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忽而疾風驟雨
第三十八章忽而疾風驟雨
一轉眼便是佛歡喜節珈藍寺釋道全聖僧公開講經的日子，太和城裡的信眾扶老攜幼群聚到新修建的九層釋迦塔前，圍坐在早已鋪就的毛氈上，綿延數十里，正午的暖陽宛如普度的佛光柔柔照在沒一位信眾的心頭上。迎著微醺的柔光，南詔的輪法王高坐在朱紅寶氈上，身著金縷法衣，手撫泛著盈盈寶光的念珠，滿臉慈悲。兩旁站著手執碧玉屏扇的小僧，寶黃色墜著珠玉的華蓋掩映一旁。身旁是一身素黃僧袍的轉輪王符明，寬額垂耳，面目淡然，亦顯佛相。左右文武安坐於下首，除主持法會的珈藍寺諸僧外，只餘零星護衛伺立兩旁。再往外，便是前來聆聽佛法的諸多信徒們，王公貴胄與市井之徒同聚一時，好一副其樂融融之氣象。那法力高深的聖僧抬手示意諸位噤聲，佛息一吐，沉靜慈悲之聲便響在每一位信徒耳畔。
更在此時，太和城西苑一處約摸百傾的湖面上，一個身著僧袍的胖大和尚正領著一群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半大小子邁步向湖面走去，連綿的湖岸上間或林立著佛家的經幡，每幢經幡下修建有伸出湖岸幾丈長的木頭搭建的放生台。你道這是何處，這湖早已劃為珈藍寺所有，但因離寺院過遠、又過大，難於照應，故而開放給信眾作放生許願湖用，不同於珈藍寺內專供達官貴胄、富貴名流許願的許願池，前來此處的多為家底略薄或是囊中羞澀的信眾，往往在佛節之際買上幾隻魚鱉放生此處，或是撒上幾個銅板請願。珈藍寺亦不專設道場，只遣些許僧眾做些日常掃灑，也並盯著那些個窮小子勿來此處打撈魚蝦果腹，長此已往，亦有信徒傳言於這湖中見到幾丈長的巨鱉之說。
那領頭的大海和尚原是珈藍寺內院沙彌，因耐不住寺中清苦犯了葷禁被罰來此處守湖，正當眾守湖僧適逢珈藍法會心癢難耐之際，大海主動請纓為諸僧代勞，那主事僧人見此時諸信徒皆前去法會，湖上空無一人，眼下諸般事畢，便也樂得領了一眾師弟前去聆聽聖僧教誨。
哪知那胖和尚心中自有斤兩，見四下無人，便領著幾個藏在暗處的小子往那湖岸走去，所為何也？自是湖中的幾個銅板能換頓酒肉快活。怎不自去，出家人豈能行這等不義之舉，豈是怕那湖中魚怪一口吞了胖和尚這百來斤的塊頭！？
胖和尚揮著沾滿油漬的衣袖，滿臉惡相地赫道：「別怪佛爺沒提前招呼，你們只管下得水裡，撈得的銅錢一個子也不準私藏，要是今次誰撈得少了，下次也不用來了！佛爺說到做到，撈得的魚蝦皆由你們帶走，是吃是賣你們自己做主，可要私下藏了銅板，佛爺也讓你們嘗嘗剝皮拆骨的手段！」
一排小子站在台沿上出溜個乾淨，挺著乾瘦的脊骨撲通一下躍入湖中。一陣秋風吹過，湖面水光蕩漾，光溜地只剩只褲衩的小褥子不禁打了個寒磣，一咬牙，也跟著跳進水中。小褥子，約摸十四、五歲的年齡，頭上還頂著個小髻，一張瘦長的馬臉上立一肥大的鼻泡子，顯得格外滑稽。家中本在江上以打魚為生，老漢在妖亂中丟了性命，聽聞太和城裡各位老爺慈悲的緊，好討生活，便帶著瞎了眼的老母逃到了這兒，變賣家當湊足了租戶的錢便與老娘在城西『泔水欄』里安了家。初入城裡，還未謀得什麼營生，自是忍飢挨餓的多，也是自小習得幾分水性，又適逢前些日子給和尚撈銅子的小子凍死了一個，同鄉的馬哥兒便拉小褥子入伙，倒也勉強果腹，運氣好時，摸得幾隻鱉來，也能置上幾個銅板。自從上回撈得好幾十枚銅子讓胖和尚驗了自己的本事，小褥子這才算是入了伙，這不，這次那和尚把同門的支開，就是要干票大的！
