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斗蠱
寧妃將馬車上的窗帘放下,對齊悅搖搖頭道:「外面一切正常,瞧不出什麼。」
齊悅皺眉道:「可能我們的計劃非常成功,那些想要刺殺陛下的反賊認定陛下不在這輛馬車上,轉而去圍攻駱大人他們了。也可能因為他們種邪花的老窩被咱們偶然發現,對方計劃敗露,所以他們不打算端午動手了。」
寧妃搖頭道:「此處離皇宮太近,想來害怕御林軍增援,他們也不會從此處動手。若想絕對安全,須得再往前行上十幾里再說。」
皇帝對寧妃同齊悅道:「你倆也不用多想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如今也只能等著對方的動作。」
三人正說著話,忽然馬車之外傳來一陣騷動,馬車也隨之停了下來。
這變故來得太快,還沒等三人反應過來,便聽到馬車外傳來一陣兵刃出鞘之聲。負責此次御駕出行安全的倪於淼在車外喝道:「護駕!左右都給我嚴防死守!」
三人的心都是一沉!看來事情的發展遠沒有大家料定的樂觀,那些反賊還是猜對了皇帝的所在。
寧妃對皇帝道:「陛下請在車內等候,不論外面有什麼動靜,都不要出去。我同齊公公出去看看。」
皇帝皺眉對二人道:「你們都要小心。」
寧妃同齊悅一起從車內走出來。卻見御林軍訓練有素,已經擺出陣型,將御駕馬車團團圍住,十幾枚信號彈向半空射出,綻放出紅色煙花,提醒宮內外各處守備,有人驚擾聖駕,見此彈者,速速前來護駕。
就算是有刺客,見到此等陣仗,也該望而卻步了。
但是這些行刺之人似乎十分大膽,根本不理會御林軍放煙火尋求支援的動作,而是更加囂張地往御駕處攻來。
負責外部守衛的侍衛有些正渾身被點燃了熊熊大火,那些火人因為極度的痛苦在地上翻滾掙扎,這場景十分可怕,另守住內圍的御林軍也覺得心驚膽寒。
齊悅同寧妃一起經歷過宮中蠱案,此時見到這些御林軍渾身著火的模樣,齊悅不由側頭看向寧妃。
寧妃皺起眉道:「是麒麟蠱。」
齊悅瞳孔一縮。
寧妃手中那枚紅寶石戒指忽然鬆動起來,那隻滇蠱蠱王從戒指戒托上飛起來,在寧妃身邊盤旋數圈,確定主人無事之後,便揮動翅膀,懸空停在寧妃的左肩邊,一副隨時待命的模樣。
寧妃對蠱王點點頭。
蠱王於是加快振翅,向前疾沖而去。它只是停在半空,對著士兵著火的方向,猛扇甲翅,藉此發出空空之聲。這蠱王同張霽的湘蠱蠱王一樣,個頭不大,聲音不小,雖然只是指甲蓋大小的一隻甲蟲,卻氣勢如虹,一下子變震懾了它面前的麒麟蠱陣。
蠱王忽然停止振翅,隨即發出一聲尖嘯,這一聲尖嘯非同小可,麒麟蠱陣隨之而破。那些以身為火種,攻擊御林軍的麒麟蠱蟲紛紛被這聲浪擊破,化成一股紅色粉塵,灰飛煙滅了。
御林軍此時才算是鬆了一口氣。大家方才遇襲,根本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這麒麟蠱陣搞得狼狽不堪,束手無策之下,差點潰不成軍。
眼見麒麟蠱陣被破,刺客這才現身。
