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登天

這一日，天朗氣清。

整個人間最近變得越來越安靜。

因為所有人都隱隱預感到了什麼。

桃山那無盡的光雨連綿至今，也終於即將到了盡頭。

無數年積攢下的信仰之力即將徹底消散。

越發暗淡的光雨之中，莫山山忽然睜開雙眸，眼瞳中似有無量光在其中流轉。

十萬八千道神符被激發，勾連成了一座極其複雜完美的陣法。

下一刻，她的身軀在無量之力下化作煙塵散去，然而轉瞬卻又從無量光之中凝聚了一具嶄新的神軀。

光芒褪去的剎那，化作了一襲如雪的白衣，身周元氣如風飄到，環繞著她的腰肢化作了一道藍色的束帶。

白衣藍帶，一如往昔。

只是長而略疏的睫毛下，那一雙明亮的眼睛卻是炯炯有神，彷彿黑夜中最閃亮的兩顆星辰，熠熠生輝。

她剛剛突破成功，葉紅魚似也不甘落後，無量劍氣沖霄而起，化作一片浩瀚的海洋。

她身如游魚在其中翱翔而起，騰空的剎那，如同越過了龍門，瞬間化作了一條赤紅色的神龍。

高高在上，俯瞰人間。

霸道冰冷的氣息流轉間，好似森森劍氣，威凌天下。

陸晨迦亦是一聲輕叱，瞬間破境，剎那間，只見她周身天地元氣化作萬花綻放，陣陣馨香飄散間，令枯木逢春，老樹生新芽。

最後便是沉寂已久的葉蘇在一股浩瀚而磅礴的昊天神輝之中，一劍斬天，以一種極其強勢的姿態斬破了那無形的枷鎖，登臨六境。

不過除了他們之外，其他人雖有突破，卻也沒有這般大的進步，就算是唐，雖然體內世界衍生了不少，卻也仍舊停留在當下的境界。

說來，元始真解雖然看似只需要有足夠的資源便能無限強大下去。

但每個人體質的不同，也影響著修行速度和修行極限的不同。

似乎以當下世界的人類體質，能夠將原始真解迅速修行到媲美六境的地步便已經接近極限。

想要繼續進步，便需要足夠的時間以元始真解打磨身體，才能夠承載的起更大的體量。

所以，也只有徐川以元始真身這等不可思議的強大體質才能夠如此利用吞噬磅礴的神意來迅速變得強大。

隨著莫山山，葉紅魚等人的突破和桃山之上信仰之力的漸漸稀薄，其他人也先後一一從修行中醒來。

不過唯獨身在光明神殿之中的徐川尚還沒有絲毫的動靜。

然而便在這個時候，月余前，世界被破開的那片空間，也就是光明神殿的最中央，神座前方數米的地方卻忽然泛起了一股極其劇烈的波動。

與此同時，天空中的太陽也忽然變得格外的耀眼和熾熱。

下一刻，一道難以形容的光柱從太陽之中落下，瞬間破開了徐川以光明神殿為核心，以六卷天書為節點所設下的陣法。

以一種極具毀滅性的力量貫穿了光明神殿的穹頂，落在了那片曾被破開的空間之上。

剎那間，當日曾短暫出現的黑洞再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

黑洞中，一襲白衣的天女沐浴著璀璨的光明跨界而歸。

一道無法形容的神威瞬間擴散至整個人間。

完美，冰冷，強大。

比起曾經天女所流露的威勢簡直如同皓月與螢火之別。

整個世界似乎都因為天女的出現，活了過來。

更有無數散亂的氣運之力自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化作金色的飄帶環繞在她衣袖發梢之間。

