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爆發

六點五十。兩人來到約定的餐廳，挑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周末的街道五光十色，不時看見情侶手牽手信步而過。人生第一次相親，兩人內心都有點莫名的激動。張姐什麼都沒給她們說，連張照片都沒發，說隨時保持驚喜狀態，相親成功率會提高到百分之九十。

「請問是薛小姐和蒙小姐嗎？」

哈，果然是驚喜。兩位風度翩翩的紳士站在桌前，眼裡盛滿了溫柔的笑意，在這初秋的微涼里，暖的人心都要化掉了。

四個人年輕人圍著一張方桌天南海北，很快聊開。

蒙欣悅接起接連震動了幾次的電話。

「欣悅，你在……相親嗎？」

蒙欣悅一抬頭，瞥到吳凱正站在不遠處看著她。不過一秒，眼裡的驚訝已被掩飾得極好，微笑回答：「好的，我待會跟你聯……」

「系」字還未出口，就被吳凱打斷：「要麼你現在結束，要麼我走過來。」

一字一頓，不容置喙。

蒙欣悅回了個好字，總不能等吳凱過來，幾個人大眼瞪小眼吧。

「實在不好意思，我工作上突然有點急事，要不我們加個微信，下次再聊？」

這郎有情妾有意，大家一拍即合，當即交換了微信號碼。兩位風度翩翩還想送她倆回家，不過被蒙欣悅婉拒了。

「那……下次再見，欣悅。」說話的是其中一個男子z。

蒙欣悅眼角一彎，像盛滿了細碎的星子：「好的，下次見。」

目送兩位出門，薛穎還沒來得及問蒙欣悅怎麼回事，就眼睜睜看著蒙欣悅被吳凱帶走了。

相個親都能撞見，這是不是傳說中的緣分？

這親相得她倒沒什麼感覺，對方從談吐到修養，從長相到職業都無可挑剔，可總覺得少了點什麼。蒙欣悅和z倒是很聊得來，說實話，她很希望蒙欣悅和z能成。無論如何都比跟吳凱在一起有未來。

「薛小姐是在相親嗎？」一副熟悉的聲音陡然響起。

薛穎正用吸管搗弄著杯子里的飲料，抬眼一看，尹俊揚大手把椅子一拉，端端坐在她正對面。一雙幽黑的眸子盯著她，翻湧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薛穎也摸不透對方要幹什麼，不過語氣倒是十足的讓人不爽，懶得回答，叉起盤子里的牛排往嘴裡塞，一副如你所見的樣子。

坐近了尹俊揚才發現，這個女人今天特別……美。從妝容到衣服再到配飾，都明顯是精心挑選搭配過的。

尹俊揚只覺得有股火在胸口翻騰。連他，都從來沒有見過薛穎如此鄭重打扮的樣子。他朝服務員一揮手，人很快就過來了。

「把這桌菜撤掉，重新上。」

服務員盯著一桌几乎沒動過的食物愣了幾秒，良好的職業素養很快就讓他收拾好表情，動了起來。

尹俊揚又慢條斯理地重新點了幾道菜。

這是要唱哪出？薛穎一臉懵逼。得，他要換菜就換菜吧，她本來也不喜歡牛排。

菜很快就上來了。服務員一眼就認出尹俊揚，他們的vvip，不敢怠慢。

薛穎又接著吃起來，裝了半天的淑女，真真是餓了。塞了幾口排骨，順手拿起旁邊的紅酒。

仰頭間，酒杯被人奪了去。

「薛小姐幾年不見，不僅看男人的眼光越來越捉摸不透，連口味都變了。」

記憶中薛穎是不喝酒的，無論什麼酒她的評價不是辣就是苦。尹俊揚把玩著手裡的酒杯，繼續道：「看來薛小姐是著急嫁人。也是，年紀一大把了。我身邊呢，倒是一大堆單身青年，高矮胖搜，風趣成熟，哪種類型都有。剛才那兩個……」

