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她來了
時至月末,高鹿陽頒下了詔書,命蕭澤為帥,帶領八萬將士平反北部叛亂。
出兵之時,從東門出發,街道上一時間圍滿了圍觀的百姓,一時間好生熱鬧。
而蕭澤騎馬走在軍隊最前列,一身御賜的褐色盔甲,劍眉星目,面色沉穩,頗有大將之風。
蕭澤母親原本就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生出的蕭澤自然也是俊美無雙,這也是之前卿若心儀蕭澤的原因之一。
如今沒了卿若這個污點,年紀輕輕又奉命為將,倒是憑空多出來不少愛慕他的女子,在這圍觀的人群里,就有不少暗送秋波的愛慕者。
不比城東大街的熱鬧,傅府後院此刻倒是安靜極了。
奉秋拿著厚厚的兔絨披風,無奈地看著停駐在橋上的傅茗煙,搖搖頭。
已入深秋,這橋下的塘中都是些變黃髮黑的枯荷。
比起院內開的正盛的桂花和參差綻放的秋海棠,這枯荷屬實沒什麼好看的。
可偏偏傅茗煙不覺得,一身單薄衣裳,似是不知寒意般,扶倚橋上,痴痴地盯著那橋下的焦黃桿兒看。
「姑娘又不注意自己的身體了,這麼冷的天,還跑出來作甚。」奉秋抱怨著,卻又極其貼心地將披風給傅茗煙披好。
這兔絨披風還是去年濮陰郡主送的。
服侍自家小姐多年,奉秋越發覺得自己成了個多事的嬤嬤,萬事都得為傅茗煙操心著。
可就算她每日提一百二十個心去貼心照料,自家姑娘這病反而還越發嚴重了。
「今日,阿若也沒來嗎?」傅茗煙突然冷不丁問出這麼一句。
奉秋搖搖頭,安慰道:「最近王都動蕩,郡主近來想必是脫不開身。」
「也是,先皇那般疼阿若,如今被人毒害身亡,想必阿若心裡也難過得緊。」傅茗茶撫了撫橋上的雕花紋路,便打算回房休息。
「茗煙!」只聽一聲喚她,下一秒就瞧見卿若繞過紫竹叢,向她們這個方向蹦跳跑來。
原本略帶黯然的眼睛忽而明亮起來,傅茗煙從橋上走下,含笑道:「慢點,這麼急作甚。」
「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卿若獻寶似把一個油紙包給傅茗煙看,又拉著對方走到檐下的小桌旁。
「東市『砌雪食舍』新上的紅蕊秋餅。」
所謂紅蕊秋餅不過是加了秋季應季的桂花菊花作輔料,再用紅色的乾花碎末點綴成花蕊的一種甜食。
傅茗煙掩著桃花似的薄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難為你,沒回來就是為了給我送吃食的。」
卿若道:「還不是為了讓你老實喝完,怕你苦著。」說完便遞了一塊給傅茗煙。
「今早的葯可喝下了?」卿若見對方點點頭,這便放心了,又道:「若不是路上剛好撞了熱鬧,今日本來應該來得更早些的。」
傅茗煙輕咬了一口,問道:「什麼熱鬧?」
傅家在東市和南市中間,聽不見東市的喧鬧。
卿若道:「蕭澤今日帶兵出征,城東那大路上,現在可全是人,也不能騎馬,我可是擠了好一會才勉強擠了出來。」
「蕭澤?他如今當上將軍了?」傅茗煙常年居住在別地養病,對黎都的事了解甚少,更別提朝中官員調動這種事了。
「算是吧,傅伯伯沒說過嗎?」卿若點點頭。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體不好,阿爹怕打擾我休息,本就鮮少來我這院子,來了也只會問我身體情況和膳食藥材,怎麼會和我說朝堂上的事。」傅茗煙道。
「也是,蕭澤本來還是個營中副尉,今年秋時卻不是怎麼發了瘋,竟自己跑去了聖人那討旨請帥,還不顧蕭家上柱國反對,為了帶兵打仗還從蕭府搬了出來。當真奇怪。」卿若說道。
「原是這樣。」一提起蕭澤,傅茗煙便忍不住開口問道:「阿若,如今我再問你一句,你可得老實回我。」
卿若老實點點頭,意道:「嗯,問什麼?」
「你對蕭澤可還有那份心思?」傅茗煙擦了擦放下甜食的手,問道。
卿若吃秋餅的動作一頓,倒是好久沒人問過她和蕭澤的事了。
「害,怎麼突然問起這茬了。」只稍片刻,卿若又大大咧咧笑了起來。
「你上次帶的那支簪子,是墨玉送給你的吧。今日怎麼沒戴?」傅茗煙道。
今日的卿若戴得是一隻普通的素紋銀簪。
「戴了幾日,金簪果然不適合我,還是這普通的銀簪簡單些。」卿若道。
「那便不多問那金簪,我只問你對蕭澤現在如何感情?」傅茗煙依舊逼問道。
「我……」
喜歡嗎?好像不如之前那般炙熱愛慕。
不喜歡了?可是今日看見他意氣風發的模樣,還是會有些悵然若失的難受。
「我不知道。」卿若垂下了眼睫。
自從她與墨玉大婚後,自從她撞見蕭澤兩人琴瑟和鳴時,她便盡量讓自己不去想她和蕭澤的事,也盡量避免與蕭澤見面。
雖然同墨玉的婚姻不過是約定,等墨玉有愛慕之人時便會和離。
可是當真和離了,她還有勇氣與蕭澤重新開始嗎?
