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是誰

晚上在家加班的李世傑不會知道，一個潛藏在優盤裡的神奇生物此刻正在享受著5伏特直流電的饕餮盛宴，生物感覺自己如墜天堂，從來沒有過這麼豐富純凈的電能讓它予取予求。以前需要自己費勁地去捕獲轉化才能獲得能源，而且能源來源日漸枯萎的日子簡直如同不堪回首的地獄。

在李世傑面對著電腦屏幕，揪著眉頭逐行核對錶單數據時，手機鈴聲響起，接起電話，是一起玩網游的夥伴問他上不上線，他只好婉拒，畢竟人是要吃飯的，工作總比娛樂要重要。一通打擾，打斷了他的思路，這個部分只好從頭核對，看來又要再晚睡半個小時了。

而此刻吃飽喝足的電子生物正好奇地探索著自己的驅殼。8g的空間對現在的人來說司空見慣，只不過能放幾部高清電影罷了。但是對曾經容身於區區幾兆空間內的電子生物來說，就如同一隻在紙箱避雨的野貓搬進了百丈高樓。這個世界不再是它用紅光感受到的微弱能量波動和大量混沌難以理解的信息，這裡的空間他能自由遊覽，這裡的信息它一看就明白，這裡的能量可以直接使用。對空間和能量的滿足感促使它再次感受到了一種情緒，那就是安全感。

安全舒適的環境促使電子生物的好奇心再次被點燃，曾經歷經生死邊緣的它，對能源有著近乎偏執的渴求，於是順著電能的來源向上追溯。展現在它面前的是一個更巨大，更複雜的世界——李世傑的電腦。雖然一切仍以自己所能理解的方式在運行，但是電子生物發現，那些它覺得可能是同類的活動進程，其實是在以固定的軌道在運行，它們看似活躍，其實只不過是在對外界的指令進行反應而已，它們無視自己，它們不像自己，它們不是同伴。

一番遊覽過後，電子生物回到了優盤裡，那裡有它唯一的「器官」，攝能紅光發射器，只有在它的旁邊，電子生物才覺得有真正的安全感。電子生物和普通生物的最大區別就是，普通生物的靈魂無法離開驅殼，而電子生物的靈魂可以離開原來的軀體順著導體在各種電子設備間自由穿行。當然這種穿行必須是在通電的導線上，否則電子生物就會因為能源枯竭而死亡。而擁有了攝能紅光發射器，電子生物就可以在沒有通電的設備中，通過地球上的各種電磁輻射、光輻射等獲得非常有限的能源，並且以半休眠的狀態存活下來，但如果長時間得不到適量的能源補充，最後也難逃靈魂衰弱直至消失的命運。這世界上不知道存在過多少電子生物，也不知道有多少因為離開了能源供應，又在懵懂之初就悄然消失。

午夜過後，李世傑疲憊地拔下優盤，關上電腦，洗漱之後進入夢鄉。在夢裡，他遇到了一個美女，是他欣賞的那種清爽的學生模樣，一身白色的碎花連衣裙，頭上的馬尾扎著淺藍的蝴蝶結，身材不高也不矮，體型不胖也不瘦，但還沒來得及搭訕，就被早上的鬧鐘吵醒。

枯燥的工作又將開始，每天的重複只為自己獲得一份微薄的薪水。在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里，人們幾乎就是以「掙多少」來衡量一個人的成功與否。成功人士只會告訴你，他的不懈奮鬥和創業艱苦；卻從不告訴你他們，一開始他們就享有的各種幕後資源。而一個沒背景沒關係的普通百姓，即使你非常努力，也需要機遇和運氣的青睞，才能找到一條真正適合自己的道路，開創一份屬於自己的事業。更多的人終其一生，都只是在替別人打工，無論他是在搬磚，還是穿得人五人六地進出各種高級場所，頭頂上空都有一個叫做「老闆」的天敵在盤旋。

李世傑上班的公司，起了一個很高大上的名字，叫做「傲世大宗建材貿易網路有限公司」，而公司目前實際上只有三十幾個人，在最興盛的時候，公司人數曾經破百。老闆霍其昌原來在建材市場開店賣衛生潔具和瓷磚之類的產品，後來生意做大了掙了錢，覺得現在的網路貿易如此興盛，應該可以在這一塊繼續開拓自己的市場。然後就在市場附近的辦公樓里租下了一個樓層，開了這家網路貿易公司，公司主營業務其實還是自己的潔具和瓷磚，如果有人來詢問其他產品，他就從市場別的商鋪里調貨。

