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此地，不可拔劍

上五境鬼修來勢洶洶，讀書人未出一招，鬼修最終卻被亞聖手書陷地三尺，不得抬頭。

一旁被姜二錘上百拳未死的姜明，臉色蒼白的望著讀書人背影，二人靜靜等待那百舟到來。

若問這世間同境最強，當是那終生無法登頂的武修，若問世間誰最易問道長生，當是那拋棄紅塵最無趣的道修，但若問世間誰最不講道理，當是那看似最講道理的讀書人……

可若問這世間最瀟洒，當是那來無影去無蹤的劍修。

雖然劍修脫骨於道門，但自萬年前呂祖怒然拔劍斬妖，到後來裴旻萬里問劍蠻荒天下，世間不知流傳多少劍仙傳說，頗有一種第五修鍊體系的錯覺。

就連當年柳言春攜三友同游，也是腰間跨劍，雖說是把木頭做的。

三道劍光從百舟方向疾馳而來，劍至麥田前便停住，雙紫一青三人腰間跨劍從天而落。

青衣道袍青年是那大楚龍虎山天師府的人，那身金絲牡丹暗紋，在陽光下若隱若現，一看便知價格不菲。

至於那兩位紫衣修士，左胸前皆配有大楚緝妖司的『妖』字。

離開佛手山，兄妹三人聽從大哥意見，先去大楚緝妖司，果然如大哥所言，司長讓二人身著大楚官服回來，而韓斌身上那身天師府道袍就遠比緝妖司影響力大。

還未到那大魏皇宮，兄妹三人正聯繫各路好友，結果正好碰上十餘宗門前往大魏皇庭討要說法，孤身一人的李當仙自然無所畏懼，但是上次事情畢竟連累結拜兄妹受罰。

索性這次事情便任由崔瑩操辦。

不到數日，百宗突然壓境大魏，本就理虧的大魏皇庭也不得不服軟，不但有日夜遊神開道，大魏天子更是寫下聖旨。

本來此次回鄉，李當仙心中已無太多憤怒，大哥走得早，留下幼子李承宗和自己相依為命，這些年來，各種天材地寶自己也是沒少給李承宗服用，甚至救贖藥劑自己也曾幫這侄子爭取到。

但李承宗天賦著實不高，再加上紈絝性子，李當仙也逐漸失望，上一次滅幻音宗衝動之舉，十年刑期李當仙已經感悟良多，但誰料刑期未滿，自己為李承宗立的長生燈便又傳來噩耗。

路上又有友人勸說，李當仙承諾，此次回來，只誅首惡，只要那少年願自裁，自己不會牽連任何人。

甚至之前已經決定，只要柳言春不插手，那大魏天子的聖旨，自己不會拿出。

只是眼前之景。

身著素青色夫子服的柳言春背靠那滿乾坤的清氣，著實聲勢有些駭人。

「此地發生何事？」耐不住性子的韓斌率先開口問道。

「青州慘案不過九年，二位這是戴罪立功提前出獄了嗎？」柳言春無視韓斌看向另外兩人。

「柳言春？」

劍眉星目，樣貌颯爽男子望著教書匠不喜道。

說話男子，絲毫看不出是年近花甲的李當仙。

「正是在下。」柳言春點頭道。

李當仙伸手制止想說話的崔瑩、韓斌，眼前定是發生不少事情，他不願事情再鬧大。

「柳言春，我知道李春秋是你的弟子，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只要你交出李春秋，我李當仙自會離去。」

「你不等你的靠山們來？」柳言春挑眉看向遠處百艘各式各樣渡舟。

李當仙搖了搖頭：「柳言春，我此番前來只為講理，並不想以勢壓人。」

柳言春聞言不禁拍了拍手：「看來佛手山十年，李劍仙想通不少。」

「姓柳的，我二哥此番前來只誅首惡，李春秋殺人償命，這是不爭的事實。」崔瑩忍不住開口道。

「難道你們不知，當日是李家和姜家挑釁在先，是那李承宗率先出手？」柳言春歪頭好奇道。

李當仙搖了搖頭：「我只知道，承宗已死，然而李春秋還活著。」

似曾相識的話讓柳言春微微一愣，不由右手捧腹哈哈大笑，眼角甚至還有淚花流出。

「姓柳的，你笑什麼？」龍虎山小天師韓斌蹙眉喊道。

「真不愧是一脈相傳啊，真是一脈相傳啊。」感嘆一聲，柳言春扭頭想找姜清，卻想起自己方才好像放她離去了。

哎，失算了。

擦了擦眼睛，柳言春面帶笑意看向韓斌：「你們來之前，大魏沒有告訴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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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姜清帶隊人來此想掘春秋母親墳墓中，夾雜了一名河澤洲劉家的供奉？」

