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退婚
四月,連凡村。
雲尹憶推開窗戶抬頭望著天,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陰雨連綿的日子了。上輩子為了獲得蘭有安的喜歡,她付出了很多,直到死都跟在蘭有安身後,從來沒停下過。
這輩子她可要好好享受享受。
前幾天晌午時分也不算熱,今天可好,反倒是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看這勢頭像是要越下越大,也不知道這雨什麼時候能停。
水面飄著霧氣,看著綠油油一片,一點魚影都見不到。後山池塘里的魚不好打,都沉到底下躲雨去了。
雲尹憶躺在床上,都能聽見隔壁院子處傳來的聲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娘,你不是說蘭家要來人,和那個小掃把星退婚嗎?怎麼人到現在還沒來?我這可是最好看的衣服了。」
聲音有些嬌羞,說話的是二伯家的大女兒,雲彩詩。
「姑娘啊,你可得抓住機會,聽說蘭家是有頭有臉的大戶,蘭家要是和那小掃把星退婚了,和你結成親,那你可就是飛入枝頭變鳳凰了。」
這次說話的人是二伯母,幻想著她大姑娘嫁到了大戶人家,自己也能沾著光,拿到一些銀簪子,縣裡面賣的胭脂和新衣服,一想著未來的好日子,她的眼睛里就忍不住冒出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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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笑,但是作為兩人爭論的掃把星主角,雲尹憶卻沒有絲毫波動。
倒是她的弟弟妹妹有些傷心,那嘴撅得都可以掛上油壺了。村子裡面的人受到二伯家的影響,也經常罵他們是掃把星。明明阿姐可好了,才不是掃把星。
雲尹憶安慰了幾聲,才把兩個小蘿蔔頭哄開心。
她心裡不屑,就算是蘭家和我退婚了,也不可能看上你好嗎?
一天天的做夢做久了,自己都誤以為是現實了。
雲尹憶聽到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心道,這退婚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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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尹憶是穿越過來的,退婚的事情她已經經歷過一次了。
上輩子,她本就覺得漁村生活無聊,一看到這退婚書,又看到站在後面的蘭有安,高傲俊秀,一副翩翩公子模樣,便被迷了心。
她覺得自己需要去追求愛情,尋找自由,根本不在乎對方的退婚。便奮不顧身地跟著蘭有安一起離開村子,對方不願帶她,她就用父輩的恩情相逼。
對方不愛她,雲尹憶也能接受,她可以慢慢來,把所有的一切都付出給對方。
死纏爛打,機關算盡,用盡心機,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換來蘭有安回頭看她一眼。
自己的一廂情願全是笑話,對方根本不在乎她。
雲尹憶更沒想到這一走,關心自己陳阿嬤沒了,可憐的弟弟妹妹也死於非命。她卻還飛蛾撲火一般跟著蘭有安,只是沒想到最後卻死在蘭有安手下。
直到死亡,她才知道原來自己是穿書,蘭有安是喜歡女主的單戀男配角,她則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炮灰,穿越過來就給自己加了好大一場戲,加到最後卻是命喪黃泉。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重活一世,她決定要脫離戀愛腦,遠離蘭有安,認真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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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熱鬧極了。
雲尹憶從窗戶縫隙掃了一眼。
往日固定時間去釣魚的陳阿伯,和住得遠的李家漢子,這兩個平日里不喜歡湊熱鬧的,都來看笑話了。
「陳阿嬤啊,也不是我逼你,只是我家少爺也到了年齡,你說要是雲姑娘她父母還在,還能幫襯著一些,可現在你也知道現在情況,雲家老大和媳婦已經沒了。」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雲家全憑雲姑娘父母撐起來,沒有他們兩個,短短几個月時間,現在已經一落千丈了,連店鋪都抵押給別人還賬了,不然也不會搬到這村子裡面來。
說話的人臉圓圓的,身形有些胖,那嘴塗得很紅,像猴屁股一般,身上一股子脂粉香氣。
這女人說話像機突突突的,根本不給陳阿嬤回答的時間,「我們也不想當惡人,這裡有十兩銀子,我們也不耽誤雲姑娘,退婚書,我拿過來了,這邊全都簽好字蓋好章,沒有定過正式的婚書也省得麻煩,也不用拿到衙門去蓋章。」
陳阿嬤不說話,只是哭,也不接那十兩銀子。她本來還想著就算自己兒子兒媳不在了,自家姑娘也能有一個好親事,以後過得不會太難。
哪成想這一紙退婚書,打破了她所有的希望。自家孫女以後可怎麼辦呀?
