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避（一）

外地監考回來后，周策好像忽然消失在呂林林的生活里。

那天，回到賓館，兩個人各自回了房間。一切好像有了不同，但什麼都沒有發生。你相信它實實在在在生活里發生了，但你要尋找確定什麼心意的證據時，它又遠的彷彿是一場昨日的夢境，你真切地身臨其境，可夢本就是虛幻的，不能在現實中哪怕留下它的影子。

呂林林貌似不在意地上課，可是當窗外閃過一個可能的身影，都能讓她心驚。

一天，兩天，三天。她沒有在教室內外看到他的任何身影，沒有在工作群里看到他任何消息。呂林林甚至擔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會不會生病了？

如果是以前，呂林林會和同辦公室的同事詢問學校的其他老師的消息。可是，現在「周策」這三個字在她這裡彷彿成了禁忌，除非別人說起起，絕不會自己主動提及。呂林林現在覺得自己真正懂了做賊心虛的意思。

晚上，呂林林躺在床上。沈充加班還沒有回家。

呂林林隨意翻著工作群里的消息，她點開一則來自學校公眾號的鏈接文章，文章的配圖照片里她看到了周策。照片是兩天前的，是一次集體活動的照片。呂林林受到啟發，在學校的公眾號里，她找到了不少周策的照片。

呂林林把手機放下，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她自來就知道他是自己的上級，可是，直到這一刻她才清清楚楚地意識到，兩人是如此地的不同。他走在一條前途明晰的路上，以他現在的年紀和能力，會穩穩的坐在在現在的位置，然後在某天再穩穩地一步步地按部就班地升職。而自己，呂林林其實明白，從父親生病開始，業務能力進步有限。妹妹的病情雖趨於穩定，可是疾病未曾根治的危險就像潛伏在哪裡的陰影，也許某天就會把自己拖入黑暗。

呂林林睜開眼睛，凝望著眼前的黑暗。可是，房間並沒有開燈，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被包圍在這片黑暗裡，呂林林反而感到一種悲哀到底的安寧。

沈充回來時，把燈打開，看到一臉淚水的呂林林嚇了一跳。

他轉身出去，換了睡衣。回到卧室，坐在床上，把呂林林扶起來，抱在懷裡。

「怎麼了，林林？」

呂林林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吃晚飯了嗎，林林？」沈充頓了一下，轉了話題。

「我買了幾個蛋撻，就是步行街那邊頭上那家。我記得你喜歡吃她家原味的，買了幾個，要不要現在吃？再涼一些就不好吃了。」

「沒胃口，我明天再吃。」呂林林搖了搖頭。

「林林你過來一下」，沈充拉著呂林林的手來到客廳，取過一張卡放在她手裡。

「這是我今年的年終獎，我存的幾萬塊錢也在這裡。我知道這不夠做什麼。可是，……。我和我媽談過，可她不同意……」沈充說著，把卡往呂林林手裡按了按，把她的手心合起，又包在自己的手裡。

呂林林放聲大哭，撲在沈充懷裡。

「林林，沒事的。我們一起，總能過去。」沈充揉著呂林林的頭髮，輕拍著她的背。

呂林林不知道如何說明自己的愧疚和悲傷。更讓她難過的是，這時候她腦海中清晰浮現著周策的樣子。

呂林林從沈充懷裡直起身，看著眼前的沈充。初見時，沈充一副剛畢業大學生的樣子。這一年多以來，呂林林覺得自己都沒有仔細看過沈充，他好像突然間成熟了很多。原來，他看著年紀要比呂林林小，現在看著好像要比呂林林大一些。

呂林林看著沈充握著自己的手，忽然就想到兩人初識的時候。

那次，兩人去沈充父母家吃晚飯，呂林林要返回學校，沈充送她。從沈充父母家到學校大概有四五里路，兩個人沒有打車，就那樣一路走到了學校。沈充把呂林林的包提在左手裡，右手牽著呂林林。

兩個人握手時有一個獨特的習慣，呂林林喜歡用自己的手握著沈充的大拇指，然後再手指部分被沈充的大手包在手裡。呂林林有時會故意把步子放慢，讓沈充拖著自己走，這時她會有種孩子般被寵愛的快樂。

兩人走過生活區，走過體育場，走過政府前面大片的草坪廣場，走過郊區的路。其實，那時候天有些熱，手握在一起出了汗有些潮乎乎的不舒服。可是，兩個人都沒有鬆開手。

呂林林不記得兩人說過什麼，好像是說些電影，又有些小小的誰也沒有堅持的爭論。但呂林林記得那時沈充穿一件細條紋襯衣，頭上微微出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