現不合理的淡紫色，而且有顏色加深的趨勢，暫時只有面部呈現紫色，其他地方都是正常的膚色。

這就說明他並非是單純的氰化物中毒……甚至可能和氰化物沒有半個雷亞的關係。

如果是混合中毒呢？卡爾思索著，難道是氰化物加上這個世界特有的毒物導致的？那到底是什麼？

「卡爾，剛才我就覺得有些…似曾相識了。」

卡爾扭頭看著呈思索狀的莎莉。

「你還記得八個月前嗎？西區在很短的時間流行的疫病，好幾百西區人生了病，那時候也有很多病人來我們這裡，你還說那是中毒，而不是明斯特醫院口中的瘟疫……」

像是被潑了一盆涼水，卡爾立刻想起了八個月前那場在西區蔓延的「瘟疫」……

卡爾驚聲說道：「因為我們沒有曼德拉草，配不出解毒劑，少賺了好多雷亞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