這一刻的天女真正的如神臨世！

強大的不可思議。

無數人為之戰慄。

而在她身前不過數米之外的徐川卻仍舊安靜的坐在光明神座之上，閉著眼睛，彷彿似在沉睡，周身的氣息更是若有似無，縹緲難尋。

天女白色的袖袍一甩，身後的黑洞便瞬間消弭於無形，隨後她看向徐川，目光漠然，淡淡的向前邁了一步。

但也便在此刻，光明神殿之外的莫山山出手。

輕柔中幾分冷冽的聲音響起。

「離他遠點！」

剎那間，有一道前所未有的神符將整個桃山盡數籠罩。

那是一道前所未有的山字元。

也是一座前所未有的神山。

遮天蔽日。

神威如獄。

落下的剎那卻在迅速縮小，落至光明神殿那被破開的穹頂之時，已經只有巴掌大小。

然而其中的威勢之盛卻是遠在方才數倍之上。

巴掌大小的神山直接扭曲了空間，垂落的剎那，承載著光明神殿的桃山山峰都陷了一層。

然而天女卻如若不聞，只是天地間忽然颳起了風，這風不知從何而起，卻蘊含了浩瀚純粹到不可思議的昊天神輝。

風吹過神山，便好似在短瞬間歷經了千百萬年。

整座山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風化腐蝕，最終化作無數塵埃消散。

莫山山神情驟然蒼白，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葉紅魚眸光一冷，周身鋒芒如同一條火紅色的神龍衝天而起，龍吟聲中，一柄數千米的火紅色巨劍橫亘於桃山之上。

葉蘇面無表情，整個世界的天光卻驟然匯聚而來，無數光線隨他一念落於火紅色巨劍的劍鋒之上。

好似為這柄巨劍開了一道神鋒。

陸程迦指尖凝聚一朵白色的小花。

花瓣鮮嫩欲滴，好似還落著晨間的露水。

花朵騰空而起，碎成無數花瓣落在火紅色巨劍的劍刃中央。

剎那間，火紅色巨劍那股鋒芒畢露的氣息收斂了許多，也柔和了許多，甚至還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縮小，直至從千米之巨，縮小至兩米出頭。

然後被唐一躍而起，伸手一把握住。

自上而下，自天向地，一劍向著天女斬落。

劍鋒落下的瞬間，天女周身的小世界轟然破碎。

更進一步的時空屏障堅持了片刻，也隨之被強行破開。

天女停下了邁向徐川的腳步，抬頭看向了這一劍。

眼中浮現一絲詫異。

但，也僅此而已了。

她抬起手指，指尖與劍尖相對。

璀璨的光明在她指尖爆發。

那柄集合數位知命之上強者力量的金紅長劍便開始寸寸碎裂。

葉紅魚，葉蘇，陸晨迦紛紛如受重擊，臉色蒼白，嘴角溢血。

唐也在一股磅礴的不可思議的力量之下如同一枚炮彈，猛然倒飛了出去。

遠遠的砸穿了好幾座山之後，陷入一堆碎石中，沒了動靜。

雖然氣息尚存，但直面昊天之力的他顯然受創極其嚴重。

而接二連三的出手，雖然對天女造不成任何威脅，卻也令她生出了幾分淡淡的怒意。

一怒之間，磅礴浩蕩的天地元氣化作一片無形的大浪席捲開來。

莫山山，葉紅魚，葉蘇，陸程迦和明宗諸強在接觸的一瞬間，便好似無根浮萍隨浪而去。

飛出不知多遠。

一時間，整座桃山，除了天女之外，便剩下了徐川一人。

顯然，世俗的力量無法和擁有昊天之力的天女對抗，就算修習了元始真解，堪比六境修行者的莫山山，葉紅魚等人合力，也依舊如此。

桃山的動靜太過浩大，異象紛呈，早已經引起了不知多少人的注意。

人們看到了太陽落下，看到了一座絕無僅有的神山，看到了一條龍，一柄劍，一朵花，也看見了一道無比璀璨的光明。

直到在一股傳遍了整個人間的海浪聲中一切歸於平靜。

南海深處，觀主眸中又一次燃起了火焰。

因為他又一次看見了希望。

看見了昊天的強大。

長安皇宮，李漁遙望桃山，眸光中金色的神輝若隱若現。

周身有陣陣龍吟聲響起。

她心頭焦急，卻毫無辦法。

沒有徐川以元始金章的力量接引，她雖有一身足以媲美八境修行者的實力，但在唐國之外桃山，卻也鞭長莫及。

書院後山，夫子已經起了身，他神情略帶幾分凝重，此刻他已經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桃山之上，天女再一次看向了徐川。

