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弦外之音
一進皇宮,蘇霆淵整個人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身上的光芒與銳利盡數收斂,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平平常常的青年男子,並沒有什麼出眾之處。
勤政殿外面跪了寥落的幾個官員,蘇霆淵掃了一眼,心裏面大概有數,並沒有參與其中,而是選擇在通傳之後邁步走進了勤政殿。
「父皇。」
蘇霆淵恭敬行禮,斂眉順目,和在對外人的時候那個張揚的蘇霆淵彷彿不是同一個人一般。
龍椅上的人聽到聲音,微微抬眸,掃了一眼畢恭畢敬跪在前面的蘇霆淵,輕輕點頭,淡淡道:「起來吧,賜座。」
話音落下,立馬是有小太監把椅子給搬了過來。蘇霆淵也沒客氣,直接是坐了上去。
「蘇霆淵,你昨日去參加了游湖,沒錯吧?」蘇振雲也沒有藏著掖著,一開口直接是問正事。
「嗯。」蘇霆淵點頭。
「那你可知道,昨日白莞和阮曦笙二人起衝突,是因為什麼?你,又是怎麼看待兩個人之間的爭吵的呢?」
蘇振雲低頭看著手中的摺子,就像是平時閑聊一般的將這個話題給提了出來,一副根本不在意回答的模樣。
但是,蘇霆淵心裏面清楚得很,蘇振雲如果真的不在意的話,就不回刻意跟他提出來了。再加上,這事兒本來就有蘇霆淵設計推波助瀾的意思,他一下子就聽出來了蘇振雲的言下之意。
表面上。蘇振雲問的是阮曦笙和白莞兩個人起爭執的事情,實際上,蘇振雲這是聽到了白莞口中說出來的阮家和白家的關係,想要問問蘇霆淵他的看法。
當今陛下,也就是蘇振雲,其實如今正值壯年,蘇霆淵如果回答得過於精準、聰明,以蘇振雲多疑的性格來說,怕不是並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若是回答得太過不是一回事,蘇振雲同樣會疑心不說,那些沒有眼力見的文官大臣指不定還會找著這個時候參上一本蘇霆淵德不配位之類的,一想就非常頭疼。
好在早有準備,蘇霆淵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方才是沉吟道:「以我看來的話,白家白莞畢竟先前有太多諸如此類的話語,她當下也是借個由頭髮作阮曦笙罷了,說的話語不可以全部相信。」
頓了頓,蘇霆淵繼續說道:「可是,阮曦笙無意之間流露出來的驕縱,代表阮家恃盛寵而驕極有可能並不是一件虛構的事情。阮曦笙昨日在湖心亭被懟,也算不上無辜。」
「嗯?」蘇振雲抬頭,挑了挑眉,眼中流露出一抹詫異之色,問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白家阮家如今交惡,也並非是一件壞事。太師、首輔皆是權勢滔天、權傾朝野的存在,若是二人聯手,對父皇您不是一件好事。兩家交惡,他們反而可以互相制衡。」
蘇霆淵沉吟道:「畢竟對於皇家來說,兩位重臣之間關係密切,乃是大忌。阮家和白家如今這般水火不容,反而對父皇敏來說,是一件好事。」
話音落下,蘇振雲很明顯沒想到蘇霆淵能夠說出來這樣的一番話,在原地愣了好半天之後方才是反應過來,心中錯愕之餘還有幾分欣慰。
蘇霆淵看待事情雖然相對來說比較保守和中庸,但也算是可以看到問題的關鍵點所在,觀點和意見都沒什麼明顯的問題。看樣子,蘇霆淵雖然算不上是特別聰慧,腦袋倒也不愚笨。
最重要的是,蘇霆淵話里話外並沒有對白家或者阮家其中一方有任何的偏頗,全心全意地在為他和皇家著想。如此一來,蘇振雲他心中便是放心了許多。
立太子,乃順應天時和民情,蘇振雲縱使再不情不願,也知道還是應該立太子。
在立太子之後,蘇振雲對於自己身下的這個位置也就越發在意了起來。畢竟,說句不好聽的,他萬一出了什麼事情,手底下的人心思一歪,那麼蘇振雲他就非常有可能一命嗚呼了。
沒有人會喜歡一直有人惦記著自己身下的位子,哪怕這個人是自己的兒子。
蘇振雲忍不住開始聯想自己另外幾個兒子,也就是當朝的幾位皇子,大皇子最為年長,卻沒有繼承他性格中的半點分寸,明知如今朝堂局勢波雲詭譎,仍然毅然決然下場,與阮家交好。
阮家能夠有如今的權勢,和這位大皇子的青睞也是分不開的。朝堂上的眾位都是聰明人,跟隨一位皇子進行站隊,遠遠比自己隨意選擇一方進行戰隊要穩妥得多。
還有就是六皇子,六皇子乃蘇振雲他與一位宮女一夜風流之後,宮女所生。蘇振雲對他們母子二人都並不上心,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敷衍,畢竟血脈不純正之人,註定不能繼承大統,也難登大雅之堂,沒有什麼培養的必要。
