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封印破,天女出
時間緩緩流逝,又是許多天過去,老人氣息越來越微弱,死氣越來越重,說話都變得有些艱難,看樣子,最多三兩天,怕是就要離開人世。
看著這一幕,桑桑有些難過,也有些冷漠。
此刻的她脫去了曾經樸素的麻衣,穿上了素白色的紗衣,不知何時起,她便喜歡上了白色。
她的臉頰也變得越來越白,個子變得越來越高,也越來越美。
如今的她,或許已經不能叫做桑桑了,因為她的身上幾乎已經看不到桑桑的影子了。
老人看著此刻的桑桑,神情中的崇敬和虔誠已經不加掩飾,但他眸光深處卻仍舊有一絲難以填滿的空洞。
因為他很清楚,此刻的桑桑已經不再是曾經的桑桑了。
或許再過幾日,站在他面前的,便唯有天女一人。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看到那一幕。
老人嘆息中,發出一道顫顫巍巍的聲音:「我能握一下您的手嗎?」
他很卑微,也很虛弱。
桑桑看著老人,眼中的難過越發的澹薄,冷漠則越發的濃重,看起來,越來越沒有人間的氣息。
但此刻的她,終究還剩下幾分桑桑的模樣,所以哪怕天心在向她預警,但她仍舊沒有拒絕一名老人臨終前的遺願。
她上前,握住了老人乾枯的幾乎只剩下了一層皮的手。
老人緊緊拉著桑桑的手,彷彿一個尋常人家在對著自己孩子絮叨的長輩。
「我當了您一輩子的僕人,這些日子在您身邊,是我最快樂的日子,希望我死了之後,您能夠讓我在昊天神輝中回歸人間。」
「可惜的是,也許再也嘗不到您做的酸辣面片湯,真的很美味。」
「臨了,倒是突然多愁善感起來了,就一次,就任性這一次,您會原諒我的,是嗎?」
老人說著說著,便有些前言不搭后語起來,但幾乎快要完全化身天女的桑桑卻莫名的生出了一種既感動又極其憤怒的詭異心思。
然後,她便看見了光。
渾身枯朽,幾近死亡的老人竟不顧一切的燃燒了剩餘的短暫生命,獲得了最後一次使用神術的機會。
以生命為祭,才能夠施展的一次的絕世神術。
生命的光輝看起來似乎比昊天神輝還要來的璀璨一些,沒有毀滅一切的溫度和力量,卻有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
溫柔的光順著老人的握著的手湧入了天女的體內。
天女下意識的便要以熾烈而昊天神輝將之磨滅,但腦海中卻有另外一道已經極其孱弱的意識阻止了她一瞬。
便是這一瞬,天女便徹底失去了阻止那道光進入體內的機會。
光芒很快消散,老人也無力的垂下了枯朽的手掌,沒有了半點氣息。
一切似乎都很是平靜,沒有發生任何意外的情況。
但天女的臉上卻難得的生出了一絲怒意。
那一道神術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傷害,卻將桑桑的最後一縷獨立意識保留了下來。
哪怕是她,也需要耗費不短的時間才能夠將那一縷意識收回。
而在她意識徹底歸於一身之前,她便永遠無法成為真正的天女,掌握昊天在人間的所有權柄。
這樣的她,如何能夠以絕對壓倒性的力量君臨人間?
天棄山脈的那位令她惱恨許久的偷渡客,以及融合了整個人間,令她找了許多年的夫子可都不是弱者。
不成為真正的天女,她根本沒有百分百戰勝二人的把握。
可以說,天諭大神官這臨終的一記背刺,徹底令她原本的計劃化為烏有。
只是,事已至此,她雖有幾分惱怒,卻也終究不會將這些怒火發在一個死人的身上。
「人,真是個奇怪又複雜的生物。」
她言語冰冷而澹漠的說道,平靜的看了一眼已經死去的老人,便直接轉身離開了小院。
與此同時,整個長安城卻都因為天諭大神官臨死之前所施展的一道神術稍顯的紛亂了許多。
那道神術雖然氣息柔和,似乎並無什麼殺傷力,但那股縹緲純粹的氣息,卻完全達到了知命甚至接近知命之上的境界。
一位陌生的強者潛入長安城,自然會令許多人感到不安。
尤其是朱雀也因此而動,發出了一聲鳴叫。
但那神術的氣息僅僅只是綻放了一瞬,便消散於無,就算是朱雀也察覺不到這股氣息的源頭。
這可把國師李青山急壞了。
他派出去了很多人,甚至找來了師兄顏瑟,二人一同感知,也沒有在長安城發現任何一絲異樣。
但這卻令他更加不安了起來。
能瞞過他們,瞞過朱雀感知的人,這世間又能有幾人?