眸光淡薄，帶著幾分冰冷。

雖然她早已經被徐川斬去了桑桑的意識，幾乎相當於從她身上將桑桑的一生截取了下去。

但作為規則和人類信仰的結合體，這些日子過去，仍舊生出了幾分很淡薄的人類情緒。

她被放逐在那個死寂冰冷的宇宙如此之久，無時無刻的不想回歸自己的世界，對於放逐她的罪魁禍首，自然而然的便生出了恨意。

恨意化作殺意，化作了無數道最為純粹璀璨的光明。

光明籠罩下，一切都在毀滅，包括她腳下的桃山。

然而就在光明即將吞噬安然閉目坐在光明神座上的徐川之時，就在夫子已經準備出手之時。

天地間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

似乎是一道雷鳴。

但仔細聽去，卻似乎是成千上萬道雷鳴聚在一起所發出的聲音。

而天女卻一瞬間便聽出了這是七千三百萬道雷鳴合在一起所發出的聲音。

聲音之浩大，令整個世界都猛然震動了起來。

下一刻，伴隨著這道雷鳴聲的落下，徐川驟然間睜開了眼睛。

璀璨的光明落在他的身前，便被一股極其浩大磅礴的力量擋住，再不得寸進。

隨著他長身而起的剎那，七千三百萬世界之力如山洪海嘯般爆發，整個人間似乎都在晃動。

二人的第一次碰撞，以桃山的毀滅落下帷幕。

曾經屹立在人間無數年的巍峨聖山，俯瞰人間無數年的天諭，裁決，光明三座神殿盡皆在毀滅性的力量碰撞之下化作齏粉，唯有六卷懸浮於天際的天書尚存。

無數人為之失聲震撼，思維都幾乎停滯。

以眼下這一幕來看，若是二人大打出手，整個人間也許都會因此而陷入毀滅。

此刻，天女和徐川各自立於半空，倒是並未再繼續出手。

彼此似乎都在思索著什麼。

天女看向了那六卷天書，而徐川則看向了遠在萬里之外的夫子，然後微笑的發出邀請。

「夫子，可願隨我一同登天一戰？」

雖然他加上夫子已經有了將天女斬殺的可能。

但殺了天女，對昊天卻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天女死後，她體內的昊天神則會自然而然的回歸神國，與神國中的昊天神則融合。

所以真正的戰場從來不在人間，而在神國。

至於說以七卷天書直接將神國規則拉到人間。

且不說還差一卷沙字卷，就算集齊了七卷天書也沒用。

這是獨屬於道門之主才能夠辦到的事情。

不僅需要特有的秘法，還需要道門之主獨有的位格。

這也是他得到六卷天書之後才察覺到的事情。

書院後山，夫子神情釋然，在李慢慢，余簾，君陌有些擔憂的目光中，緩緩道：「人間之事就交給你們了。」

李慢慢欲言又止：「老師。」

夫子撫須而笑，道：「少做這些扭捏的姿態，我躲了昊天一千年，好不容易有了可以並肩而戰的戰友，難道還要繼續躲下去？」

話落，他目光一一掃過自己這幾位弟子，道：「各自保重，不久后也許自有再見之日。」

話落，他一揮衣袖，瞬間消失在了原地，出現在了萬里之外。

「固所願不敢請耳，這人間我早已經呆的膩了，也該去看看無數修行者最後的歸宿神國是個什麼樣子了。」

夫子爽朗的聲音響徹在桃山的舊址上空。

天女收回了看向那六卷天書的目光，雖然她生出了幾分想要毀去那六卷天書的想法，但道門天書與她的存在息息相關。

只要神國之中的昊天不滅，這道門天書便將永恆存在。

她看著遠道而來的夫子，又看了一眼徐川，然後陷入了幾分難得的猶豫。

雖然她最終的目的就是帶眼下這兩個人前往神國，但天算之下，總有些莫名的不安。

天心亦是飄忽不定。

似乎帶與不帶皆可。

徐川看著天女輕笑道：「你在猶豫什麼？你不正是為了夫子而來嗎？這般急匆匆的覺醒，怕是也有我的緣故，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好猶豫的？」

夫子也笑了笑，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天女。

這樣的存在哪怕他這漫長的一生中也是第一次見。

很不可思議，也很有趣。

天女冷漠的閉上了眼睛，將一切交給了天心去決定。

於是，無數的光明從她的身體里噴涌而出，凝成一道光柱，然後反射到高遠的碧藍天空之上。

隨後，無數光線從光柱之中溢出，緩緩將夫子和徐川纏繞。

與此同時，天穹之上，光柱落下的地方，一道破碎的大門凝聚而出。

那扇門正在開啟，門后隱隱可見光明的神國。

天女，夫子，徐川三人飄身而起，在億萬道目光的注視下，離開西陵，向著天穹之上的那道破碎的大門飛去。

明宗眾人跪了下去，唐國千萬百姓跪了下去，世間億萬昊天信徒也跪了下去。

最終，三道高矮不一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光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