於是,六皇子如今雖然也長大了,但是和蘇振雲並不親昵,從小性子有幾分孤僻,一天到晚的不知道在想什麼。這般一來,蘇振雲對他也就更加不上心了。
這般盤算下來,似乎也知道蘇霆淵這個太子是最為合自己心意的。蘇振雲盤算了一下,內心感嘆。
思及於此,蘇振雲臉上浮現出一抹滿意的笑容,順口寒暄了蘇霆淵幾句,蘇霆淵都是點頭應下、一一回答。
終了,蘇振雲大手一揮,下了逐客令,沉聲說道:「行了,你先退下吧。」
「是。」蘇霆淵面上帶著儒雅的笑意,低聲告退。
然而,在蘇霆淵退出勤政殿,轉身的那一剎那,他面上的笑意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料峭的冰冷,幾乎要將他面無表情的一張臉襯得滿是寒意,看得人心裡直犯怵。
跟隨蘇霆淵出來的是貼身侍衛長庚,他迎著蘇霆淵去準備好的馬車,不經意間瞥見他的臉色,心下忍不住一驚。
「想問什麼?」
枕在車上的軟榻上,蘇霆淵臉色稍有轉圜,揚了揚眉峰,朝著情不自禁一下一下往馬車裡面偷看的長庚問道,
長庚自幼同蘇霆淵一起長大,數十年的情誼讓他對蘇霆淵的脾氣心知肚明,說話自然也就沒有旁人那般拘謹。
今下得了蘇霆淵應允,長庚也就不客氣了,直接開口問道:「殿下,你為何臉色這般難看,看著也不太高興?是不是陛下將昨日之事不分青紅皂白怪罪於你了?亦或者,他阻攔您干涉工部事務?」
長庚一口氣將心中所有的猜測全部都說了出來,眼巴巴地等待蘇霆淵的回答。
「知道了當朝權勢最大的兩位臣子水火不容,他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怪罪於我?」
蘇霆淵嘴角一勾,流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眼底的寒意並未消散,淡淡道:「我想要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成的。他也知道這一點,今日並未跟我提及工部那邊的事情。」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
「那……」長庚啞然。
除此之外,還能是什麼其他的原因呢?
蘇霆淵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冷,斂眉,輕聲感嘆道:「我只是覺得寒心罷了……我這個父皇,看起來仁慈、寬厚、友愛,實際上啊,比任何人都要狠心。狠心到啊,連自己的孩子都要忌憚。」
此等皇家秘事,也就只有蘇霆淵敢這般輕易地敢隨意提及,當做談資。長庚驅車回王府,張了張嘴,不敢去接蘇霆淵的這番話。
手中把玩著一對玉珠,蘇霆淵眼神迷離了起來,他想起來了自己接下來的安排,心下不由得發出一聲冷笑。
他說蘇振雲讓人寒心,而他自己呢?似乎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甚至……還要更狠一些。
想到這裡,蘇霆淵輕笑一聲,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聲音低沉:「呵呵……要不怎麼說是父子呢,有其父必有其子。希望父皇到時候知道發生了什麼之後,不要怪罪於我。畢竟……這是他自找的。」
話音落下,蘇霆淵斂眉,將眼底危險的光芒盡數隱匿。
長庚沒由來冷不丁打了個寒顫,轉移話題,主動說道:「陛下,昨日游湖,在湖心亭發生的那些事,阮家昨日夜裡出面遣人全面封鎖。」
頓了頓,長庚繼續道:「但因為我們安排了人宣揚出去,加上昨日那事確實非同尋常,現在整個長安城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輿論發酵到了這樣的地步,陛下卻仍然沒有下旨問責阮家?」蘇霆淵挑眉,一下子就聽明白了長庚提及這個話題的言下之意。
「是!」
被直接戳穿,長庚也不覺得羞惱,反而很是坦率,直接點頭道:「我就是想不明白這件事。是輿論還不夠強嗎?我們要不要再給阮家加一把火?」
「不必。」
蘇霆淵搖頭拒絕,低聲解釋道:「阮家此次事件在父皇那邊已經引起猜忌,本來就不深的信任如今岌岌可危。我們做到這一步已經足夠,再多的話,不僅不會起到什麼作用,還有可能會惹火燒身。」
「是。」長庚聽不太懂那些個裡面的彎彎繞繞,但是勝在聽話,立馬點頭說是。
「更何況……」蘇霆淵沉吟一聲,眼底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白家那妮子並不如傳言一般蠢笨無知,反而是個不好惹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