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酬道
「樊古。」隨著長發女鬼的消逝,刺在黎熙心房的長發也隨之消失,原本像是死去的黎熙又突然醒了過來。
「熙兒!」樊古不知道對於鬼魂而言,早就沒了五臟六腑這種概念,它們所剩的只有神識,以及一個靈魂。
剛剛的假死只是因為黎熙魂力原本消耗就很大,又加上被長發女鬼刺入頭髮吸收了一部分,導致虛脫昏迷。
等長發女鬼死去,原本被吸收的一部分成了無主陰氣,又被她魂魄之體所具備的修復能力吸收回來,在此衝擊下才得以醒來。
翌日清晨,東錦城無處不喧鬧,亦非早市的緣故,大部分的行人,坐客談論的若不是昨晚的血夜,便是樊府昨晚百餘口人詭異死亡之事,這倆件事放在一起說,更是聽者毛骨悚然,說者提心弔膽,使得整個東錦城都散發著一股橘詭的氣息。
樊府門內,居於內院,對準大堂門中一口未上棺蓋的棺木,有一少年身披白色麻衣,頭戴孝帶跪於院央。
「哥哥。」出聲的是才八九歲的樊寧寧,一旁還有她的母親,以及年幼的還在襁褓中的弟弟。她們在樊林一早的安排下,被幾個下人護送著僥倖地活了下來。
「寧兒,別喚他,他是個災星,若不是他在,你爹也不會死,我們樊家也不會成現在這樣。」見自己的女兒想上前找樊古,婦人一把把樊寧寧拉住,在她眼裡,樊古就是害死她丈夫和全樊府死去的下人的罪魁禍首。
「災星?或許吧。這一切與我皆有牽連,這雙眼睛是禍根,爹的死、樊家的滅門即是禍果。」經歷過昨夜樊古眼睛的異變后,他的一雙眼睛已經從原本的灰白色永遠的變成了血紅色,但那份空洞感仍在眼瞳中保留著。
或許是因為這雙血眼的詭異開啟,又或是昨夜父親逝世的痛苦,樊古相較於以前,變得成熟穩重很多,對事物的情感也變得冷漠許多。
「昨夜你不能救我爹,怕也是忌憚沾這因果二字吧。」樊古坑著頭,說著話,這在旁人看來怕只會覺得是自言自語。
「嗯,我是冥界人,因為某些原因來到人界,若是沾上人界因果,天劫降下,我便會魂飛破滅。」半空中身穿紅衣的女子,看著眼前氣質冷冰的少年,又遙想起之前天真無邪的樊古,輕嘆了口氣,心中也蠻不是滋味。
「因果輪迴,無人能避,大道衍變,萬物皆定。從洪荒萬族、眾古神之爭,到人族稱霸九州,稱新神於天地,世間便有了天道。
天道繁瑣,相傳有九億九萬九千百法則,此中法則有強有弱,有利有弊,萬物便遵循此中規則孕生老死,生存繁衍。通俗點說便是萬物從出生之際便被註定好了一切,一切都在天道的設計下循循漸進,你以為自己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獨一的,但事實上卻皆是命中注定。
至今無人能逃脫其中規則,更別說因果輪迴乃是這九億九萬九千百法則中違者會有天劫降下的九大法則之一。」
「哈哈哈,若真如你所說,萬事皆沾法則,那活在這世上不也便是這大世的傀儡罷了。而我這樣生來的瞎子也不過是命中注定的不幸,家破人亡也是天道從一開始便操盤好的,那我活著是為了什麼,去感受悲苦,去默哀世間嗎?」樊古聽罷不禁仰天長笑,只是那空洞的眼神流露的是多麼凄涼無奈。