雲家二伯從院子外繞了進來,院子裡面滿滿當當的全是人,他用力擠進人群中,湊到那個胖女人身邊,朗聲說道。
「這就是蘭家的人嗎?風度果真不一般。」說完又轉身看著陳阿嬤,勸道:「陳阿嬤,這十兩銀子不算少了,你也知道雲姑娘現在的情況,根本高攀不起蘭家。」
他眼尖,看到了站在最後的那個人,身旁還跟了兩個小廝,一身藍色錦袍,容貌俊朗,高挑秀雅,他估摸著這就是蘭有安了。
發現目標后,便朝著自家姑娘使了個眼色。
之後,雲家二伯又故意湊到陳阿嬤面前,小聲說道:「這雲姑娘就是被你給影響了,你看你克子克媳,現在還擋了雲姑娘的親事。」
雲間二伯一副掌事人的模樣,雖然是湊近陳阿嬤說的話,聲音卻很大,讓所有的人都聽見了。
院子外的人頓時議論紛紛,「是啊,聽說這陳阿嬤和雲家大姑娘就是掃把星,先克夫后克子,再克兒媳,人都被她們剋死了。」
雲家二伯聽到大家的話,很滿意現在的效果。
陳阿嬤的臉色,也白得不能再白。
院子外的村民一見陳阿嬤的臉色,也交頭接耳道:「確實,陳阿嬤命數不太好,現在還有人來退親,說不準雲家大姑娘命數也不行。」
雲家二伯如願看到陳阿嬤的臉色變化,才轉過身來繼續對那胖女人說:「我知道雲姑娘配不上蘭家公子,這邊的話我們也不好說什麼,確實是雲姑娘的命數不好,可我這我小女兒還是可以的。也不需要退親,我們就可以親上加親。」
「我們也不要這十兩銀子了,只要把這退婚書換一張,和我小女兒結成親也好。怎麼說兩家都是有結親關係的。」
雲家二伯臉色很是得意,他雲家在這村子裡面可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了。
雖然說算是高攀了蘭家,但是這不是有婚書嘛,最多就是換個名字的事。
他估計對方也是聽了陳阿嬤的事,才會過來退婚的,可他小女兒不一樣,算命都說了,可是富貴命,旺夫,再合適這蘭家不過。
只是他看了一眼自家姑娘,怎麼還沒走到那蘭有安身邊?
胖女人皺著眉頭,似乎是在思考雲家二伯的話。
外面的人看著這番場景也安靜下來,期待著這雲家結親對象是不是真的會換一個人。
雲尹憶一直在裡面聽著,本來她在研究自己多出來的空間,不打算出門的。
她不想再看見蘭有安,已經囑咐了陳阿嬤直接把退婚書收進來就好,可沒想到二伯非要摻和進來,還出言侮辱她陳阿嬤。
上輩子就是因為這張退婚書,她才死皮賴臉跟著蘭有安,最後直接命喪黃泉,好不容易有再世為人的機會,這次她不打算再次重蹈覆轍了。
只是退婚,她無所謂。但現在二伯家還想上趕著湊熱鬧,她就不允許了。
二伯平常罵她就夠了,現在居然敢罵她阿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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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尹憶安頓好自己的弟弟妹妹,不讓他們出來。
她立刻沉著臉大步從房間裡面衝出來,手上還拿著一個豁了口的瓷碗,重重砸在二伯腳下。
瓷片頓時炸裂開來,將二伯的手上劃了個細小傷口。
「二伯,你這話說得可真好笑,蘭家的公子是什麼人,那是貌比潘安的人物,你也不看看,你那大女兒配得上他嗎?要說命好,這命好的人多多了,二伯你想要高攀也得看看自己夠不夠資格!」
雲尹憶說話難聽,將二伯臊了個大紅臉,但她還不打算停,既然侮辱了自己阿嬤,那就受著吧!
「我知道城裡人不尋常,穿的吃的都比我們好,人家那一身衣服夠二伯您賺上三四年的活計了。也不知道您為您小女兒準備的嫁妝,努力湊一湊能不能買上人家一雙鞋。」
雲家二伯此刻正看著手上的傷口,剛想要出聲怒罵,卻在雲尹憶的諷刺下泄了氣,雖然他在村裡人眼裡頗為富裕,可也確實拿不出那麼多銀子來。
他看自家女兒已經挪到了蘭有安身邊,確實這兩人看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
此時,李家漢子突然驚呼一聲,「喲,這蘭家的僕人還挺像雲家大閨女。」
眾人被李家漢子的聲音吸引過去,看了一眼,李家漢子這話說得也不假。
雲家大閨女站在蘭家少爺旁邊被顯得灰撲撲的,確實挺像蘭家僕人,紛紛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他們平常最是看不慣裝腔作勢的雲家二伯,明明都落魄搬到村裡,人卻裝得還是縣裡面的大戶人家一般,總是瞧不起他們。
蘭有安沒想到事情會引到自己身上來,側頭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人,往左邊挪了幾步。
這一挪,院子外看笑話的人笑得更大聲了。
雲尹憶沒想到李家漢子嘴巴這麼毒,立刻低頭下來掩藏住自己的笑容,平復心緒之後才道。
