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紗血淚（中回）
那個東西好像看見了我，它把頭轉了過來。我這才看清她的容貌，原來是個女鬼——慘白的臉上生的有鬼苔蘚，一格一格的爬過那清秀的臉龐，出人意料的是她的一雙眸子，沒有戾氣。她身上的鬼氣很少，這樣的鬼不會在這個世上存活太久，應該很快就可以輪迴。她正在傻笑著的嘴張著，我往裡面一看，沒有舌頭了。
斷舌而亡嗎？
我向她走近，她也不躲閃，只是圍著那紅燭繞了一圈，又傻笑的離開了。我注意到她身上的一個腰牌，上面寫著錢字。莫非是錢家的人？也只能這樣解釋了。
王斷塵顯然也醒了，他用眼神詢問我。我猶豫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大喜的日子裡，我不想見血。
我回去檢查紅燭和一眾嫁妝，又用清水畫了好幾道符寫在地上。還是放心不下來，到樓上把刀取了下來。王斷塵見我這架勢，也不打瞌睡了，我們倆大眼瞪小眼，紅燭的一豆火焰熔化在我倆的瞳孔里。
好不容易捱到子時了，廚房裡叮叮噹噹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們這才如釋重負的從椅子上起來。這時我才發現我畫的清水符全部蒸幹了，一顆心終於落下地來。吩咐幫工丫頭去叫醒姑妹。
一輛馬車停在門口，錢家派過來給新嫁娘剪髮絞面的婆子大搖大擺的來了。一進門就扯個破鑼嗓子大喊：「吉時到，新娘笑，絞面剪髮，紅綢紅紗，來日風風光光回娘家！」趕巧她正眼看到了我，一把將我拉住，說道：「這位怕不就是在燕京吃皇糧的哥兒？咱家娘子真是好福氣，要不是因為您的名氣在外，這娘倆怎麼會和錢家攀上情呢？」
這話聽著刺耳，但我也不好說什麼，打個哈哈就過去了。只是這時脖子後面猛地一涼。
有點不對，我看向放置嫁妝的禮堂，裡面還是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我看見那隻紅燭燭焰搖搖晃晃的，但願這時姑妹醒了。想了一下，我讓王斷塵先去吃飯，自己又回到禮堂守著紅燭。禮堂連著大廳，這時還未破曉，連窗戶都不曾打開，明是沒有風的，紅燭不會如此搖晃，只怕是還有一些小鬼在地上打圈討紙錢。
趁著這一會沒有人，我悄悄拔出了一半的刀。此刀並不是斬鬼刀，但是是刀鬼的隨葬物，若是遇到惡鬼時，此刀會自己顫動。我問過鬼店裡的磨刀師傅，他說是因為阿檌的魂魄有一半在裡面，所以可以幫我預知凶福，以震動來警示我。
我一向愛惜這把刀，今天才拿出來正式的使用。
沒有任何的反應，看來是沒問題？我有些疑惑，不禁皺了皺眉頭。
這時快丑時了，姑姥扭著她那短肥的身軀從長廊繞出來，看到我一臉苦相，哎呦一聲，急忙將我拉到一邊：「祖宗啊！大喜的日子裡拉這個臉搞什麼？我知道你熬了一夜，權當是為了我這個寡婦。忍一忍，待會送親我給你安排車好好睡一覺。」
我只好強勉解釋道：「看這紅燭一閃一閃的怪不樂意，別沖著我妹妹的喜氣了。今也是真奇了！明明都關著窗還有風！」
「還是你細心！不過沒事的，你妹妹嫁的錢家也值得她吃上幾年苦。我們母女多虧了你們家這麼多年接濟，要不然怎麼能嫁的這麼好······嗚嗚嗚嗚······」姑姥這又哭了，我聽了心裡也不舒服。
「您真是的，大喜的日子哭，哭腫了待會就上不來妝了。」好容易把她勸住。
王斷塵從後面叫住姑姥，說婆家有人找，她連忙掏出粉盒補妝。
這時王斷塵像是發現了什麼，一臉惱怒，我轉過頭，看見禮堂里出現了開頭的那個女鬼，她正在低下頭吹那隻紅燭，還挑釁的朝我們這邊看。等我陰沉的往她那一邊走過去時，她卻鬼穿牆出去了。
紅燭滅了。
「老子守一整夜，媽的她一嘴給我吹滅了。」我忍不住罵了一句。說出去才發現姑姥還在身邊。
「清欲，你在和誰說話？」我看見姑姥的表情，一下子慌了。
「沒誰，我看這蠟燭滅了，有點氣，畢竟熬了一宿。哈，哈。」下人過來了，這才把姑姥支走。
這也就是捉鬼人和平常人的區別，捉鬼人一般是身上的鬼氣比較重，是從小就帶的，就像青蚨，從小就在鬼店，所以不用特意放到老陵里去收鬼氣，她生下來一滿月就能看見鬼。一般身上沒有鬼氣的人是看不到的。所以這屋裡有個鬼只有我和王斷塵看得見。
屋裡來的人越來越多，這會出去無疑是給娘家人丟臉，王斷塵勸我先緩下來，這次的鬼帶著錢家的腰牌，可能是沖著錢家人。再說現在是五月初六，鬼出街的日子，出去一定不會輕鬆。
也只能這樣了。
這時主持拜堂的一個老頭喊我過去，順便唱詞到：「正是天未亮滴哪個好時節，婆家新來人相伴!空空滴高樓等誰住，新娘嫁去填滿屋！」
那老頭把我叫到大廳，婆家的人和娘家的親朋好友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著我。我環視了一下，那女鬼竟然也在裡面，咧著她那張沒有舌頭的嘴跟著眾人一起笑。我著實被瘮了一下。
「新娘終是嫁作婦，兄弟心留難做主。從此相見隔層紗，飲下此杯無牽挂！」那老頭說著就倒了一海碗當地釀的糧食酒，度數不低，我喝下去腸胃裡都有一股著火的感覺。
終於喝完了，那個女鬼在後面等著我，手裡揣著一隻筆和一個本，估計是要和我說話。我朝她那邊走去，那裡有一大片鳳尾竹，沒人看的見我們，我坐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她在本上寫了會兒，遞與我看。
老舊的本上寫著：是錢家人來提的親嗎？
「是。「我說。
她又寫了一句：新娘知道她是續弦嗎？
我有點呆······續弦？不是正娶嗎？哪門子的續弦？
」姑娘你別誑我，這是明媒正娶來的，何來續弦之說？「
那女鬼笑得彎了腰，我看見她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她顫抖的寫著：你們被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