「若以凡人活著度過一生,自是做何事皆沾法則,你一世的悲喜怒哀不過是天道眼中的螻蟻唱戲。但也有方法擺脫……」黎熙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什麼辦法?」樊古的一生從出生便是不幸的,命運一次一次在打擊著,但他卻一直微笑著,成長著,原以為生活也就那樣,熬著熬著,就這樣活著也挺好,但直到昨夜的襲擊,父親的離去,陰眼的睜開,不僅他的眼界放寬了,心境也隨著打開了。
他不願再做那個被天道隨便玩弄的孩子,他想變強,強到羽翼可遮蒼穹,雙臂可攬星辰,以一人之志抵這天道之論,逆這狗屁法則。
「修仙路,仙人之姿不弱於古神之力,更可趨吉避凶,遮掩天道,等到時機仙道大成,再與諸天雷劫一搏。成可羽化成仙,飛升靈界,與天同壽;失則煙消天地,魂消六道,不予輪迴。
自洪荒封神后,天地靈力消散大半,凡人再難成神,但自洪荒以來的天地靈物卻還余有大半,也是歸益於當時靈力濃厚,先人看不上這些外物。
這才裨益於我們這些修仙者,修仙者靠這些天地靈物,吸收其中靈力輔以修鍊自身,以達到更高的境界,但人體對於靈物的吸收並不完全,其中的很多精華都會在修鍊中消失,直到後來有了煉丹師,靈物的精華才算是有所發揮。
不過因為煉丹師的境界,手法,丹方,配置,爐火,靈物年份品質,練出來的丹藥又分甲乙丙丁四個品次,細又分上中下三個小品階。
也因此,能練出好丹藥的修士,成了各個宗門搶手的座上客。修仙之道,可不僅與天爭命,也要與人爭搶,天地靈物有限,有能者得,殺人奪寶,修仙之人之間再正常不過。
而修仙者除了境界的提升,也要有趁手的兵器,防身的寶甲,迅捷的走靴,奇妙的法寶,這些都是與人相爭的必備品,於是令一個職業—煉器師,也在後面風靡了整個修仙界。
從一開始的散修,到後面的宗派,當修仙者們習慣抱團時,宗派之斗,陣法這種用巨大靈力催動的大規模攻、伐、防、困手段被開發了出來,而這些人便叫做陣師。
與傳統的用各種法寶光明磊落爭鬥的修士有所不同的是,修仙界還有一種名為咒術師的邪門修士,他們專門利用蠱毒,詛咒悄無聲息的殺人,因為其卑劣行為,這些人也被各大宗門通緝為邪派。
除了邪派,其他修仙者被列為正魔倆派,倆派敵對,但都忌憚邪教的手段,於是不約而同都下重金懸賞邪教弟子讓各派弟子追殺。
而倆派中又有各自的功法派系,像……
圍繞著有限的天地靈物資源,人界早已血雨腥風,但為了逆天而行,這又卻是必行之路。」黎熙慢慢的對樊古闡述著樊古從未見過的一個龐大而又精彩,光影陸離,絢爛多彩,卻又殘酷無比的修仙世界。樊古一聲不語的聽著,卻見他的一雙瞳子彷彿在散發著光彩。
……
七日後的清早,天色約見朦朧,已經守完父親頭七的樊古,拄上一根極其粗糙的木棍「拐杖」,趁著露水,背著乾糧,黎熙則漂浮在半空,身影卻是比先前更加飄渺,在前面當著指明燈,口語指揮著樊古,向著東錦城外走去。
東錦城的「災神」走了,當城裡的人知道這件事以後,都暗自慶幸,相相抹了一眼喜淚。
「已經到城外了,你計劃好去哪裡了嗎?」出了城門,黎熙在前面停下,扭頭在空中轉了半圈,回頭看著神色冷冰的樊古,紅色的紗裙輕舞,卻彷彿未見面人半分艷色。
「嗯,白鹿山。」樊古隻言片語,再難見到曾經對世界的半分憧憬和熱忱,彷彿一夜成長,又彷彿萬物冰冷。
「臭樊古,給本姑娘擺臭臉,略略略!」黎熙看著這樣的樊古,心裡的不開心全放在了臉上,她也知道樊古剛遇到人生的大波折,但她也不想倆人的關係就這樣僵硬著。所以擺著鬼臉,想讓樊古心情好點。
