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百戲盡人生(5)
主持人按住了肚子,向大智禪師、靜芳師太、李豐糧等說道:「奸人搗亂會場,各位但請安坐勿動。吳司馬愛才下士,求賢若渴,對各位極是禮敬。各位千萬不可起疑。」徐大虎道:「姓周的是罪魁禍首,先拿他下來再說。」嗆啷啷一響,從身邊抖出伏虎雙杖,走向廳心,攻向周玉成。
周玉成被二人夾攻,忽然叫道:「看我的鐵針!」郭婉潔、徐大虎一驚,往後讓開一步,就是這麼慢了一慢,周玉成已逃得不知去向。只聽「啊喲,啊喲!」砰、砰、砰數響,屋頂跌下三名武士來,均是企圖阻攔周玉成而被他一一刺落。
瑩萍叫道:「毒死吳司馬的兇手逃了,你們怎地不捉?」眾武士大驚,都問:「吳司馬被毒死了?」瑩萍一扯郭婉潔和江晚舟的衣袖,低聲道:「快走!」三人沖向廳門。三人奔出大門,幾名武士上來攔阻。郭婉潔揮軟鞭卷倒一人,江晚舟左掌拍在一人肩頭,掌力一吐,將那武士震出數丈,跟著右腳反踢,又踢飛了一名武士。
此刻天已大明,府門外援兵陸續趕到。三人避入了一條小衚衕中。江晚舟道:「燕子姐姐失了愛子,不知如何?」郭婉潔道:「那姓蔡的老頭派人將燕子姐姐和兩個孩兒送給吳司馬,我途中攔截,一人難以分身,只救了燕子姐姐出來。」江晚舟道:「那好極了,多謝你啦!」郭婉潔道:「我將燕子姐姐安置在城西郊外一所破廟之中,往返轉折,由此到得遲了。」江晚舟沉吟道:「那蔡明威不知如何得悉燕子姐姐的真相,難道是我們露了破綻么?」瑩萍道:「定是他偷偷去查問燕子姐姐。燕子姐姐昏昏沉沉之中,便說了出來。」江晚舟道:「必是如此。吳司馬在會中倒沒下令捉我。」郭婉潔道:「若不是瑩萍妹妹施這巧計,只怕你難以平安出此府門。」江晚舟點了點頭道:「咱們今日搞散吳司馬的群英會,教他圖謀成空,只可惜讓周玉成逃了。」轉頭對郭婉潔道:「這惡賊身敗名裂,阿潔……你的大仇已報了一半,咱們合力找他,終不成他能逃到天邊。」
郭婉潔黯然不語,心想:「我的身份已顯,豈能再長時跟你待在一起。」瑩萍道:「少時城門一閉,到處盤查,再要出城便難了。咱們還是趕緊出城。」當下三人回到下處取了隨身物品,牽了王怡丹所贈的赤狐馬。三人知道追兵不久便到,不敢在宅中多作逗留,趕到城門,幸好閉城之令尚未傳到。出得城來,由郭婉潔帶路,來到王春燕安身的破廟。那座廟宇遠離大路,殘瓦頹垣,十分破敗,大殿上的神像青面凹首,腰圍樹葉,手裡拿了一束青草放在口中作咀嚼之狀,原來是嘗百草的神農氏。郭婉潔道:「到啦,這是座神農廟。」
三人走進廂房,只見王春燕躺在稻草上,奄奄一息,見了三人也不認得,只是不住口低聲喚道:「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瑩萍搭了搭她的脈搏,翻開她眼皮瞧了瞧。三人悄悄退出,回到殿上。瑩萍低聲道:「不成啦!她受了震蕩,又吃驚嚇,再加失了孩子,三件事夾攻,已活不到明日此刻。」
江晚舟瞧了王春燕的情狀,便是瑩萍不說,也知已是命在頃刻,想起昔日陳慶堂中她相待之情,不禁流下淚來。他自在司馬府中聽說郭婉潔已有婚約,心中一直鬱郁,此刻眼淚一流,觸動心事,竟是再也忍耐不住,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瑩萍和郭婉潔如何不明白他因何傷心?瑩萍默然道:「我再去瞧瞧燕子姐姐。」緩步走進廂房。
郭婉潔與他相處,見他從來都是揮灑自如,豪氣干雲,何時留出這等兒女情態?不由得眼圈一紅,顫聲說道:「多謝你待我的一片……一片……」說到這裡,不知如何再說下去。江晚舟淚眼模糊的抬起頭來,說道:「你……你難道不能……不能……等殺了那個周玉成,報了父母大仇……」郭婉潔搖了搖頭道:「這是母親和師父的意思。」說著長長嘆了口氣。兩人呆對半晌,心中均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郭婉潔低聲道:「瑩萍人很好,待你也很好,你要好好待她。你以後別再想著我,我也永遠不會再記到你。」
江晚舟心如刀割,說道:「不,我永遠永遠要記著你。」郭婉潔道:「徒然自苦,復有何益?」一咬牙,轉身走出廟門。江晚舟追了出去,顫聲問道:「你……你到哪裡去?」郭婉潔道:「你我不過萍水相逢,你又何必管我?此後便如一年之前,你不知世上有我,我不知世上有你,豈不幹凈?」江晚舟一呆,只見她飄然遠去,竟是始終沒轉頭回顧。
江晚舟身子搖晃,站立不定,坐倒在廟門外的一塊大石上,凝望著郭婉潔所去之處,唯有一條荒草小路,黃沙上印著她淺淺的足印。江晚舟心中一片空白,似乎在想著千百種心事,卻又什麼都想不出來。
也不知道了多久,忽聽得前面小路上隱隱傳來一陣馬蹄聲。江晚舟一躍而起,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她又回來了。」但立即知道是一廂情願,郭婉潔去時並未騎馬,何況所來的又非一乘一騎。但聽蹄聲並非賓士甚急,似乎也不是追兵。過了片時,蹄聲漸近,九騎馬自西而來。
江晚舟凝目一看,只見當先一人五十來歲年紀,容貌清癯,不是大司馬吳冀又是誰?
江晚舟一見吳司馬,心下怒不可遏,暗想:「此人權傾朝野,在詹廷說一不二。他對燕子姐姐負情薄義,害得她家破人亡,命在頃刻。只是他以大司馬之尊,忽然來到荒郊野外,隨從必定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嘿嘿,我又有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