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身世
一陣滾燙而黏膩的感覺,讓玉兒漸漸清醒過來。
那鮮紅的血液,從少年的胸前一滴滴的落在她的手背,她驚恐地看向少年胸前那尾箭矢……
玉兒將少年的身子輕輕翻轉,避免因傷口衝下,而造成更多的失血。饒是她每一個動作都極盡小心和輕柔,那輕微的動作仍會讓昏迷中的少年痛苦呻吟。
一陣牙關打顫的聲響傳來,昏迷中的少年,突然打起了哆嗦,面色青白變幻,四肢冷若寒冰。
「怎麼辦?怎麼辦?」玉兒焦急的看著眼前瀕死的少年,她茫然的四處觀望,身下的落葉層層疊疊,正散發出陣陣腐敗發霉的氣息。原來正是這崖底厚厚的落葉,救了二人性命。
她咬了咬牙,背靠著冰冷的岩壁,將少年的上半身慢慢攬入懷中。
懷中的少年刺骨冰冷,讓玉兒也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那尾兀自抖動的箭矢,竟然開始變得猶如水晶一般透亮,一層層的冰晶從少年的傷口處蔓延。
「怎麼會這樣?」玉兒一時間手足無措,只是緊緊抱著少年,想要依靠體溫,驅趕那些蔓延而上的冰晶。
少年的軀體愈發的冰冷,眉頭竟也出現了一層白霜。玉兒的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她仍是死命抱緊了少年,這可能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
「玉兒!玉兒……」一聲聲的呼喚在她心頭響起。
「娘親!」玉兒茫然的睜開雙眼,周圍景緻絲毫未變,仍是那黑黝黝的密林。慘白的霧氣,在空中迴旋衝撞著,周遭的一切都是靜默無聲,一抹殷紅的餘霞從枝葉間露出,此時已經是傍晚了!
「唉!」懷中的少年發出了一聲呻吟,竟將頭在玉兒的胸前蹭了蹭,旋即又發出了輕微的呼聲。
「這是……」玉兒並不在意少年無意的舉動,她欣喜地發現那蔓延的白霜已經褪去,少年的面色竟也漸漸紅潤了起來,胸口的箭矢不知何時已經斷裂,只剩下小小的一節。
玉兒喜極而泣,心中騰起一股重獲新生的喜悅,不單單是為了自己,更多是為了眼前的少年。
她剛想挪動下已經麻木的雙腿,誰知竟有片片花瓣從懷中凋落。
「紅蓮仙草?」她看著這眼前的花瓣,眼眶又紅了起來,爹娘和族人不正是被這仙草所害?
一片片花瓣,落入少年衣襟的血漬之中,竟發出淡淡紅光,慢慢消融不見。
倏然間,那團血漬似有靈性一般四處游竄,不多時竟從箭矢部位鑽入了少年體內。
原來,這紅蓮仙草本是天地間至陽的真氣凝結,同那黑袍老者的功法本就相剋。少女懷中的仙草,同少年的血液相互調和,陰錯陽差之間,竟然化去了這摘星術的法力殘留。
少年的面色逐步紅潤,呼吸之聲也漸漸平緩。玉兒看著懷中眉目清秀的少年,忽然間有一種羞澀從心間蕩漾而出。
她輕輕咬了咬下唇,抬頭遠眺了下林中火紅的夕陽,隨手緊了緊懷中的少年,也安然的睡去了。
「你醒了?」玉兒睜開迷茫的雙眼,正對上少年那張清爽的小臉,不覺間竟然感覺面頰有些發燙。
玉兒將頭臉側過一旁,聲聲說道:「嗯!你……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哈哈!當然好了,就是腦袋被你害的還有些疼!」少年不知何時在二人身旁點起了火堆,正麻利的朝裡面撅著乾柴。
玉兒疑惑道:「我?」
「是啊!昨晚你『娘親、爹爹』的哭喊了半天,我的腦袋都被你吵大了……」
「哇!娘親和爹爹都被人害死了……我沒有家了……」玉兒聽見少年的回話,先是表情一滯,接著淚珠兒連串的滴落,最後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
「哎……別哭!別哭……」少年一時間慌了手腳,蹲在玉兒面前手足無措。
「唉!我給你講個笑話吧?從前……有個道士……」少年結結巴巴的在一旁說道。
「哇!這算……什麼笑話……」玉兒抬頭瞪了一眼少年,哭的卻更加兇狠。
