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止境
沃濰漢也是謹慎之人,他下手處剛好是玄文法王留下爪印的地方,就算事後驗屍也能推脫糊弄。
對於郭萬鈞所言,沃濰漢不敢全信,但他又實在抵不住那張羊皮卷的誘惑。萬一郭萬鈞說的是真的,那麼只要自己絕口不提總壇後面大榕樹之事,他就可以獨吞那件聖物。所以沃濰漢心思急轉后,當即就給郭萬鈞來了個殺人滅口。
客棧旁玄文法王跟謝稽山交戰正酣,他二人皆為世間頂尖高手,一旁的紅蓮教教眾具是插不上手。當然,以玄文法王的實力,也用不著他們相助。七境對八境,雖然只是一境之差,實則乃天壤之別,謝稽山的落敗,也只在片刻之間。
悄然解決郭萬鈞后,沃濰漢手提狗頭刀來到客棧牆洞前,朝玄文法王抱拳恭敬道:「法王恕罪,屬下那叛徒死了。」
玄文法王聞言一掌擊退謝稽山,他暴怒道:「哼,大膽!你怎麼能讓他死了,聖物呢?」
沃濰漢單刀拄地解釋道:「郭萬鈞受傷太重,屬下逼問時一不小心就弄斷了他的脖子,不過屬下已問清楚聖物的下落。」
玄文法王瞳孔放大了幾分,他急迫問道:「在哪?」
沃濰漢抬頭回答道:「據郭萬鈞交代,聖物被他藏在了屋內孕婦的肚子里。」
玄文法王呵斥道:「還不快去!」
「是。」沃濰漢提到轉身就要進客棧屋內。
「爾敢!」謝稽山大吼一聲,欲要出掌阻攔沃濰漢,只是這一掌卻被玄文法王攔下。
眼見聖物就要尋回,可意外卻是接二連三的意外卻讓玄文法王很是惱火,他怒道:「原本不想殺你,不過既然你自己找死,那本座就送你去見明王。」
隨後只見玄文法王大袖鼓盪,全力運功下,天地之間突然狂風大,場上人仰馬翻,圍著客棧的紅蓮教眾人紛紛後退幾十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謝稽山自知不敵,而援軍又遲遲不到,心中不由得想到,「罷了,今日就交代在這,也算是對得起丁家了,只是這場截殺無頭沒腦的,實在憋屈。」同時他雙掌間青氣愈盛,亦是做好了拚死一搏的準備。
倆人結結實實地對了一掌,結果毫無懸念,謝稽山筋碎骨斷,倒飛出去。
玄文法王退了兩步后一個凌空倒翻,坐回肩輿之上,卸去了身上力道。肩輿被壓的吱呀作響,抬轎的四個壯漢具是悶哼一聲。
謝稽山則凄慘的多,落地后被紅蓮教的教眾一哄而上亂刀砍死。
一代宗師碧雲掌謝稽山就此隕落。
卻說客棧內,被玄文法王重創的丁靈武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殷紅的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裘,此時此刻哪還有半點丁家小三爺的風流倜儻。
沃濰漢並未留意地上的丁靈武,他跨過兩個丫鬟的屍體,徑直來到丁氏身前,然後提起狗頭刀,刀尖朝下對準丁氏隆起的腹部就要將之挖腸剖腹。
「住手!」
丁氏屍體旁,重傷垂危的丁靈武單手握住鋒利的狗頭刀,攔下了沃濰漢。手掌中的血順著刀尖,滴在他亡妻的腹部上。
「混蛋,去死吧!」見對方連自己妻子的屍首都不願放過,丁靈武不知哪來的力氣,猛然躍起要跟沃濰漢拚命。
地上孕婦肚中的假羊皮卷,乃是沃濰漢勢在必得之物,他心想既然已將丁靈武得罪死了,那麼乾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了對方,就算丁家事後報復,那也有整個神教頂著。他僅稍作猶豫,手中狗頭刀便朝著丁靈武猛砍過去。
剛才在外面,二人短暫交手並未分出高下,雖然這會兒丁靈武身受重傷,又丟了長劍,但他以本能使出了一套丁家拳法,擒拿躲閃之間精妙入微,推抓捶撞之時勢大力沉。畢竟他七境的實力在那放著,又是以命換命的打法,每一拳都有碎石開山的氣勢,這就使得沃濰漢也不得不小心應付。
屋內刀風呼嘯,拳罡洶湧,丁靈武和沃濰漢你來我往,打得不可開交,本就破敗的屋子頓時塌了大半。
就在二人焦作之時,遠處曠野上一聲長嘯刺破夜幕。
「何方賊子,安敢犯我丁家!」這聲音極大,猶如雷鳴從極遠處傳來。