柳言春的話讓三人一愣，顯然大魏皇庭隱瞞這件事。

柳言春側身將姜明讓了出來，在教書匠眼神注視下，姜明只能一五一十將那日發生之事，從頭到尾說了個明白，至於是否有人做手腳，姜明也說並不知曉。

不過一旁柳言春倒也沒有反駁。

「這不能洗去李春秋殺人兇手的事實，此事過後，我等自會前往河澤洲劉家一問究竟，柳言春今日你就算說破天，也得交出李春秋。」崔瑩冷傲道。

「你們這些大楚緝妖司的『捕快』，怎麼就這麼聰明呢？這麼會抓重點？」柳言春好奇道。

崔瑩靜靜看了柳言春一眼道：「墳墓並未毀壞。」

柳言春還未說話，一旁滿臉血污的姜明忍不住感嘆道：「得虧那人不在，不然你們必死。」

果真一脈相傳，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柳言春也消了和三人打嘴皮的勁頭，背身擺手道：「從哪來回哪去吧，看在你們鎮守佛手山的份上，我不留你們了。」

「姓柳的，你是想強保那小子了？」崔瑩盯著教書匠冷聲問道。

「我弟子和他人發生爭執，他李承宗上去湊什麼熱鬧？死了活該。」柳言春扭頭看向崔瑩冷冷道。

「五宗情同手足，互幫互助並不過分。」李當仙搖頭道。

柳言春笑道：「你們想動我唯一弟子，我幫幫忙也不過分。」

崔瑩搖了搖頭道：「不一樣，我們在前線奮死殺妖。」

「小丫頭，你確定要和我論這個？」柳言春笑眯眯道。

論殺妖，整個浩然天下，柳言春不懼任何一人。

三人被噎，崔瑩更是被堵得面紅耳赤。

「無論如何，李春秋殺了人，按照大魏律當斬。」韓斌道。

「李當仙、智善和尚、崔瑩三人九年前青州屠殺幻音宗三百二十一人，僅餘一女童一老嫗，龍虎山小道士，你得幸虧這句話是你說的，因為你並沒有參與當年之事。」柳言春聲音漸冷道。

看向臉色難堪的李當仙和崔瑩，柳言春背身道：

「待春秋成年，我自會讓他前往西域玄天服刑一個月。」

論嘴皮的，又有誰是讀書人的對手？

韓斌被堵得臉色發青。

「姓柳的，我等雖殺人犯錯，但大楚也念及我等出力殺妖，那李春秋何德何能與我們一比？」

柳言春聞言，身體一怔，緩緩轉身看向說話女子，眼睛微眯：「你們真覺得讀書人好說話？」

腳踩數十名上五境鬼修，讀書人的話讓人驚懼。

李當仙向前一步，立於二人身前，輕聲道：「承宗雖錯，但是罪不至死，若承宗有錯，我這個叔叔願替他道歉，但李春秋必須以死還債，你若冥頑阻攔，莫怪我們兄妹問劍於你。」

「好大的口氣，你等殺人便可天地逍遙，我這弟子便要以死謝罪，何況還是一個當死之人？李承宗數十年在懸壺小鎮所犯之事，罪行累累，我這弟子一槍扎死，要我說還是太輕了。」柳言春冷聲道。

「殺人之後，還能如此理直氣壯，怪不得當年會被文廟剝去讀書人的身份，柳言春，這些年在懸壺小鎮，你胸中三氣還剩多少？」

渾厚聲音從遠處傳來，烏泱泱足有數千人御風而來，說話之人身著和韓斌同一款式衣服。

「剛才怎不是此地禁止御風？」

一旁鼻青臉腫的姜明突然小聲嘀咕，柳言春腦海突然浮現這千人奔跑而來的場景，不由好笑地看了眼姜明。

「謝師兄！」韓斌看到來人興奮揮舞手掌。

天師府得知韓斌行蹤，便說過附近會有人前往助陣，沒想到來之人竟是三師兄，人稱火龍道人的謝昆。

「師尊說小師弟你有事，師哥我便馬不停蹄趕來，當年你一言不辭離宗五年，可是把師娘想得不行。」

如聲音一樣渾厚，謝昆一副五大三粗豪爽的模樣，絲毫看不出是一名修道之人。

被提及偷偷離家之事，韓斌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放心，師尊來之前已經囑咐我了，我天師府在外，還沒被人欺負過。」謝昆說完，示威似得看了柳言春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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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十二境巔峰道修，也難怪能站於眾人之前，但柳言春並未理會。