少年摸了摸後腦勺,看著面前哭泣的玉兒,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其實,有時候我也挺羨慕你們的!我從來沒有見過爹娘!自打記事起,我就住在道觀,聽師兄們說我是被撿來的……」
「尚未足月的我,被扔在道觀門口,手腳都已經凍僵了,若不是師傅他們,我早就死掉了……」
玉兒聽著少年的話語,發覺少年身世竟如此凄慘,忍不住開口問道:「啊!那你想家嗎?」
少年緩緩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你說的家是什麼感覺……我自小被爹娘扔掉,只知道道觀就是我的家,師傅和師兄就是我的家人……」
「那……對不起!」玉兒滿懷歉意地說道。
「哈哈!你為啥要道歉?師傅說過:人各有命,皆是天地定數!我並不覺得自己可憐啊!」少年高聲笑道。
「那你的意思,我的娘親和爹爹被殺,那也是定數了?」玉兒看著少年狠狠地說道。
「笨蛋!誰說天地定數一成不變?」少年道。
「你師父不是說都是定數嗎?」
「嘿嘿!我師父還說過:凡者任由天數定奪,只有英雄豪傑才能爭一步海闊天空!」少年說完,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玉兒想起昨日雙親的慘死,內心悲憤不已。但看著面前樂觀的少年,想到他為救自己而深陷險境,感動之餘,心中的陰霾也消散了大半。
「真的謝謝你,大英雄!」玉兒破涕為笑的說道。
「大英雄有名字的!胡牧!」少年伸出右手大拇指朝自己比劃了幾下。
「寧玉兒,你就叫我玉兒吧!」玉兒朝胡牧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
年紀相仿的二人,經過了一夜的生死逃亡,早已結下牢固友情,就似多年未見的老友,坐在一起將各自的經歷徐徐道來。
「玉兒,你放心吧!我師父和師兄他們都很好,肯定會把你當家人看待的!這錦衣公子欺人太甚,你爹娘的仇,我們肯定要他血債血償!」
玉兒紅著眼眶看了眼胡牧,微微點了點頭。
「不過,我們現在還是要小心點,說不定老匹夫正在四處找我們呢?」胡牧看二人身上衣物已經干透,便伸腳將餘燼踩滅。
他細細觀察了下四周的岩壁,只見岩壁上青苔密布,能夠下腳的位置竟也是濕滑不堪。
胡牧心頭暗道:這岩壁對我而言,自然不在話下!玉兒不見得就能攀爬而上。若是體力不濟,從半空跌下,不死也殘!
正在思索間,耳畔隱約傳來水流轟鳴之聲。他心頭一喜,高聲叫到:「玉兒,你仔細聽!我們掉下山崖,本就離瀑布不遠。現在尋著水聲,定能找到出路!」
二人聽聲辨位,朝水流一側緩緩而行。
正值晌午,陽光從崖頂照射下來,將身旁的涓流小溪映射的熠熠生輝。一眼望去,遠處花草綻放,古樹蒼幽,二人也不禁被眼前美景折服,歡快的追逐嬉戲,渾然忘卻了危機。
二人行走片刻,一通體碧綠的大湖映入眼帘,湖岸前花草豐茂,美景更勝先前。幾尾不知名的怪魚接連躍出水面,將湖面蕩漾的波光粼粼。
「是了,就是這裡!」胡牧大喊一聲,朝身後的玉兒招了招手,奮力朝湖岸跑去。
玉兒看著胡牧蹦跳著跑遠,慢慢調勻氣息正要追趕,忽然瞥見湖岸邊,一道暗紅色的光芒朝胡牧射去。
「胡大哥,小心!」玉兒心下一驚,連聲高呼道。
胡牧耳畔傳來玉兒撕心的叫聲,轉瞬間紅芒已至身前。他驚愕的看著這道箭矢,已然是避無可避。
「哄!」湖水漫天炸開,一把利斧后發而先至,堪堪擋在胡牧前胸,將那來勢洶洶的紅芒化為粉齏。
「老樵夫?」胡牧看著地上熟悉的斧頭,忍不住口中驚呼道。
「大膽!何人敢壞老夫好事?」湖對岸的黑袍老者厲聲叫到,順手又依次射出三道紅芒。
「嗷!」湖心當中傳來一聲巨吼,黑壓壓的一物從湖中躍起。
一頭滿身麟甲的怪獸躍出水面,對著疾馳而來紅芒就是張口一噴。頃刻間,淡黃色的霧氣罩在怪獸身前,那三道紅芒猶如雪入油鍋,倏然間被煙氣消融的一乾二淨。
「妖獸?這裡居然有妖獸!」黑袍老者又驚又喜,渾然忘卻了那把飛來的巨斧,灼熱的目光緊緊盯著湖心的妖獸,高聲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