遠方靈州城的方向上,火光映天,群馬嘶鳴,至少三五百人馬持著火把朝這邊蜂擁而來。
先是一人臨虛蹈空,踏風而行,然後是幾十個身影如閃電般在原野上疾奔如飛,再後面則是更多的人馬。
御風而行只有武道八境的大宗師才能做到,可想而知,那帶頭之人是必是丁家的一八境高手。
「丁重雍,我奉古教主之命捉拿本教叛徒,你家小兒幾次三番阻撓,丁家是要與我紅蓮教開戰嗎?」玄文法王看著靈州城的方向大聲說道。
「哼,玄文法王,原來是你。少扣帽子,我那還在娘胎里的小孫子要是有個什麼意外,我與你紅蓮教勢不兩立。」不過幾次呼吸而已,這聲音卻已似在耳邊,可見來人速度之快。
玄文法王對著沃濰漢低聲傳音道:「我拖住他,你快去取聖物。」
眼見丁家援兵已經趕來,沃濰漢也不得不速戰速決,於是拼著重傷挨了丁靈武數拳后,終於將之砍翻在地。
強行咽下喉中鮮血,沃濰漢立即上前補刀斬去了丁靈武的頭顱。
一注血花從丁靈武頸部迸射而出,噴在沃濰漢的臉上,溫熱的腥甜味讓他有些瘋狂。這可是一個武道天驕,弱冠之年便已和他一樣是七境的宗師了,整個江湖不說絕無僅有,卻也絕對是鳳毛麟角。
沃濰漢用袖子抹去臉上的血,譏笑道:「年少得志,氣血方剛。」設身處地,他就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而讓自己身首異處,哪怕對方是自己的老婆,懷著自己的孩子。
一腳將丁靈武的頭顱踢開,沃濰漢徑直來到原先孕婦屍體旁。兩番交戰下來,客棧已塌了大半,好在只是有些許茅草壓在婦人身上,而非橫樑斷木,所幸屍體並未損毀。
沃濰漢用刀挑飛那些茅草,看著美艷婦人隆起的肚子,提起還在滴血狗頭刀就要砍下。只是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他猛然想到若是這一刀砍壞了羊皮卷,縱使是張假的,自己也不好交差。於是連忙收刀,改砍為割,在婦人肚子劃開了一道駭人口子。
裡面果然漏出一角羊皮,沃濰漢連忙伸手掏出,仔細端詳。那捲上畫的是一副圖,可惜被血浸染,看不真切。沃濰漢沒見過聖物具體是何模樣,不知這張圖的真假。他尋思道:「但願姓郭的沒騙我,這張圖能以假亂真。」
就在沃濰漢盯著手中的羊皮卷想要看出些更多的東西時,一聲悲憤的怒吼炸響在他耳邊。
「靈武,我的兒——啊混賬,我斃了你。」一隻大手如泰山壓頂一般從後面朝沃濰漢拍下。
雖看不到背後情況,但沃濰漢全身汗毛瞬間顫慄,他毫不猶豫地往前撲倒。
背後那大手一拍不成,立即改掌為抓,隔空揪住沃濰漢的後頸,生生將他提了起來。不待沃濰漢有所動作,便將他活活甩出,狠狠地砸在客棧最後的那一堵夯土牆上。整面牆被沃濰漢砸的崩塌碎裂,煙塵漫天。而沃濰漢手中的那張羊皮卷,也掉在了地上,被碎渣掩埋。
顧不得五臟六腑傳來的鑽心疼痛,在刀尖上混跡多年養成的直覺讓沃濰漢急忙向旁邊連滾五六下。果然,剛才他倒下的地方,被一隻腳重重地踏出了一個大坑。
緊接著一條粗大的手臂扼住了沃濰漢的咽喉,沃濰漢登時便覺呼吸維艱,耳中嗡嗡嗡直響,他切實地感受到了對方那凝如實質的殺意。好在這時玄文法王追至,一掌打在對方後背,將之逼退數步之餘,還救下了沃濰漢。
間隙之間,沃濰漢看清對方樣貌,那是一個六十多歲的魁梧老人。老人怒目圓睜,眉毛倒豎,弓起的背脊微微顫抖,可見其心中滔天的憤怒。
此人便是丁靈武的父親,丁重雍。丁重雍乃丁家嫡系中的三房一脈,亦是丁家如今武功最高几人之一,人稱丁三爺,這也是為什麼丁靈武被人稱為小三爺。
丁重雍年輕時痴迷於武學,直到不惑之年膝下才偶得一子,也就是丁靈武。當老子的都希望兒子能超過自己,丁重雍也不例外。而丁靈武自幼就展現出極高的習武天賦,弱冠之年便已達到七境,可謂是百年一出的絕世天才。
對於兒子,丁重雍平時雖顯的嚴厲苛刻,內里實則舐犢情深,尤其是聽聞自己馬上就要當爺爺后,他心中更是歡喜的很。畢竟,誰不希望兒孫滿堂?在得知兒子兒媳在城外遇襲,他暴怒之餘立即就單槍匹馬地殺了過來,遠遠地將其他人甩在了身後。當然這更多是因為以他八境的修為全力趕路,其他人也只能跟在後面「望其項背」。