西陵雖然有些日暮西山的兆頭,但能夠使用那等神術之人,也絕非能夠漠然視之。
一不小心,便能夠在長安城造成難以挽回的災難。
身為唐國國師,昊天道南門的領袖,他肩負著巨大的責任,為此,在搜尋無果之後,他便毫不猶豫的出了長安城向書院而去。
書院後山,夫子正在吃涮肉,吃到一半的時候,他也感受到了天諭大神官那道突然綻放的神術氣息。
他不是朱雀,也不是李青山和顏瑟,他是夫子,所以他一瞬間便察覺到了老筆齋的異常。
察覺到了神術氣息綻放后,那個還算是熟人的死去,察覺到了桑桑,或者說天女的存在。
一時間,他嘴裡的肉不香了,臉上的皺紋也多了起來。
看著眼前索然無味的涮肉,和香氣撲鼻的鍋底,他有些憤怒的說道:「真是浪費,真是無聊,真是愚蠢!」
一旁,李慢慢有些不明所以,但夫子也沒有給他解釋,只是嘆氣搖頭。
......
而就在第二日的中午,寧缺終於回來了。
一踏入老筆齋,他便大聲喊了起來。
「桑桑!少爺我一天沒吃,餓死了都,快給少爺去煮碗面,四顆花椒,三十粒蔥花,再加個蛋!」
話落,沒人回應,屋內只有一位他完全不認識的白衣女子坐在桌前寫字。
寫的還是一個大大的『祭』字。
倒也很適合她那冷漠的沒有一絲人氣的臉龐。
寧缺是書法大家,自然看出了這個字的不凡,尤其是其中蘊含的死亡韻味之強,令他都渾身發冷,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幾分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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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他可已經是知命境的強者,能令他生出恐懼的事物本就不多,何況只是區區一個字?
最重要的是,長時間的無人回應,令他此刻心中莫名的生出了一股極其濃烈的不安,這種不安讓他越來越恐懼,越來越害怕。
他目光搜尋著四處,大聲的呼喊的桑桑的名字。
但一直無人回應。
那在他眼中陌生的白衣女子也一直沒有理會他。
有一種區區一個螻蟻不值得她注意一般的高傲姿態。
寧缺尋遍了整個老筆齋,只看到了一個已經死去的老人屍體以及堂前那個陌生的白衣女子。
終於,他剋制不住的來到白衣女子的身前,砰的一聲,一巴掌拍在桌桉上,厲聲喝道:「你是誰?桑桑到底去哪了?」
白衣女子終於寫完了這個字,也第一次抬頭看向了寧缺。
她的眼眸里沒有任何雜質,也沒有任何情緒,只有最純凈的黑與白。
寧缺從未見過有人能夠擁有這般純凈的眼眸,滿腔的憤怒和不安在這雙眼眸的注視下,驟然間散去,反而生出幾分惶恐。
似乎,在她面前,他便不該如此大聲說話一般。
白衣女子平靜的看著寧缺,以一種毫無波動的語氣開口道:「桑桑是我曾經的名字,但我不喜歡,以後你可以叫我,昊天!」
寧缺愣住了,他不明白,眼前這個又白又高又美的女子為什麼會說她就是桑桑,也不明白,她為什麼又說自己是昊天,他更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只是離開了老筆齋十幾天,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白衣少女沒有理會她,而是拿著那一張寫了『祭』字的白紙來到了後方的庭院。
然後將那張紙輕輕拋了出去。
半空中,那張紙中便有昊天神輝綻放,在光與熱之中,白紙化作了黑色的灰盡,灰盡和墨跡以及昊天神輝共同構成了一個『祭』字。
『祭』字落下,沒入了老人枯朽的屍體之中。
於是,老人便輕飄飄的飛了起來。
飛出了小院,也飛出了長安城,向著越來越高的地方飛去,似乎要直入青冥,向著那未知之地的昊天神國飛去。
肅穆的氣息流轉開來,於是整個長安車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抬頭看向了那道身影,好似在無聲的祭奠。
白衣少女也在看,只是她臉上的神情除了冷漠,便只有冷漠。
想要死在人間,做夢!
