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外地

雨還在似斷似續地下著，漫天漫地，像是誰的思緒。青墨色的天空將一切都暈染得罩著暗暗的色調。

呂林林回過神，離學校大概只還有兩個路口。她不是很清楚去外地監考的車幾點出發，「希望能趕得及」，呂林林心想。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呂林林看了看，是級部主任的電話。

「楊主任，你好。」

「呂老師，抱歉。是這樣的，英語組吳老師的父親昨天晚上突然住院了，你能接替她去監考嗎？」

「我……」

「我明白，呂老師也忙。不過你看，是這樣的，今年情況特殊，需要的監考老師比較多。現在女老師沒結婚有孩子的，除了呂老師都安排去了外地監考。有孩子的，一去好幾天畢竟不是很方便……。」

「好的。楊主任，我去。可是，我沒準備好行李。」

「這樣，外地監考車十點半出發，還有一些時間，呂老師你準備下需要的物品。」

「好吧。」

「準備好后十點半前找閔主任報到。」

「好的。」

呂林林坐在車後排，因為來晚了，反而自己佔了一排兩個座。

呂林林從小就喜歡雨天。小時候，她喜歡穿著雨衣在雨中走來走去，用穿著塑料涼鞋的腳去啪嗒啪嗒踩水坑。

現在，呂林林望了望車窗外又下大的雨，又看了一眼坐在最前排，司機旁邊的周策。然後，她轉頭望著車窗。車窗外，雨線連成一片，模糊了遠遠近近的景物，樹是一片模糊的綠，樓房是一片模糊的灰。平時，即使是車窗也擋不住的各種聲音這時彷彿都被隔絕，只有既單調又繁複的雨聲傳來。雨水打在車窗上，匯成一道道小溪，流淌在玻璃的大地上。

在這狹小的彷彿與世隔絕的移動的空間里，有一個人坐在不遠處，讓呂林林覺得有種現世安穩的平靜與溫暖。

呂林林放下購物袋，揉了揉手腕。

「呂老師？」

呂林林抬頭望去，周策正站在面前。

「我幫你提吧！看這兩大兜。哎呦，還挺沉。買的什麼呀？」

「我的洗漱用品，有的忘了帶，用不慣賓館的。」

「還有趙小麗的零食、飲料。」呂林林說著做了下咬牙的動作。

「趙老師呢？」

「她男友是這裡職業學院的。本來是出差不在的，這不，今天提前回來了，一召喚，趙小麗個見色忘友的就把我和一堆買好的東西丟這兒跑了。」呂林林說完，忽然覺得「見色忘友」這樣的詞好像不應該對著周策說，不過，她也沒有糾正。

本來挺重的東西提在了兩個人手裡，就輕了很多。何況，周策還分去了最重的那些。

「閔主任怎麼沒去打牌？」

「人太多了，出來走走。」

「啊，這樣啊。」

大雨初停后的傍晚，空氣清涼得十分適意。呂林林慢慢地邁著步子，周策走在她的在旁邊。路邊是圍著石欄的河堤，堤上種著最常見的垂柳。人流在兩人周圍穿梭，有些順著和他們一個方向，有的逆著他們的方向而去。兩個人說幾句閑話，有時會忽然找不到話題。但呂林林並不覺得尷尬，依舊閑閑地走著，周策這時也沒有去尋找話題，就隨在呂林林旁邊走著。邁步間，兩人感受著對方的腳步。

呂林林忽然就覺得，在這異地的小城裡，在這並不熟識的街頭，他們這樣日常地走著，就像一對久處的情侶。

「閔主任，你是哪所大學畢業的？」

「省師大的，呂老師呢？」

「好巧，我本科也是省師大的。閔主任你竟然是師兄哎！」

「省師北院現在還有嗎？」

「還有，而且大一新生還是會被發配到那裡，我剛去的時候看著那破舊的小樓和農場似的操場差點崩潰。和想象中的大學差距太大了。簡直幻滅。閔主任那時也是嗎？」呂林林問。

「嗯，餐廳邊上那片小樹林和蘆葦叢還有嗎？」

「還有，餐廳邊上有家水煎包做的特別好吃，閔主任吃過嗎？」

「吃過，很好吃。說起餐廳，樓上還是圖書館嗎？我記得圖書管理員經常一副醉醺醺的樣子。」

「是的，還是同款管理員，還是窮的一樓多用。不止樓上是圖書館，我們那時，餐廳還充當過舞廳呢。閔主任，告訴你件糗事，你可別說出去。」

「好的。」周策帶著笑說。

「有次，本部的學長來餐廳舉辦舞會。那時，我們都是大一的土包子，從沒見過這個。所以，宿舍的四個人約好了一起去。我們剛進門，就有一位高高帥帥的學長朝我們走過來。大家激動地不行，以為電視劇里帥哥請跳舞的場景竟然出現在現實里。結果，帥哥學長走過來說，『請問幾位同學買票了嗎？』」。

呂林林說著，自己撐不出哈哈大笑起來，周策也笑的出了聲。

「最後怎麼樣了？」

「最後？哈哈，落荒而逃，太丟臉了。」

「你們這位學長也太沒眼色了，像呂老師這樣可愛的姑娘沒票也應該讓進的。」

呂林林瞟了周策一眼，神使鬼差的，說了一句。

「呂老師既然這麼可愛，要是喜歡你怎麼樣？」

然後，呂林林就看到周策由臉至脖子彷彿「唰」地一聲迅速紅了起來。

呂林林稍愣了一下，辦公室里結婚多年的人居多，互相開玩笑慣了。周策身為主任，呂林林以為會更「見多識廣」些。呂林林明白其實剛才的話她不應該說，她以為周策會開個玩笑岔開話去。

周策的皮膚很白，就顯得臉上的紅特別明顯。呂林林看著，心忽然就軟成了一片。

這時，周策抬頭看了呂林林一眼，呂林林覺得自己本就軟成一片的心更是散落滿地，一片狼藉。

呂林林和周策沉默地向前走著，呂林林忽然發現了新鮮的東西。

「閔主任等我一下。」

一會兒后，呂林林懷抱著六七個蓮蓬從馬路對面走了回來。

「閔主任，那邊坐一下，休息會兒行嗎？」

「好的。」

周策看著呂林林把其他蓮蓬放在一邊。然後，靈活熟練地從一支蓮蓬里掏出了一把蓮子，把它們捧到了自己面前。

「閔主任你嘗嘗，很好吃的。剛才，賣這個的大爺說，這是今年採的第一批，離大量的採摘還要一段時間。我喜歡吃這個，我肯定這個肯定新鮮好吃。」

青綠色的蓮子安安靜靜躺在呂林林手心裡。手指纖細潔白，讓周策想起有次聽語文課看到的一句詩「蓮子青如水」。

周策拿了一顆，剝了皮放在嘴裡。蓮子很嫩，白白的蓮子肉彷彿一咬能迸出水來，蓮心因為嫩也並不很苦。輕輕咀嚼，清甜微苦的味道就瀰漫在口腔里。

兩個人坐在路邊小公園的台階上，像小孩子一樣吃了四個蓮蓬。

「有點晚了，回去吧。回晚了不好。」周策站起身。

「不要緊，反正今天晚上我一個人在房間睡。」呂林林一邊拍著身上的蓮蓬碎屑，一邊起身。眼睛卻一下子撞進周策深深的眼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