一群黑衣人站在御駕之前,堵住去路。這些人都是黑衣黑褲,黑布蒙面,但只有一個女子立於眾人之前。她身穿一襲紅色長裙,這身打扮倒是同她的臉蛋一樣美艷張揚。
這女子絕美非常,又帶著一絲異族的神秘感,是一眼看上去便會過目不忘的頂級美人。
齊悅只見過她的畫像,而寧妃同她確實舊相識了。
二人異口同聲道:「舞影?」
沒錯。這個女人便是滇國和親送來的捲軸三美人中的一個——滇國的第一蠱師舞影。
深知舞影厲害的寧妃甚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齊悅知道寧妃性格穩重沉靜,此時這一退,便將齊悅也震懾住了。他側頭看看寧妃,又將目光移回到舞影身上。
「你怎麼會在這裡?」寧妃問舞影道。
「有人請我幫忙,要馬車中那人的性命。我覺得這買賣划算,就答應他了。」舞影道。
寧妃皺眉道;「我們滇國好不容易才能從戰亂中解脫。我遠嫁中原,便是為了守住這幾十年的安寧。為何你還要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可知你的身份暴露,滇國自此又要陷入戰亂之中?」
舞影道:「打不打仗,跟我沒什麼相干。我只是想拿到我想要的東西而已。」
寧妃問道:「你想要什麼?」
舞影微揚嘴角,笑意卻未達眼中,她拿眼睛看了眼停在寧妃左肩之上的蠱王,道:「不如你把你的蠱王送給我,我就考慮饒了你丈夫一命。」
寧妃道:「蠱王認主。哪能說送便送?舞影,你已經是滇國第一蠱師了,有沒有這隻蠱王,你都能在滇國呼風喚雨,又何必如此執著呢?」
舞影冷笑道:「第一蠱師?不過是個高帽子。當年我同你都是師承國師,我容貌本事,哪樣不如你?結果那些瞎眼的王公大臣,包括師父,都只選你做聖女。我確實不明白,這聖女的位子,你能坐,我為何坐不得?」
寧妃道:「我遠嫁中原,你如今已經是聖女了。既然做了聖女,便須以滇國國運和百姓的生計為重,切不可做這等有傷國體,會引得兩國交戰的事情了。」
舞影卻道:「你剩下的東西,我才不稀罕。你不做的聖女,我也棄如敝屣。今日,我便在此處同你鬥上一斗。看時我的蠱術厲害,還是你的蠱王有本事。」
那隻滇蠱蠱王能夠聽懂人話,聽得主人同舞影的對話,它便扇動翅膀,發出空空之聲,似乎是在挑釁舞影一般。
寧妃對齊悅道:「齊公公,我同舊相識便在此處了結一下舊時恩怨,其餘的刺客,便拜託你了。」
齊悅點點頭道:「娘娘千萬小心。」
蠱師斗蠱,在滇、湘、壯等蠱術流行的地域也偶有發生。只是若是正兒八經斗蠱,免不了傷亡慘烈,是而當地業內也是明令禁止的。不過若是真到了非斗不可的時候,卻也顧不得那麼多。
蝶舞嘴角微揚,雙手結印,寬大的紅色衣袖迎風舞起,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她整個人如同一隻艷麗的蝴蝶迎風展翅。若不是她此時正在施展的是極為陰毒的蠱術,這女子確實是千年難得一見的美人。
寧妃自嫁入中原以來,已經再也沒有修習過蠱術了,她身邊並無蠱蟲可用,甚至連克制對方的藥材也沒有,單憑她所養的那隻蠱王,卻也不落下方。
一股淡淡的紅色煙霧自蝶舞衣袖飄出,逆著風往寧妃出散過來。