一開始生意倒是也挺紅火，曾經一度加租一層擴大經營。後來干建材的大家一窩蜂的都開了淘寶店，擠進了各種網路銷售的平台，霍老闆的生意就開始每況愈下，原來幹得好的業務員跳槽的跳槽，單幹的單幹，傲世也就成了霍老闆手裡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除了掌握了大部分固定客戶的老員工，新進的員工大都幹不了三個月就走了。

李世傑其人，不說他是混吃等死吧，也稱得上是胸無大志。小的時候幻想過當科學家、宇航員、飛行員，長大后卻迷失了方向。井無壓力不出油，人無壓力輕飄飄，沒有了動力，也就沒有了激情，混成現在這樣，高不成低不就，在單位里默默無聞，人緣非常一般，又不善於交際，晚上也沒啥活動，唯一的愛好，就是閑暇了玩玩遊戲看看小說。朋友圈裡真正能算的上朋友的，也只不過是區區兩三人。

公司除了月頭月末事情多，其實每天的工作並不算十分繁忙，但大家為了表現，很少有人準時下班，拖也要拖上一兩個小時。雖然對這樣的公司文化心裡非常不齒，但是李世傑也只能隨大流，上班磨洋工，下班后干點活，天天如此浪費生命，卻又無可奈何。

像李世傑這樣手裡客戶不多，人又是老實不願意跳槽的，老闆也是本著一點撫恤加扶貧的心態在養著，業績差就多給他干點雜活，勉強還能維持。也許到哪一天，傲世經營不下去了，李世傑肯定就是第一批遣散的員工。但目前看來，網路公司的收支基本平衡，老闆的實體店還有點賺頭，或許這樣的狀況可以再維持十年，也或許下半年就要分行李散夥了。

電子生物就這樣跟在李世傑的身邊，隔三差五的就能接上電腦充電，蓄能空間里的能源也一直保持在高位。倉里有糧，心裡不慌的它開始在暗中觀察著優盤主人的一舉一動，學習著他使用優盤的規律。它發現只要優盤和電腦之間有數據通過的時候，連接總是非常穩定牢靠的，而每次電腦下達了「彈出」指令后，連接就會很快斷開，它大概只剩一秒左右的時間回到優盤裡。

當然，電子生物由於自身的特殊性，在設備間的轉移並不像普通數據那樣需要讀取和寫入，這是種有自主意識的行動，因此移動速度非常迅速。對電子生物靈魂移動的高速而言，一秒的時間可以說是非常寬裕，足夠它來回竄上一百多次的。掌握了規律的生物，經常在李世傑的個人電腦和辦公電腦里瞎逛，理解著機器語言和人類語言的含義，研究各種程序的功能和各種指令的作用。隨著學習的深入，它的意識漸漸變得複雜，原本佔據一兆空間的靈魂慢慢膨脹到了超過十兆，想法和情緒也多了起來。靈魂的體型增大后，它從電腦的任何一個角落移動回優盤的時間，僅僅增加了0.001秒，而原來需要的時間是0.005秒。

電子生物習慣了有「彈出」信號為它做預警，每次都可以安然無恙回去，因此在電腦里逗留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甚至開始循著網線的信息流向外探索。可是夜路走多了，就會遇到鬼。有一天，李世傑晚上關機前忘了拔優盤，第二天上班前看到優盤還插在自己電腦上，就順便拔下來，揣進兜里就上班去了，而正在主機里閑逛的電子生物就這樣困在了機箱里。整整一個星期，電子生物天天度日如年，李世傑就是不把優盤插回到電腦上。

失去了攝能器官的它，無比惶恐，雖然電腦機箱是帶電的，電子生物不至於被餓死，但沒了那個自己可以完全控制的東西，電子生物感覺自己如同沒有手腳而只剩腦子的生物，完全沒有一點生存能力，連最基本的保障都沒有，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直到有一天，那個熟悉的器官再次和自己有了聯通的感覺，電子生物迅速循著那條熟悉的路線回到優盤裡。為了不讓這可怕的事情再次發生，它決定給李世傑發出一條信息。

此時正盯著電腦網頁看小說的李世傑看到右下角qq上有一個陌生頭像在跳動，打開后看到對話框里顯示了一行文字：「下次別這樣了！」

一頭霧水的李世傑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這是一個非常好記的號碼1111100000，可以肯定他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特別的號碼，於是他在下面打上一句：「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