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周姨
華京的夜很涼，窗外星點燈火明明滅滅，車窗的影子投在面上，不斷移動。
陳墨言問了我家的地址后，便是長久的沉默。我望著窗外，心裡默默數著路口，百無聊*******靜。」陳墨言突然出聲。
我聞聲回過頭去。他看著前方的道路，兀自開口：「你現在還和家裡人住在一起嗎？」
「嗯。」我應聲，回問他，「你呢？和父親住在一起嗎？」
「不，我很早就搬出去一個人住了。」陳墨言說完這話后就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我想起陳墨言的繼母，也大概能猜到他若是和家裡人住在一起，生活或許能用糟心來形容。
「你和蕭瑾瑜……」陳墨言有些猶豫地問道，「你們是青梅竹馬？」
「你若是願意，可以這麼稱呼。」我輕輕一笑。
「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說實話，從和陳墨言合作開始，我就覺得陳墨言有時候奇奇怪怪的，我們三個人是同一天在宴會上認識的，他對我和瑾瑜的態度可以說是截然不同，而且他這麼問，未免有些追根究底了。但本著不怠慢他的想法，我還是面帶微笑地回答他：「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那時候，瑾瑜的媽媽還在呢。」
果然，一提起母親這個詞，陳墨言就安靜下來。而我，至今也沒弄明白同是母親早逝的孩子，陳墨言為何要為難瑾瑜，以後，或許也不會有機會明白了。畢竟，陳墨言不像是會對別人敞開心扉的人。
很快到我家了。臨下車的時候，我向陳墨言道謝，他點點頭，說明天來接我去看今天分配的展覽場地。我轉身向家門走去，陳墨言突然叫住我，他說：「寧靜，如果你需要幫忙，記得找我。」
我愣了。許久，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對他說，快回家去吧，明天見。
陳墨言點點頭。我站在一旁，等他車開走了，才又轉身進了家門。
一進門，我換了拖鞋，給瑾瑜報了平安，就往樓梯上走去。突然，一個輕柔的聲音叫住了我：「寧靜，你回來了。」
我停下腳，看著面前梳著髮髻的女人，輕輕喚道：「周姨。」
周姨似是有些緊張地問我：「寧靜啊，你晚飯吃了沒？餓不餓啊？餓就吃點再上樓吧，周姨給你溫了你愛吃的。」
「不用，」我淡淡地笑道，「謝謝周姨，我剛吃了飯。」說罷，我抬腳順著樓梯往上走。只是走了幾步，我又停下來了。我看向二樓的走廊，意料之中的，我的父親站在那裡。我淡淡喊了聲：「爸。」
父親微不可察地點頭，算是回應。他面上沒有什麼表情，沉聲開口：「司機說車出問題了。」
父親說話習慣只說前半句，但我知道，這是在問送我回來的人是誰。「是，」我面上帶笑，「陳氏長子，陳墨言送我回來的。」
父親一聽這名字，頓了幾秒鐘，又說：「他今日來，可還順利？」
「順利，按照您說的，他的要求，只要不過分我都答應了。」來來回回說了這麼多話，加上今天去的地方不少，我著實有點累，但我還是維持著臉上的笑容，溫和地向父親和周姨頷首，「爸，周姨，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回房間了。」
「好，你快休息去吧。忙了一天，一定累了。」周姨趕忙說道。我沒再說話，上樓之後便徑直進了房間，關上房門。
洗了澡躺在床上，我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想起陳墨言臨走前和我說的話，其實很好明白。陳墨言年幼喪母，我亦是如此，周姨就是我父親娶的續弦。簡單來說，我和陳墨言，真的很相似，或許他是在我身上找到了這種相像的感覺，才會貿然要求加入這個醫療展覽的項目。
再者，陳墨言和他那繼母不和，所以他擔心我也會面臨相同的問題，告訴我這些話，是怕我在需要幫助的時候沒有人可以求助。畢竟，我剛入商界，論資歷，論人脈，我是一點不如他，董事會還有一幫人在虎視眈眈，若是失了我父親的心，我怕是……
不得不說，陳墨言年少時雖然沒有母親陪在身邊，倒也長成了一個不錯的人，單看他對我的這一份照料，便是難能可貴。
但他確實多慮了，如果沒有父親的支持，我或許會很難，但絕對不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畢竟我還有瑾瑜。
我四歲時母親過世。在母親的葬禮上，趁著父親在接待賓客，我偷偷跑開，躲在花壇後面哭。那時候，瑾瑜發現了我，遞給我一張手帕。
母親去世后的那一個月，我是在瑾瑜家度過的。瑾瑜的母親是個極其溫柔的人，她生的美麗，我真的沒見過比她更好看的人。那時我說，阿姨長得，好像比媽媽還好看。
瑾瑜的母親笑了，她說，寧靜的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寧靜這一雙眼睛，生的最像媽媽，寧靜日後，定然也是個美人。
五歲那年，周姨來了。周姨好像對我很溫柔，但我總是有些害怕，不敢親近她。六歲的時候，妹妹出生，父親很高興，給妹妹取名叫寧意。
妹妹滿月宴的那天晚上，我跑去瑾瑜家，抱著瑾瑜的母親哭，說媽媽走了，爸爸不要我了。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都流幹了。
瑾瑜的母親說，媽媽在天上看著寧靜呢，爸爸也沒有不要寧靜，爸爸、周姨都很愛寧靜，等妹妹長大了，妹妹也會愛寧靜的。而且，阿姨和瑾瑜也會一直陪著寧靜的。
瑾瑜的母親很溫柔，所以看什麼都是美好的。妹妹是早產兒，小時候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家裡陪著我最多的是保姆和父親為我請的家庭教師。我初高中念的是寄宿制學校，大學時偶爾會回家，每次回家周姨都對我噓寒問暖，而父親總是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好像生怕我做出什麼事。
畢業之後我其實也提出過搬出去住，但是被周姨攔住了，理由是怕我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父親聽了之後只說了一句，別搬了。
也好，不搬。
那就，誰也別招惹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