那蠱王便立時警覺,懸浮在空中的翅膀越扇越快,只見它猛地沖向這陣紅霧之中,紅霧被它翅膀扇動的風攪散,便倏地不見了。
蝶舞嘆道:「不愧是滇國第一的蠱王,果然名不虛傳。」
滇蠱蠱王十分警覺,在擊退了第一波攻擊之後,它又飛回寧妃左肩之上,守護她不受蝶舞的攻擊。
而此時,那群黑衣刺客也同御林軍交起手來。
雖然黑衣刺客武功高強,但御林軍也是訓練有素,一時間竟也難分高下。
齊悅則是站在馬車之前,寸步不離。
蝶舞見首攻失利,於是後撤一步,右手單手結印。只見一股淡淡的金色煙霧自她指間逸出。
這次的煙霧沒有之前被滇蠱蠱王吞噬的那樣大,顏色也更淡了。但是寧妃同齊悅心中都清楚,越是如此,這一次的攻擊別越是詭秘可怕。
寧妃的蠱王此時更是躁動不安,在寧妃身後上下盤旋起來。似乎是想要打破蝶舞的蠱陣,卻也不知道其中玄機,是而無從下手。
蝶舞收起右手,自腰間掏出一支手指長短的玉質短笛,放在唇邊吹奏起來。
果見四下林間草叢,山溪水塘,突然湧起一陣又一陣的蟲陣。
這些蟲子都是這個季節尋常之物,四處可見,此時被蝶舞的笛聲控制,卻又變得如同上陣殺敵、訓練有素的士兵一般。只見它們不分種類,只成群成片地四下涌動出來,一時間遮天蔽日,那模樣還煞是可怖。
齊悅也嚇得後退了一步,低聲對寧妃道:「娘娘,這是……?」
寧妃卻也是眉頭緊皺。她抬眼看著蝶舞道,「沒想到你的馭蟲之術已經厲害至此?不過這並非滇蠱之術,你這歪門邪道,究竟是什麼?」
蝶舞吹奏短笛,卻也不暇理會寧妃。這些蟲陣一波又一波,直向御林軍涌過來。
那滇蠱蠱王十分勇猛,眼見蟲陣如同烏雲蓋頂般壓制過來,它便騰空數丈,扇動甲翅,那空空之聲震動得四邊山谷都傳來回聲。
一時間,滇蠱蠱王的氣勢壓制住了蟲陣,這些蟲子處於求生本能,竟都不敢靠近目標,只敢在四面徘徊。
蝶舞眉頭緊皺,吹奏出的笛音越來越緊迫,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滇蠱蠱王將觸角對準了蝶舞的方向,在半空中略一停頓,便向著蝶舞俯衝過去。
擒賊先擒王,這蠱王果真聰明。
寧妃卻急道:「不行!回來!」
但是滇蠱蠱王已經破入蟲陣,根本不能回頭了。
只見四下這許多蟲子,都一擁而上,形成一堵蟲牆,擋在蝶舞身前。滇蠱蠱王沖入蟲陣之後,便被這些蟲子給包裹起來,里三層外三層,這蟲陣竟能包裹出丈許的一個大黑球。
這招誘敵深入果真厲害!此時滇蠱蠱王想要突破,卻也難了。
若是滇蠱蠱蟲,蠱王卻也不怕。但這些蟲子只是被蝶舞控制住的普通昆蟲,並不畏懼蠱王的蠱毒,也沒有天生服從蠱王的屬性,滇蠱蠱王若是困入這樣的蟲陣,便猶如久經沙場的常勝將軍,隻身一人勇闖敵軍千軍萬馬,饒是英勇,卻也是雙拳難敵千手了。
寧妃情急,便要躍起,沖入蟲陣去救自己的蠱王。
倒是齊悅拉住她道,「娘娘慎行,連蠱王都無法對付這些蟲子,你再貿然衝上去,只能送羊入虎口而已。」
寧妃道:「這蠱王一直跟隨我,我斷不能丟下它不管。」
蝶舞笑道:「滇蠱蠱王,也不過如此。滇國蠱術,其實也就這樣吧!」