尹俊揚緩緩舉高杯子，再把杯子掉了個頭。頃刻間，杯中的液體盡數灑在潔白的桌布上，紅的刺目。

「不怎麼樣啊。」

尹俊揚剛才跟吳凱在包廂一起吃飯討論跟千勝的違約官司，一走出來就看見靠窗位置的四個人。薛穎的笑看得他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要不是吳凱打電話結束了這場相親，他不敢保證他不會走過去當場把薛穎帶走。

「怎麼？跟我弟弟發展得不順利嗎？看上去我弟弟應該很喜歡你才對啊？」

「薛小姐就算再怎麼著急，這終身大事，著急，可是會出事兒的。」尹俊揚頭一偏，對旁邊站著的服務生說，「把酒也撤了，不適合她。」

「不許撤。」薛穎一把甩掉手裡的刀叉，桌面咚一聲發出悶響。

她從容地拿起紅酒瓶，又慢悠悠地拎起桌上的另一隻杯子，杯口與瓶口輕輕相碰，酒似一股紅色的幽泉，汩汩流入杯中。直至斟滿一杯，薛穎將下巴微微一揚，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用餐巾按了按嘴角，而後眸光清亮地盯著眼前的男子：「尹先生，不知您想幹什麼？還請您明示。」

彷彿是趁著酒勁，積累已久的怨氣在頃刻爆發，薛穎就像一隻渾身汗毛倒豎的貓。服務員趕緊側身，溜得飛快。

戰況一觸即發。

薛穎看見對面的男子悠然起身，似是壓抑著無盡怒火徑直走到她面前，精準地抓住她的手，又緩緩牽起，靠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英俊的臉孔在她眼前越放越大，最後近的都能感覺到男子的呼吸：「我想幹什麼，你不知道？」

大提琴般的聲音低沉而魅惑，薛穎聽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連空氣都變的稀薄了，臉上一陣灼熱。

尹俊揚牽著薛穎的手順勢往上一帶，便把座位上的女子拉了起來。

薛穎還未及掙扎，尹俊揚湊近耳邊：「如果你想在大庭廣眾下跟我比力氣，你可以試試。」

得，你是男的，你厲害。

車子一路狂飆，在一座小型別墅前停下。

薛穎是被尹俊揚拉著進屋的。門一關，她就被抵在門上，後背一陣吃痛。沒有開燈，眼前一片漆黑。薛穎感覺到濃烈的男性氣息在向她靠近。

……

天旋地轉間，薛穎被扔在了床上。她抓起手邊的枕頭朝尹俊揚扔去：「你離我遠點！走開！」

「扔完了？」

一瞬間，男子便欺身而上，不過一隻手就把女人的雙手牢牢壓制在頭頂。另一隻手撅住女子的下巴，逼她正視自己。

「你不是想知道我想幹什麼嗎？」

薛穎這才真正體會到，男女之間力量的懸殊何止十萬八千里。她拚命掙扎，掐他，打他，用腿踢，都沒有作用。最後雙腿被死死壓住，徹底動彈不得。

薛穎終究不再掙扎，絕望中感覺到男子似乎停止了動作。

尹俊揚只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拉扯了一下。他看見薛穎緊閉的眼角有大滴大滴的淚滑落，而後散落在冰冷的床單上，開出一朵朵灰色的花。

薛穎滿身的狼狽。衣服在剛才拉扯中已被他撕破了，玉石般圓潤的肩膀敞露在空氣中，此刻正因哭泣而不住地顫抖著。

尹俊揚的理智瞬間被拉回，伸手想擦掉薛穎臉上的淚珠。不料薛穎頭一偏，躲過了尹俊揚的手。她顫抖著拉過床單，嚴嚴實實地蓋住身體的每一寸，臉埋在膝蓋，從無聲的流淚變成低聲的抽泣。