「再說了,這婚書上寫的是我雲尹憶的名字,人家都退婚了,表明不願意有我們這個窮親家,看不起我們了。您還上趕著想把名字換成雲彩詩,您這張臉臊不臊得慌呀?」
「再說了,這蘭家的人認識的是我爹娘,和二伯您,又有什麼關係呢?」
雲尹憶眯起眼睛看二伯通紅的臉,不知道二伯的自信是從哪裡來的。
「二伯啊!你要不去村子外面守著,再救別的什麼李家人,王家人,趙家人一條命。說不定也能攀上一個富女婿。」
這話說得難聽,引得外面的李家漢子大笑起來。他沒想到這雲姑娘挺牙尖嘴利的,說話也不留情。
雲家二伯此時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還是不更新的小聲嘟囔著,這都是這蘭家都是要和雲家人結親,只要換掉這個克人的掃把星就行了。
他恨恨地盯著雲尹憶,這掃把星自己不好過,居然也見不得他不好過。怨恨上了對方。
雲尹憶說完,不管自家二伯青一陣紅一陣的臉色,直接走向胖女人身前,接過退婚書和十兩銀子。
將荷包用力捏在手裡,雲尹憶餘光看到站在後面神情淡漠的蘭有安,扯出個笑容,「讓蘭家人看笑話了,這樁親事我們退了,往後餘生,雲家和蘭家再沒有任何關係。祝願,蘭有安公子另覓佳人,喜得良緣!」
這前世的緣分到今生已了!就這麼過了吧!只是這麼想著,雲尹憶的心就覺得揪著疼,喉中一股腥甜又被她死死壓了下去。
蘭家人看雲尹憶這麼乾脆,也不再久留,既然退婚書收了,銀子也給了,這樁婚事就此了結,他們也算是完成了此行的任務。
雲尹憶看著人走遠,只覺得眼前發黑,連忙低頭穩住身體。
「二伯,您不是想和蘭家結親家嗎?還不趕快跟上去,在我們這院子里待著幹嘛?」雲尹憶嘲諷道:「再不跟上去,您的親家可要走了。」
「你說得對,我可是掃把星,要是把二伯您剋死了可就不好了。」
雲尹憶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她的名聲早就被二伯家禍害完了,說完,她就拉著陳阿嬤進了屋。
雲家二伯在外面,臉色脹成豬肝色,這親家可是他三弟和蘭家人結的,跟他沒有半分關係。他悔恨當初,早知道當天就和三弟一起出門了。
蘭家也真的是大戶人家,只是退樁婚事而已,居然還肯出十兩銀子。
他剛想把這銀子接過來,就見雲尹憶像是知道自己動作一般,轉過頭來死死瞪著他,眼神狠辣,彷彿自己要是真把銀子搶過來,就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
雲家二伯罵罵咧咧地走了,在院子外看熱鬧的人嚷嚷了幾句,退婚了,退婚了,見沒熱鬧可看,也漸漸離開。
雲尹憶看二伯離開,有些可惜想著,要是二伯真上手來搶這袋影子,她就可以有借口狠狠揍二伯一頓了。
把陳阿嬤扶在床上坐著,雲尹憶又去倒了杯水。
看陳阿嬤端著杯子小口喝著水,雲尹憶知道阿嬤她心裡很難受,可現實就是如此,退婚書的事情誰也改不了。
「阿嬤,蘭家和我們不一樣,你看我們家現在的情況,就是要嫁過去別人也看不起,不說別的,現在蘭家已經上門來退婚了。我們就不必再抱著虛無縹緲的希望了。」
陳阿嬤嘆氣應聲,事到如此也改不了了。
雲尹憶看著陳阿嬤難看的臉色,一直在床邊守到天黑。
耳邊傳來敲門聲,雲尹憶一抬頭才發現屋子裡黑得可怕,「是小妹嗎?你等著我馬上過來給你開門。」
不知道自己在這發乾坐了很長時間,估計二弟和小妹都已經餓得不行了,她這個姐姐當得半點不稱職,連些吃的東西都不給他們做。
雲尹憶在心裡罵了自己幾句。
出門,雲尹憶卻發現外面站著一個身穿白色衣裳的熟人。
蘭有安。
他怎麼會來這裡,只看了一眼,雲尹憶就把目光移開,偏著頭說道:「蘭公子怕不是走錯了吧,還來這裡做什麼?退婚書已經給我了,難道是落了什麼東西嗎?」
「雲姑娘,今天前來退婚不是我的本意,你可以把退婚書還給我嗎?」蘭有安臉色蒼白,努力勾唇,想對雲尹憶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奇怪,早上來退婚,晚上又來向我要回退婚書,這人有病吧?
雲尹憶堅定地拒絕了,她本來就打算離開這個人的生活,如果把退婚書還回去,那她未來又要重蹈覆轍了。
她是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蘭公子說笑了,退婚書可不是說著玩的。」將所有情緒藏在深處,雲尹憶抬頭定定地看著蘭有安。
蘭有安剛想喊小憶,說出口的話卻變成了雲姑娘。
「雲姑娘,我會再來找你的!」蘭有安剛重生回來,覺得自己的身體要撐不住了。
說完雲尹憶就見蘭有安像是後面有狗要咬他似的,飛快離開了。
只是蘭有安離開後走了沒多遠,直接倒在了馬車旁邊。
身穿短打的小廝驚呼道:「公子,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