再說那講經法會上，那聖僧就這西北妖亂將『釋迦真意』深入淺出講個通透，就連那販夫走卒也聽得搖頭晃腦，似有所得，臨到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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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聖僧才又總結道：諸善材須領會得，那魔宗與我佛門雖略有淵源，只那魔宗經法只知末那識，卻不知阿賴耶識，便知那魔法皆為末法，諸善材須秉持信心，得見真法，曉得那末法必有退避之日！一語言畢，座上諸位不由交口稱讚，不絕於耳。少頃，那座上的轉輪王符明示意眾人噤聲，頷首以禮道：「今日法會本王實在受益良多，相信也增強在座諸位抗擊魔宗妖亂的信心，此次本王僅代表諸多南詔信眾，感念聖僧傳道之恩，為珈藍寺獻上佛寶一件，還請聖僧掌光！」言畢拍掌兩下，便有四個壯漢抬著一紅綢蓋著的長約三丈、寬約七尺、高兩丈有餘的物什出來，拜放在聖僧面前。
隨著侍衛將披蓋揭下，眾人只覺迎面而來五色炫目寶光，只晃得人睜不開眼，待得眾人以手掩住日光，方才將將看清，不由又是一陣驚呼！只聽得那南詔王指著這件神物傲然道：「聖僧請看，這佛寶便是本王令人以三萬顆東珠串連椽成，間或五色瑪瑙玉石不計其數！」那轉輪王抬眼看去，只見一顆古木幽香碧玉松樹下，一位面色白凈的僧人身著黃袍，盤膝而坐，面目慈悲，開口欲語，似在與信眾講經。僧人座下，一隻身披斑紋的白額巨虎雙目微合，俯卧於下，絲毫不見凶意，彷彿在凝神聽僧人講經。另有一隻斑紋巨虎，遠遠望見，只齜起獠牙，只微露凶意，卻不曾傷人，更好似在躊躇不前，不知該上前聆聽佛法，還是該遠遠避開！只是觀其神態便知，此虎即便仍有獸性，也終將匍匐在僧人腳下。那南詔王指著那隻巨虎招子讓人看去，眾人只覺熒光漸漸，脊背生寒，只怕下一刻那惡虎便要活轉過來，擇人而食！南詔王得意道：「這兩雙招子便是本王遣人在山林中尋覓多年，終去一雙千年虎妖雙眼所得了，又經珈藍寺高僧誦經度化，化去眸中凶性，存其威嚴，最是難得！」眾人聽罷，更覺巨虎威風襯得那松下僧人法力高深，面目慈悲了！不由一時稱快！南詔王亦在一旁稱道：「獻上此寶，便是要讓天下人知道，縱是那魔宗狷狂一時，也終要在我佛宗前拜服！」那輪法王聽得此語不由連連頷首，出言應道：「便是那魔宗宗主趁凶一時，亦要如那雌虎一般，拜服在世尊座下！」
不知何時，柔和的日光不再，天空上烏雲滿布，道場上吹颳起陣陣冷風，吹得那座下的信眾東倒西歪，那座上的聖僧仍面目含笑，柔聲道：「諸位不必驚亂，便是這妖風，也要在我佛前止息！」話音未落，明黃色的寶蓋泛出柔柔的佛光，一時間，那陣起的西風也漸覓息。便當這當頭，一陣寒風帶著幾縷黑芒竟直直將那寶蓋齊桿刮斷，只聽得那聖僧面目作色斥道：「何方妖人，竟敢在佛前逞凶？」更聽得人群中傳來一聲怒喝「好個貧嘴和尚，也不怕這風閃了你的舌頭？」緊跟著便縱出一懷中抱劍的矮個漢子，一身黑衣便衫，怒目圓睜！
那南詔王一時面露不豫之色，厲聲呵斥道：「左右都有，還不速速將此狂徒拿下！」話音未落，便有十餘宮中近衛竄出，元氣裹挾於刀劍之上，綻出陣陣寒芒！卻見那黑衣漢子只冷冷嘿笑幾聲，不見絲毫動作，只瞥見一道黑色劍光趟過，那十餘近衛便是身首兩分！那座下的將軍提起長刀，縱身而上，那黑衣人也不過抬手輕輕一劃，一道劍芒閃過，那平素軍中的悍將便已命喪當場！此情此景，南詔王已駭得癱坐在椅上，嘴裡不住念道「快，快，快請神御大將軍前來護駕！」此時，那座上的輪法王已是面沉如水，只見那黑衣男子攤開手一道劍芒將那珠玉椽成的佛寶擊碎，聽得碩大的東珠『噔、噔、噔』地落在地面上，擒著嘴笑道：「來來來，今次我便領教領教和尚佛法上的本事！」