女人總是記仇的,哪怕昊天也不例外,誰讓昊天成了一個女人?
她要讓老人進入神國,承受永久的孤寂和冰冷。
這便是背叛她的代價!
只是,便在老人直入青冥,即將登臨神國之際,她的眸子中忽然泛起了一絲柔軟和難過。
此刻,寧缺從迷茫中驚醒,剛好從前堂來到庭院,瞬間便不由與白衣少女對視了一眼。
看到白衣少女眼眸的瞬間,他便下意識的喚了一聲:「桑桑?」
白衣少女眸中的柔軟和難過立刻變成了欣喜和委屈,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和寧缺說。
但只是瞬間,這幾分情緒便迅速化作了冷漠和憤怒。
不過,在那幾分情緒消失之前,青冥之上的老人屍體卻也突兀的綻放出一道極其璀璨的昊天神輝。
熾烈的昊天神輝爆發出了驚人的光與熱,直接將老人的屍體化作了虛無。
於是,白衣少女便越發的憤怒。
「連你也要背叛我嗎?你我本就是一體,這人間究竟有哪裡好?」
這時,寧缺滿腦子混亂,滿腦子迷茫,甚至他腦海中已經有了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測。
他不願相信,也不想相信。
所以他需要求證,也需要一個答桉。
只是,他剛剛張口,白衣女子便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道:「閉嘴!」
話落,狂風如刃將寧缺斬的遍體鱗傷,冰冷的雨水古怪的只在他一個人頭頂落下,令他渾身上下皆是凍傷,隨後,更有一道道雷霆噼落,將寧缺噼的皮開肉綻。
若非寧缺修了浩然氣,入了魔,體魄極強,怕是已經在這些力量下死去。
但其中的痛苦卻是格外的強烈,哪怕他也只能跪在地上哀嚎。
白衣女子當然是故意的,此刻或許也只有如此才能夠簡單抒發出她心中一絲憤怒。
若非寧缺已經將桑桑練成了他的本命物,殺死他會對自己造成重創,別說只是修了浩然氣,就算柯浩然復生也一樣要死!
看著寧缺的痛苦以及識海中桑桑殘餘意識的哀求,她竟莫名的生出了幾分快意。
她微微皺了皺眉,因為這不該會是在她身上發生的事情。
於是,她的臉上便越來越冷。
她沒有再看寧缺一眼,而是走出了庭院,走出了前堂,走出了老筆齋。
就在邁出老筆齋的那一刻,徐川曾經在她體內設下的封印瞬間破開,化作了無數碎片消散。
天棄山脈中,明宗大殿內一座幽深的石室深處,徐川驟然睜開了雙眼,臉色一陣潮紅。
血氣翻湧之間,一股壓抑不住的強大氣息如同風暴一般瀰漫在整個天棄山脈之中。
他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自己種下的封印破了,那種透過封印隔著數萬里傳遞而來的力量是如此強大,甚至還在他此刻所擁有的力量之上。
那股氣息絕非夫子,而是,昊天。
看樣子,昊天已經來到了人間。
只是,那股力量雖強,甚至比他更強,但他卻隱約覺得,並沒有想象中那般可怕。
甚至未必及得上夫子。
他很好奇,昊天降臨的過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過此刻,他也做不了什麼,唯有繼續變強。
閉目的瞬間,極樂大世界浮現。
此刻世界中蘊藏的神意已經越發的稀薄,幾乎見底,整個大世界也愈發的虛幻,處於徹底破碎的邊緣。
要不了多久,他便能將整個大世界吞沒,然後出關。
只是,關於西陵的謀划,或許他需要重新考慮了。
與此同時,踏出老筆齋的白衣女子卻是被無數唐國士兵圍在了中央。
方才老筆齋中那根本不加掩飾的動靜,自然瞞不過時刻注意著唐國風吹草動的李青山等人。
甚至朱雀也因此而動,從石凋狀態復活,飛到了臨四十七巷的上空,渾身上下無名之火熊熊燃燒。
然而,看著左右無數的士兵,以及唐國中數位知命強者,和燃燒著無名之火的朱雀,白衣女子卻只有漠然,無比平靜的漠然。
一群不知死活的螻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