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紗血淚(上回)
今天是姑妹出嫁的前一天,娘家人都忙活了一整天,家裡的里裡外外都徹底清洗了一遍。由於有姑姥操心,我並沒有過於手忙腳亂,但也累的夠嗆。感到略微的不適,我想這有可能與明天是五月初六鬼出街有關係。
但說實話,還有一件事讓我感到不適,那就是顧杏衿對我的安排。之前的葯館我只是覺得湊巧,但這一次回老家出的意外完全就是在她的掌控之中,現在看來這兩回事應該都是她一手準備的,沒有要我死的意思,但我猜不透她為什麼這樣做。當年我和她說好是干到我二十一歲——第三年的鬼市一結束我就不用聽她差遣。她真的連這兩年也等不來了嗎?
我回到了卧室,王斷塵也是才回來,正在咕咕咚咚的灌水喝。那個傀儡此時從紅木箱子裡面爬了出來,笑呵呵的問我前面要不要他去表演傀儡戲。
「呸,你啷個意思?這他娘的是喜宴。」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害,你個李清欲,老子比你大一歲,能不能對我放尊重點?」那傀儡叫到。
我沒有理他,自顧自的掏出背包里的酒,仰頭灌了起來。那傀儡見了,還以為是他把我給整生氣了,顛顛的過來看我。
「咋了呢?還給你整委屈了?我錯了行不?」
我聽了心裡更煩,但別人也是好意,沒法發脾氣,一時之間悶氣鬱結在胸口,我只能將酒壺一飲而空,頹廢的倒在床上。
「李清欲怎麼啦?」我閉上眼聽見傀儡問王斷塵。
「樓底下碰見不得意的客人了?」王斷塵回答道。
「不像······我猜到了!為情所困對不對?」傀儡大叫,語氣肯定。
我直接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氣個半死,大罵道:「你才為情所困!你全家都為情所困!」
「好好好,你不是為情所困,不是,我一個鬼說的話你都當真······這麼些年捉鬼人咋當的?」傀儡抹了一把臉上被我噴的唾沫。
王斷塵這時喝完水過來湊熱鬧,也開始猜測原因。
「清欲兄斷斷不是沉湎於溫柔鄉里的凡俗之輩,這樣大發雷霆一定是有人觸其底線。這樣借酒消愁,若是鄙人,一定是在江湖的排名下降了。「
他不說到還好,這一說我又開始氣了,眼看著四方鬼市還有一年就要開市,現在我又停工了快半年,真不知道掌柜到底是要幹什麼?四個月沒有捉鬼,只是來應付前堂的那些客人,就連剛回鬼店時買的罄臣鬼妖也沒有來得及去殺,真是······江湖上的排名估計也是早就不知道丟哪裡去了。我更頭疼了,發出一聲哀嚎。
「看樣子你說對了。」傀儡說,「話說回來,你們賣鬼和耍劍的都管這麼嚴嗎?還他娘的有個排名?」
「對李清欲來說排名也不算得上,不過我們這種劍客可就不一樣了。刀宗和劍宗的排名不一樣,但有一個江湖總排名是把我們匯總起來的一個標準,標準由鬼市的四大掌柜和皇宮裡的獄法司共同制定的。」王斷塵答道。
「也就是說一個是斬鬼頭一個是斬人頭咯,然後那些大爺們照這個標準來挑你們辦事。」傀儡又問。
「也能這麼說,不過,李清欲沒人敢挑。」
「我這土鱉老同鄉面子這麼大呢?」
「他的功夫好,十四歲就在第二年的四方鬼市裡殺了一隻大鬼。我們東枕的老闆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況且他一個用刀的順手提了一把劍還用的極好。
從此他的排名就是一直在前二十了。之後有人找他給自己的孩子傳授劍法,好像是氣了,把那孩子打了一頓,好像是打狠了,搞得人家僱主不敢請了。」
「作啊!這都不幹!難怪這麼多年都沒能把爹娘留下的產業撈回來。」
「這個顧掌柜也確實厲害,不少人想扳倒她,但她就是一直如日中天的。」
傀儡嘆了一口氣,無奈的看向我,用他那冰涼的小手拍著我的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鬼店的掌權你先別急。」
「我真沒事······」我有些無奈的起身下床,想說又覺得身上沒勁,最後糾結半天只是拉著王斷塵下樓去吃飯了。
樓下是一派熱鬧情景,數不清的紅紙紅綢紅緞花照的人的臉上紅透透的,敲敲打打的聲音此起彼伏。我步入到這一片繁華之中,進了禮堂,看見姑妹正在高興的數著她的嫁妝,和婆家預先送來的一些聘禮。見到我來了,她高興的招呼我過來,讓我和她一起清點著這些東西。
「哥,你看他們家給我準備的紅紗!」姑妹歡悅的聲音響起。
我人在燕京時沒少去那些青樓楚館之地,常和娘子們喝酒,可說到底也是也是男人,面對那些美麗的面料,我常常是只有蒼白的語言。
「真漂亮,配你一定很好看。」
「沒有哥托燕京的師傅給我打的手鐲漂亮!」
「嘿,嘴真甜!」
等我和姑妹把東西都清點好,時間已經是半夜了。姑姥催姑妹趕緊去睡覺,她卻顯得睡意全無。新婚在即,誰是會睡得著呢?我們合力把她給勸到了卧房,姑姥也困得不行,我讓她也去睡。
霧靄沉沉的夜晚,我和王斷塵替疲勞的姑姥守著夜,老家嫁人的習俗有一條就是在婚禮的前一夜,女方家裡至少得有一個人在放嫁妝的屋裡點上一根小孩手臂那麼粗的紅蠟燭,若直到翌日嫁娘醒來時還在點燃,就會保佑之後她在婆家的生活溫暖和樂。
我小心翼翼的點上了一根最長的紅燭,看它安然無恙的燃燒了半個時辰才放下心。
這時我才對王斷塵說出了我的顧慮:「明天是五月初六······這種日子出嫁,只怕會前幾年不安定。」
「你是多慮了,鬼出街是捉鬼人裡面才有的一個大規矩。平常這個時間辦紅白事的人多了去了。」王斷塵道。
「只是那錢莊的態度教我不舒服,五月六日前後都是好日子,偏偏選在這一天,說了幾遍還死活不改,不知道打的什麼算盤。再說商賈之家,奸字當頭,多防著點總歸是好的。」
「姑妹這情況算高攀了,就照著人家說的辦吧。也沒後悔的理由了。」王斷塵寬慰我道。
只好這樣了,我在心裡想到。紅燭高照著,照的我心裡有些發慌,可能是職業病,我又想,順便攥緊了纏在腰上的附魂索。
不知不覺就到了亥時,我和王斷塵都迷迷糊糊的。
突然我感到一陣穿堂風,我連忙看向那紅燭是否熄滅,還在好端端的燃燒著。哦,原來是窗子沒關緊。
怕吵到王斷塵睡覺,我躡手躡腳的去關了窗。
等我轉過頭時,發現燈光暗了下來。
一個身上滿是傷痕,衣物漚爛成泥的東西,正站在紅燭的面前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