西苑凈業湖前，小褥子來回十幾趟起落，趴在台上喘口氣的功夫，便瞧見那胖和尚腰上的褡褳肉眼可見地鼓了起來，眼見著便要往三百個銅板去了，不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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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眼熱，轉過身扎進水裡發下很來，這次定要捉上個大王八。進水沒多久只覺湖水一陣翻湧，便被倒著個兒推到了岸台上，緩過神來，定睛一看才發覺一同下水的五六個皆被推到了岸上。再打眼往水中看去，只見碧波之上頂起碩大個長滿癩子的腦袋，巨大的身軀推開波浪便向著岸邊開來，一時間眾人駭地四散而逃，跑個沒影。只有那小褥子不知是天生的膽大還是還眼熱著那胖和尚襠里的一褡褳銅板，竟只跑遠了躲在一大石頭下遠遠觀望。水波盪開，才發現那碩大的癩頭黿露出身形竟有二三十丈，顫巍巍就如那小山一般，平素里作威作福的胖大和尚此時已駭得動彈不得，待到那巨黿走到身前已是屎尿齊出，一張肥臉擠成豬肝色，跪在地上不停地扣著頭，口中含混不清地念道：「佛祖…座下的…大黿菩薩…福祿童子…癩頭羅漢，萬發慈悲，…念在小僧初犯…」未等那胖和尚說完，那大黿便張開巨口，一口下去，也不嫌那一身屎尿污了癩頭羅漢的腸胃，一仰頭，便將胖和尚吞入腹中，砸吧著嘴，這才施施然步入那林莽之中。豆大的雨珠打在小褥子的身上，半大小子愣愣地盯著地上裝著銅錢的褡褳，一時間迷了眼，瞪眼向那掉在地上的褡褳走去，不絕湖面又一陣碧波翻湧，又一隻巨龜騰著洶洶巨浪便向這小子壓來。便在此時，林中傳來一聲輕『咳』，那五十餘丈的巨龜再不敢逞凶，忙不宜遲遁入山林之中。小褥子這才緩過神來，只見一身著素衣的白鬍子枯瘦老頭背著個竹簍從林中走出來，不由面露警覺之色，嗆聲道：「這褡褳里的銅板是我先看到的！」老頭聽得滿臉無奈，饒著鬍子氣道：「誰稀得你這幾文銅板？」那小子不由回嘴道：「足足三百文哩！」說完方知失言漏底，忙捂住嘴目露警惕，閉口不言。那老頭與那小子打眼瞪小眼好一會兒，終是老頭敗下陣來，掐著指頭無奈提醒道：「小子，下這麼大的雨還不回家裡去，你瞎了眼的娘正叫著魂咧！」那愣頭小子這才入夢方醒，提溜著褡褳一轉眼跑個沒影！那白鬍子這才搖搖頭，從竹簍中拿出一副棋盤，方方正正拜在凈業湖前，捻出一枚白子，穩穩敲在天元，隱約間，這方天地竟與那一方棋盤遙相勾連！
南城角落裡，一輛破落的牛車上，一孔武有力的光頭漢子正與躺著草堆里的白面書生敘話「老四，還要多久能探知到這太和城裡七境武者的虛實？」那白面書生不敢怠慢，把玩著手上的紙鶴答道：「不藏匿氣息的那幾位都有數了，若是細細排查一遍怕是還需些許時日！」便在此時，那光頭漢子忽而感受到城中一道熟悉的元力炸響，不由勃然變色，沉著臉喝道：「老二提前動手了，來不及了，你快去城東攔住那人，另知會老五提前動手！」那書生不由沉著臉罵道：「宗主也道讓那篤貨修身養性，這麼些功夫，竟都修到那腚上去了么？」手上符篆微轉，身形竟憑空消散！那光頭漢子亦凝息屏氣，化為一道疾雷，向城中趕去！
太和城東直門外神武軍營地，忽有一髮髻散亂的男子持著南詔皇帝符明的符節縱馬闖入營中，一路奔行到中軍帳前，方才急急跌入賬內，見到正襟危坐在案前伏案索讀兵書的鐵元將軍，方才跪於案前，急急報道：「珈藍寺法會有妖人闖入為亂，陣前連斬幾位大將，形勢威逼，還請神御大將軍速速前去護駕！」那面如赤棗的將軍聞言不由雙目圓睜，怒斥道：「那珈藍寺的輪法王竟是吃素的不曾？」說著一面著甲一面與副官令下。少頃，便有一支三十餘人的騎兵集結在營前，騎上武者皆著玄甲，手執長矛。座下竟是一隻隻身披甲胄的巨大白象引頸嘶鳴，為首一人手執精金長戟，一身猩紅甲胄，凶威攝人，拍拍身下巨象，老夥計一聲嘶鳴，青瀑一般的元氣奔涌而上，與那背上騎者赤紅色元氣浦一交匯，便水乳相融，掀起驚天氣浪！一行人攜著滔滔凶威向那東直門逼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