望著百宗如同花團錦簇一般，柳言春突然微微蹙眉：「青竹神山？你們怎還有臉來此？」

「柳言春，你們懸壺小鎮不按規矩，破壞古地約定，害我青竹神山家主小女三魂受損，至今昏迷，我青竹神山為何不能來此討個公道。」十一境青袍女修冷聲道。

「柳言春，當初是你弟子心甘情願製作最高級的符籙，再說人不是沒死嗎？何必一直耿耿於懷？再說青竹神山後來也是向五宗繳納十萬元晶。」一旁天師府謝昆笑道。

當年李春秋與五宗的約定並非秘密。

姜明被一群人注視，不得不小聲囁嚅道：「當初為了救李春秋，花了都不止十萬。」

「青竹神山履行承諾，所以並不欠那少年，如今因那少年傷了我家小主人，所以你們懸壺小鎮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青袍女修冷聲道。

心中掐算時間，柳言春看向又一個過來討債的，扭頭看向其餘人：「你們也是來要交代的？」

數千人齊刷刷的點頭，讓柳言春有些好笑：「那十餘宗門有臉過來，我倒是能理解，不過其餘宗門前來是鬧哪門子？」

一名富態中年咳嗽一聲走出來：「我們百宗皆是競買懸壺小鎮古地未來兩年名額宗門，其中還有數十宗門，因路途太遠不便前來，也托我們一同來要個交代。」

柳言春不由笑道：「那你們想要什麼交代？」

「很簡單，懸壺小鎮賠償我們各宗門百萬元晶，限時一個月內重新開放古地，並允許我們進入古地后三亭。」青竹神山女修冷聲道。

「后三亭？你可知懸壺小鎮制符人只有我弟子李春秋一人？」柳言春問道。

「李春秋毀約在前，殺人在後，無論如何難逃一死，如今他能制符而死，也算是功德一件啊，怎麼？當仙兄，大魏聖旨你沒有拿給柳先生瞧瞧？」一名雲州本土修士問道。

被人詢問，李當仙心中有些掙扎，十二境道修的預感讓他感覺不妙，彷彿有一張大網網住所有人。

猶豫片息，李當仙仍從儲物戒內取出黃帛，省略繁瑣內容開口道：

「李春秋無故殘殺大魏子民李承宗、李困龍，迫害浩然天下二十名修道天才，其罪大惡極罄竹難書，按律當斬，永墮地獄，不得輪迴，

但朕念其年幼無人教養，才犯此大錯，顧開聖恩，允其戴罪制符，事後與其母同入輪迴。」

說完，李當仙聲音一頓，將聖旨丟至沉默不語的柳言春腳下。

數息之後，柳言春這次彎腰將聖旨撿起來，看了起來，然後輕笑一聲道：「怎麼不繼續讀下去？」

李當仙凝眉道：「我此番前來，只為替侄兒討一個公道，你柳言春和誰有矛盾，不關我的事。」

「人族柳言春，文廟問心，其心不向人族，后自囚懸壺小鎮，更無悔改之意，三番四次荼毒我人族天才，反人族之心昭然若揭，其心可誅，大魏玄帝請求上蒼逐柳言春人族身份……」

柳言春聲音越來越小，周邊人的呼吸卻是越來越急促。

柳言春自嘲一笑：「這就是你們要的交代？」

「柳言春，大魏雖並非天地正統，但也文廟冊封，受命於天，統治雲洲數千年，香火萬千，既然魏皇已經下旨，你若有反駁，可前往大魏或者文廟對峙，但李春秋你今日必須交出來。」一名雲洲本土宗門劍修冷聲道。

「小小一個雲洲也敢稱皇稱帝。」

「姓柳的，你說什麼？」

百宗中不乏大魏扶持宗門。

柳言春沒有理會狗吠，默默看著聖旨，忽然輕聲道：「同入輪迴？你們武魂殿，還沒有放棄啊。」

武魂殿？關武魂殿什麼事？

眾人撓頭，唯獨姜明與眾留此的族人知曉何事。

「還不滾出來？」

柳言春輕言輕語對於眾人無所謂，但隱藏於眾宗門中的武魂殿之人而言，卻猶如耳邊怒雷。

「殺！」

一聲怒吼響徹天際，人群中閃出一人對著百米外的柳言春怒然拔劍。

充滿冰冷殺意的劍光綻放於黑衣人腰間，赫然是一名十二境的大劍修，然而令眾人驚恐的一擊卻止於下一秒。

「此地，禁止拔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