過了好久，她聽見尹俊揚說：「浴室里有新的牙刷毛巾，衣櫃里有睡衣。我不會再進來，你……好好休息。」

另一邊，吳凱牽著蒙欣悅來到餐廳附近的浦江，江水映著滿街的霓虹顯得波光粼粼。水汽夾雜著初秋的風，把夜襯托得更加涼。

「凱，你在生氣嗎？」蒙欣悅拉住吳凱。今天穿的高跟鞋，她的腳很疼。

吳凱只覺怒火中燒，連語氣都不受控制：「是的，你才發現？」

短暫的沉默后，吳凱聽到蒙欣悅說：「為什麼呢？」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三個字問懵了。為什麼？自己心愛的女人當著你的面跟別的男人眉來眼去，她問你為什麼生氣？今天如果不是剛好被他撞見，蒙欣悅要瞞著他和坐在她對面的那個男人發展到什麼程度？戀愛、交往？結婚、生子？又會有多親密？光想想他就覺得受不了。

「你不是也有妻子嗎？」

說的人清清淡淡，聽的人卻覺得彷彿一塊又一塊巨大的石頭砸在心上。

剛剛還在心頭沸騰的火焰瞬間熄滅，吳凱知道，他永遠都沒有辦法給蒙欣悅完整的愛。所以，他有什麼資格生氣呢？

「欣悅，早上，你是不是來x大廈找我了。」吳凱其實也不確定，當時就看見一個微微的側影。可如果不是因為看見他和江若儀在一起，蒙欣悅怎麼會突然跑來相親？前段時間他倆還好好的。

蒙欣悅沉默了一會：「沒有。早上坐出租去車站，半路又掉頭回來了。」

「對不起，早上真的是突然有急事……」

吳凱還想解釋，蒙欣悅伸手握住吳凱，語氣平靜：「下次我們再一起去看望你的父親吧。」

吳凱一愣，生氣、責問、憤怒、傷心，甚至離開，他想了無數種蒙欣悅可能有的反應，怎麼也沒想到是這一種。

「凱，如果以後，你想見我，我們就繼續見面。如果你不想見面了，那就不見了。」

對蒙欣悅熟悉如他，他怎麼會聽不懂蒙欣悅話里的意思？如果以後她不想見他了，那就不見了。

可是，他怎麼會不想見她呢？吳凱一把抱住蒙欣悅，瘦瘦的身子，卻怎麼也抱不緊。

早上醒來時，已經八點多了。食物的香味在空中肆意飄灑。

餐桌上擺著一口精緻的小鍋，裡面是熬得又軟又稠的八寶粥，還有薛穎最喜歡的豆漿油條，配著幾道爽口小菜，看的人食慾大增。

桌上有一張紙條，是尹俊揚的筆跡：公司有急事，我中午會趕回來。門鎖密碼是xxxxxx，你可以在附近轉轉，風景很好。

粥的味道還是和以前一樣。

過去的畫面蹁躚而至。

最開始，薛穎極度想證明自己不僅上得廳堂而且下得廚房。做過幾次蛋炒飯和雞湯后，尹俊揚終於委婉地對她說：「穎，我覺得吧，很多事情都講究個適合，比如做飯這事兒，不是你做得不夠好，而是這件事不適合你。」

後來尹俊揚端了一鍋白粥出來，又糯又軟，還炒了兩個小菜，好吃到薛穎差點沒把舌頭吞下去。他怎麼什麼都會？薛穎不服氣，學了好多次，明明方法一模一樣，就是熬不出相同的味道。

偶爾他們也會吵架，吵些什麼也記不住了，無非是生活中的雞毛蒜皮。其實尹俊揚的脾氣很倔，平時雖然對她溫柔備至，可兩人真的吵起架來，每次都是薛穎先低頭，有時候明明不是她的錯。

回想起來，那些事好像離自己好遠好遠了。

那時兩個人就住在一套小小的公寓里，設想著未來的模樣。薛穎怎麼也沒想到尹俊揚居然是b市商業巨頭的兒子，天之驕子。

想起昨晚，薛穎其實有些困惑。他應該是在生氣吧？生什麼氣呢？氣她相親？為什麼呢？

薛穎看了看那雙在黑白灰色調里十分突兀的粉色拖鞋，換上放在沙發上的衣服，徑直離開。早上天涼，薛穎赤著腳想在鞋櫃里找一雙拖鞋，一打開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雙粉色的拖鞋，她怔怔盯了半天。拖鞋很乾凈很新，但有主人。

一別經年，他們倆早已隔著千山萬水，不可能回到從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