此時,卻在眾人圈子之外,又傳來一陣蠱王舞翅的空空之聲。
這聲音極大,四周空氣伴隨聲潑,汩汩湧來,竟將離它最近的一圈御林軍同黑衣人都掀翻了。
只見一隻金色甲蟲,自數丈之外疾衝過來,那聲音便是它發出的。
這些黑色蟲陣,在聽到蠱王聲音之後,便停下瘋狂扇動翅膀,往蟲陣中心湧入攻擊滇蠱蠱王的動作,且紛紛如下雨般砸落在地上,登時便再也不動了。
方圓丈許的蟲陣,一擊斃命,落下的蟲雨都將地面蓋住寸許之深。
蝶舞大駭道:「湘蠱蠱王?!」
那金色蠱王停在齊悅身前,揮動金色翅膀保持住平衡,又繞著齊悅飛了兩圈,還繞著寧妃飛了兩圈,似乎是在邀功一般。
寧妃的滇蠱蠱王也飛回寧妃身邊,它飛行動作不太連貫,一支觸角也耷拉下來,看來方才舞影的蟲陣確實對它有所傷害。
寧妃抬起手,滇蠱蠱王便落在她的戒指指托上。滇蠱蠱王轉過身體,一對觸角也直指舞影的方向。
舞影道:「你們怎麼會有一隻湘蠱蠱王?」
「哈!那不就是我的好朋友咯!」隨即趕過來的季寸言得意道。
齊悅側頭去看,果然是季寸言同小天師張霽都趕來了。「你們怎麼來了?」
「來護駕呀。」季寸言道,「我跟張霽有新發現!所以過來看能不能幫上忙。」
齊悅笑道:「季姑娘小小年紀,卻也能幫上大忙呢。」
張霽不滿道,「幫忙的蠱王,好像是我兒子。」不過,他又轉頭看著舞影道,「你是滇國蠱師,為何還會湘蠱之術?」
蝶舞道,「這個卻輪不到你這小道士來問我。」
還沒等張霽回話呢,季寸言先道,「什麼小道士?你面前這位可不是普通的小道士。他可是龍虎山掌門張雲初的師弟,張道陵天師的傳人呢!」
蝶舞後撤一步,道:「張雲初?」
張霽道,「怎麼?你也聽過我掌門師兄的大名?」
蝶舞抬眼看看面前的兩隻蠱王,雖然寧妃那隻滇蠱蠱王已經受傷,卻依舊能夠獨當一面,更別說這隻湘蠱蠱王,方才一嘯退萬蠱的威力非比尋常,若是斗蠱繼續,自己根本毫無勝算。
蝶舞只得對寧妃道,「今日你來了幫手,我不是你對手,但是你我這梁子結得太深,遲早都要了斷,你便繼續做你的皇妃吧!」
說畢,蝶舞便後撤幾步,轉身躍出戰圈,眨眼不見了。
那些黑衣人眼見蝶舞跑得如此乾脆,便知此時的援軍極難對付,打頭的那根呼哨一聲,大抵便是撤退的信號。眾黑衣人也都紛紛撤走了。
御林軍還有護駕的任務,無法上前去追,只能留在原地,收拾殘局。
張霽道:「張雲初這名字真好用……都不用一拳一腳,就能把人嚇跑了?」
寧妃道:「多謝張天師相助。」說畢,她還對那半空中的湘蠱蠱王道,「多謝蠱王相助。」
張霽的湘蠱蠱王落在張霽肩頭,對寧妃同滇蠱蠱王揮了揮觸角。
張霽抬手將湘蠱蠱王收回衣袖。寧妃也將滇蠱蠱王收到戒指指托內。
二人動作倒是默契。
季寸言道,「讓兩個小朋友打個招呼嘛。」
張霽斜眼瞧著她道,「還打招呼呢!蠱王都好鬥,特別是遇見自己的同類。這還一隻是滇蠱,一隻是湘蠱,再晚收回去半刻,他倆就能打起來。還能斗個你死我活,非把另外一隻都死才會停手。」
季寸言有些不信,回頭問寧妃道,「娘娘,是真的嗎?」
寧妃笑著點頭道,「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