本來丁重雍還不願相信兒子兒媳雙雙遇害,畢竟以丁靈武七境的實力,再加上謝稽山的保護,就算不敵也至少能撐上一會兒,哪怕是對上玄文法王。
可玄文法王的出手阻攔,讓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當丁重雍甩開玄文法王的糾纏殺進來后,看到滿地的屍體,尤其是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時,丁重雍萬念俱灰。
玄文法王知此地不可久留,於是對沃濰漢問道:「聖物呢?」
沃濰漢這才察覺手中的羊皮卷已不見了蹤影,他慌忙趴在地上挖扒尋找。
玄文法王見此立即明白過來,惱火地罵了句廢物后,他抬腳重重一跺,將地上的坷垃灰塵全都震了起來。那張羊皮卷自然也不例外,懸在空中很輕易地便被玄文法王找到。看著羊皮卷上的血跡,玄文法王眉頭微皺,不過也未曾多想就將之收入懷中。
東西到手,玄文法王一邊提防著丁重雍,一邊命令手下有序撤退。
當地上灰塵揚起時,丁重雍才注意到躺在地上兒媳丁氏看到那血淋淋的大洞,丁重雍兩眼一抹黑,險些昏死過去。
兒子死了,頭被人砍了下來。兒媳死了,被人開膛破肚。小孫子也死了,死在了娘胎里。
丁重雍胸口劇烈起伏,他撿起兒子的人頭,用顫抖的手合上兒子的眼睛,將之放在了另一半屍體旁邊。
玄文法王則似是在賠罪般笑道:「丁三爺,這只是一場誤會,本座也沒想著要對令郎出手,都怪沃堂主一時失手,才釀成大禍。嗨,多說無益,這事卻實是我們有錯在先,待我回去稟告古教主后,定會給丁家一個交代。」
丁重雍冷冷地掃視紅蓮教眾人,牙縫裡獰笑道:「交代?今天你們一個也走不掉,都要給我兒子償命。」剎那間他雙手握拳,兩道氣息充沛如龍捲,直奔玄文法王殺來。
玄文法王向前踏出半步,以雙手生生撕開那兩道氣勢驚人的龍捲。龍捲之後,丁重雍身影如虹悍然朝玄文法王撞來,同時他拳鋒所指,直至玄文法王眉心額上。玄文法王也不吃驚,立即變爪為拳,反取對方中門。
一般來講,任你是八境九境的大高手,還是不入流的街頭混混,動起手來都是一個套路,攻敵要害之餘,護好自己。可丁重雍卻無視凌厲的拳罡,執意要跟玄文法王以命搏命。
玄文法王臉色微變,不願跟對方換命,他雙手橫擋虛接一拳,而後握住丁重雍的腕關節,帶著連退數步借勢就要來一勢肩撞泰山,欲要將之胸腔撞爛。
丁重雍不是空有境界卻對敵經驗不足的丁靈武,他手腕翻轉,掙開玄文法王的束縛,並將右膝上提,也朝對方腹部撞去。這雖不是以命換命,卻也是以傷換傷的打法。
轟隆一聲巨響,玄文法王肩膀撞在了丁重雍的胸口,而丁重雍的膝蓋也頂到了玄文法王的腹部,最後二人雙雙重創。
高手過招,勝敗生死往往只在瞬息之間,二人毫不在意身上傷勢,再次貼身肉搏,拳腳相交。動靜之大,方寸之地猶如地牛翻身,登時塵囂四起,離他們最近的幾個紅蓮教弟子當場被震的耳鼻流血。
十幾個回合后,當世頂尖的兩大高手皆沒有討到什麼便宜。躲過丁重雍的一記單手屠龍后,玄文法王借力退出戰圈。看著遠處丁家的大批人馬趕到,他臉色陰沉道:「丁重雍,你莫要自誤,你丁家真要與我紅蓮教為敵不成?何況我若想走,你真以為能攔得住?」
白髮人送黑髮人,丁重雍只想著為兒子報仇,將眼前的這群紅蓮教雜碎給碎屍萬段,「想走?留下給我兒賠命吧。」
玄文法王知道一場惡戰註定是免不了的,他後退半步,擺開誓死相搏架勢並撂話道:「那好就讓我看看你丁重雍有何能耐?」突然玄文法王望向了遠處被天邊黑暗吞沒的靈州城。
天際,一隻黑雲黃沙凝成的恐怖大手,五指張開,朝著玄文法王的頭頂壓下。
玄文法王的臉上露出了驚悸的神情,他雙手撐開黑雲大手,想要頂住這大手的壓力。
大手受到了阻力,隨後一道冷哼似從天而降,敲擊在雙方所有人的心頭。只見那大手用力一握,直接將苦苦支撐的玄文法王捏在手裡。隨後砰的一聲,大手爆裂,而玄文法王也跪了下去,同時口中噴出一口血霧。
玄文法王半蹲在地,雙手朝虛空抱拳,恭敬道:「晚輩玄文見過前輩,恭喜前輩登臨絕巔,位列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