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寨子里的麻煩

林國強坐在灶台後伸拉著風箱，每牽動一次風箱都會發出吱吱聲，鍋塘里的火苗都會往上冒出一大截。橘紅色的火苗映著林國強的臉，有點燙。阿媽在灶台上忙碌著，不停說著話，手裡卻不停在翻炒著鍋里的菜。熱氣騰騰之間，林國強似乎看到阿媽的臉龐若隱若現。

「伢子，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回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我叫你阿爸去接你呀。」

「你妹兒還不曉得你回來，明天我讓你阿爸去接她回來。」

「伢子，你都27歲了，該成家了。和你一起玩到大的娃兒都結婚了，好些都有崽崽了。」

阿媽不停地在說話，林國強什麼都沒說，靜靜聽著，不時嗯上一兩聲。

他什麼都不想說，他什麼也不想去想，林國強只想這樣坐著看著阿媽。阿媽沒有察覺到林國強有什麼情緒，不時會笑一兩聲，不時讓林國強加柴火，不時又會繼續說起話來。

直到阿爸出現在廚房門口，一聲重重的悶哼聲響起，阿媽就停止了說話。

「你出來一哈，我有話和你說」，說完阿爸就轉身離開。

阿媽轉頭看向林國強，有點擔憂，林國強笑笑沒有說話，從灶台後起身然後走到阿媽身邊抱了一下阿媽。阿媽緊緊抱住林國強，然後又鬆開。

林國強走出廚房，阿爸站在院子里等他。阿爸的腰佝僂著，雖沒有拄拐但看得出這次阿爸受的傷還是蠻嚴重。不然以阿爸的性子，斷然不會打電話給林國強讓他回來。

林國強抬眼望去，整個寨子籠罩在靜謐的暮色之中，一片淡然。點點的燈光將寨子打扮得格外璀璨，不時傳來的嬉笑聲和狗吠聲交織在一起，大山裡似乎一點變化都沒有。

「你能回來，我很高興。」

阿爸深深吸了一口煙，吐出的濃煙鬱結在空氣中，就像一片小小的烏雲。林國強聞到濃烈的煙味，果真是夢境里的那個味道，嗆人得很。

「這是應該的，你們年紀都大了，你這次又受了這麼重的傷，就算再忙我也要回來的。」

林國強站在阿爸身旁，然後從兜里掏出煙盒后拿出一支，這還是林國富下午剛送給他的。阿爸從兜里取出打火機，打著火后遞在他面前，林國強就著火苗點著了香煙。猛吸了一口，煙草燃燒著發出滋滋聲。

「嗯，回來就好。回來你就能把我肩上的擔子接過去，你爺爺也會高興的。」

阿爸背著手抬頭看向遠處的大山，今夜沒有月光，遠處的大山在夜色里浮現著輪廓。

林國強吸著煙沒有接話，爺爺就睡在對面的大山裡，林國強心想爺爺看到他回來應該也是高興的吧。煙草隨著他的一呼一吸之間慢慢燃燒著，想著爺爺再看著遠處的大山，林國強覺得大山無比親切起來。

老漢那張布滿皺紋的臉掛上笑容的時候，格外喜人。

「這次回來我會待一段時間，我也想看看能不能在大山裡干點事情。書讀了這麼久，學的又是農學，總要學以致用才好。留在大城市固然有另外一番作為，但回到大山裡，我想我也能做出一番事業來。」

「呵呵，我曉得你是個幹事情的人。不過，伢子，老話說的好：老狗識道。你阿爸我在這大山裡呆了一輩子，很多事情我清楚得很，有些事情可不是你想干就能幹的成的。」

林國強聽了阿爸的話后沉默不語，阿爸的話讓他不知道怎麼反駁。

「吃飯咯，你們進來。

」

父子倆沉默之時，阿媽的呼喚打破了這安靜。林國強扶著阿爸往廚房走，林國強在進廚房前轉頭又看了一眼對面的大山。

爺爺的墓在那裡，而那些老紅軍們的墓也在那座大山裡，老漢已經守護了一輩子。

林家一家三口團聚在廚房裡，橘黃色的燈光柔和地灑滿了整個屋子，屋子裡只有三個人吃飯時發出的聲音，夾雜著筷子碰在碗沿上發出的聲音。阿爸給林國強倒了一杯酒，林國強自成年禮后就可以喝酒了，只是他不怎麼喝酒。尤其是山裡釀的米酒後勁太大，林國強每喝一次都會醉一次。為了這個林國強沒少被同輩人取笑，山裡娃子居然喝米酒也會醉。

一家人正吃飯時，村支書林大有走進了院子。

「有人在家沒？」

聽到林大有的聲音，林國強的阿爸應了一聲后便起身去迎接。

「這麼晚了，大有，你有什麼事情？」

阿爸笑呵呵地遞煙給村支書，林大有接過煙插在耳邊往廚房這邊走來。

「叔，吃飯沒有？坐下吃飯。」

林國強自然也是笑臉相迎，阿媽笑著要給林大有添飯，被林大有給攔下了。

「呵呵，吃過了，吃過了。曉得國強回來，我就過來看看。」

一家人安排村支書林大有坐下，阿爸去櫥子里取出一瓶商品酒給林大有倒了一杯。

「來，喝酒。娃兒媽，你再去炒個菜。」

「哎呀，不用了，我晚上喝了些咯。你既然倒下酒，我就陪你再喝一杯，菜就不要炒了，還有事情要和你們說。」

「有事情說？啥事情？」

阿爸聽到村支書還有事情要說，有點疑惑。

「等哈說，先走一個。來，歡迎國強回家。」

村支書賣了個關子沒有接阿爸的話，端起了酒杯，林國強和阿爸趕緊端起酒杯。三個人各自眯了一口酒，林國強瞄了一眼村支書的酒杯，那酒杯中的酒眼看著就下去了一半多。

「是這樣，再過兩個月就是收稻子的時間了，寨子里勞力不夠。我過來跟你合計一下這事咋辦，寨子里都是些老弱病幼，打電話給那些出去打工的，他們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這事把我給愁的，唉，飯都吃不下了。」

林大有端起酒杯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林國強阿爸聽了也皺起了眉頭，這事的確是個麻煩事兒。往年的時候，外出打工的青年們都能夠回來一些。但聽村支書的意思，今年回來的人可能不多。

「那僱人呢？」

林國強在一旁聽得清楚，提了個建議。

「娃兒，你出去看看，周圍的寨子的情況跟我們這差不多，都沒多少壯勞力在家。就算你想雇，那價錢咱們也受不了啊。」

村支書林大有又嘆了口氣，自顧自地又倒了一杯酒。林國強和阿爸一時也沒說話，這事兒真不好解決。稻子總不能不收吧，可偏偏又沒人，這不是要急死人嘛。

「大有叔，你也不要著急，回頭我聯繫他們看看。小一輩的人我跟他們關係都還不錯，說不定他們能回來。」

林國強勸慰道，其實他心裡也沒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