「我……有、擺臭臉嗎?」樊古用左右兩個食指,彎扯著嘴角,一邊說話一邊露出一個讓黎熙哭笑不得的笑容。
「噗~」黎熙看著樊古嘴角生硬上揚,面容卻仍舊冷峻的滑稽表情,一下便被逗樂了。
……
就在樊古黎熙二人離開東錦城不久,東錦城內卻是又來了一個身穿黑色斗篷如先前陸傑打扮的不速之客。
「店小二,這兩天城裡有沒有發生什麼怪事?」男子一個人坐在茶館桌子前,僅點了碗茶水,喚來店小二盤問著。
「客人,這倆天怪事可不少,但小的還是勸你不要問,說出來怕是不吉利。」店小二見這怪人只點了杯茶水,眼中閃過幾分鄙夷,也不願多說,便搪塞著。
「奧,那你還是說來聽聽吧。」男子起了興趣,從衣服里掏出一腚銀子放在桌子上,說道。
「哎,客官,要說這怪事,就不得不提剛走沒多久的樊家瞎子少爺。」見桌子上的銀子,店小二兩眼放光,什麼不吉利,在銀子面前,不過是無稽之談。
……
「小古子,你確定這山上…有仙人?」黎熙看著周圍枝草豐茂,雜草叢生,一眼望去別說是道觀,連個人生存過的痕迹都找不到的山地,又想到樊古跟他說山上有仙人時堅定的語氣,遲疑道。
「我聽父親為我請的念書先生說,白鹿山乃是一座仙山,山上住有一隻仙鹿,據書上記載,百餘年前有一柴夫在山上砍樹,因砍樹時用力過度,導致一隻手抽筋,斧子脫了手,砍傷了大腿筋脈,一時皮開肉綻,血流不止,甚至後面沒了知覺,昏迷了過去。而就在他快要昏迷之時,據聞是看到了一隻渾身長有雪白毛髮,角長六尺,渾身散發著白光的麋鹿嘴裡銜著一株五彩的藥草向自己踏來。後來等他醒來時,腿傷便好了,那白鹿卻再也沒見到過了。
城裡的人也說,白錦城能到現在無大災無大難也都是因為受山上鹿仙的庇護,於是在白錦城內建了一座『白鹿仙祠』,專門供人參拜。」
「仙鹿,那確實挺像是修為高深的修士所喜歡養的坐騎。」黎熙左腿彎曲,右腿伸直,紅色的紗裙里透出那雪膩的皮膚幾寸,斜坐在半空,掌撐半開,頂著顱側,壓著細長的鬢髮思慮道。
「可能也僅僅是個故事吧,書中事情現在看來也不可全信,我們還是先下山吧。」樊古思緒萬千,他來白鹿山,其實是把所有的希望全賭在此,他從出門的那一刻便與樊府上下斷了聯繫,沒有父母的家怎叫家。他不願回去,可身上盤纏也僅僅是一疊麵餅及一個水囊,上山一趟,已是用去大半,他又是一個瞎子,在白鹿城更是被稱為災星,怎麼生計,誰會去招一個瞎子幹事?
山頂的夜晚像是堆滿星辰,從樊古早晨出發,再到上山至此時的準備下山,中途約有十二時,夜幕早已降臨,但月光皎潔,照的山間明亮,溪水長涓。
「熙兒,我現在該去哪呢?」樊古跟著黎熙的身影走在下山的途中,內心十分焦慮,以他的身子骨和身體缺陷,哪怕知道哪裡有仙人,以他的腳程怕是到了,也錯過修仙最好的時間了吧。
「總歸有辦法的,別太擔心了。」黎熙聽到樊古的話,心裡也是一咯噔,她這才注意到此時的少年早已沒了退路,這次上山乃是孤注一擲,回應他的卻是這般絕情嗎?
黎熙帶路走在前面,她思索著如何才能解決樊古的難題,卻沒注意到下山的林間傳來一陣陣重物踏在地上,踩著陰風中層層寒意往她們這邊靠近著。
「咚、咚、咚—」土地在顫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