「阿若?」
「不說這個了,好沒意思的話題,我要回去了,墨玉說晚些時候要帶我去看西市的煙花,茗煙可想一同去玩?」卿若拋開那令人糾結的問題,又成一副興緻盎然的模樣。
「我這身體,哪能去西市的。」傅茗煙見卿若不願意說,便也不問了。
「也是,那明兒我再給你帶西市的玩意來。」卿若起身便要離開。
「阿若!你若不願提,也不能糊塗,蕭澤並非良人,倒是墨玉,你為何不試一試和他相處呢?」
墨玉……對呵,她對墨玉又是什麼感情呢,想不明白。
就在卿若出門的時間,墨府卻來了位客人。
等卿若回府時,墨府管家就跑來彙報,說是府上來了位尋尚書令和公子的客人。
墨府客廳里,一位女子站在廳內四處觀望,看著來往的墨府奴僕,略顯拘謹和不安,她背上綁著一把劍,一身衣服雖然精緻卻亦透露著風塵僕僕。
「這位便是那位客人。」管家對卿若說道。
「怎麼是位這般年輕的女子?您沒弄錯?可別什麼人都給放進來了。」卿若站在遠處的迴廊觀望,她可從沒聽墨玉提起過這號人,還是個這般年輕的女子。
「老奴本來也懷疑著,可是這女子拿著一塊尚書令的玉佩,說是來找尚書令和公子尋幫助的。」管家老實答道。
「莫不是什麼遠方親戚來打秋風的?給點銀兩打發走便是了。」卿若不以為意道。
管家也困惑著,他道:「老奴問過了,她說不是。現在尚書令和公子都不在,郡主您看……」
既然是墨伯伯和墨玉的客人,她雖然不算真正的墨家人,可是還得盡些待客禮數,不然穿出去,對墨府名聲也不好。
卿若命退了管家,便自己去了客廳。
女子背對著,正一臉專註地盯著牆上的字畫。她雙手相交,似是惴惴不安。
「姑娘?」卿若開口喚道。
女子應聲回頭,瞧見卿若,卻突然眉頭一皺,往後退了一步。
女子眉目清秀,膚色卻並不白皙,唇角有顆極小的痣,倒為原本平平無奇的容貌添了一番韻味。
女子只上下掃視一眼卿若,卻並未開口。
於是卿若便接著道:「聽聞你是來找墨尚書令和墨玉的,不知所謂何事,可直接告訴我,我可代為轉達。」
「不用。」女子冷冷道,不開口便罷,開口便是一股子帶刺的感覺。
好沒禮貌的女子,卿若暗自腹誹道。
可是到底是墨家的客人,卿若還是耐著心思道:「墨玉估計還得中午才能回來,那姑娘便先在這裡等候,若是有什麼需要,可直接告訴丫鬟們。」
那女子眉頭皺得反而更甚。
「那我還有事,便先失陪了。」素不認識,還這般粗俗沒禮數,卿若便也不願意與她周旋,客套兩句就打算離開。
可那女子卻突然喊道:「等等。」
語氣如同下命令一般,依舊蠻橫無理。
「姑娘還有何事?」卿若轉身道。
「你就是那個濮陰郡主吧。」女子開口只呼出她的名諱。
「是,我就是濮陰郡主,你認得我?」莫不是哪裡來的崇拜者?卿若如是想著,看這女子亦背著把劍,應該也是同為習武之人。
女子點點頭,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不知是不是錯覺,卿若竟覺得,這女子看她的眼神,更多了一絲——厭惡?!
「認得,我聽說過你。」女子緩緩道,眼神直視著她,一字一頓繼續說道:「你就是墨玉所謂的夫人是吧。」
卿若越發摸不著頭腦,夫人便是夫人,為何還要加個『所謂的』?
「沒錯。那,敢問姑娘名諱?」卿若忍不住皺起眉問道。
不知為何,這女子的話語屬實讓她覺得不自在,不同於先前的粗俗無理,現在說出來的話,反而更像是……
刻意針對她一般。
可仔細想想,她也確實不認得這女子啊。
女子道:「我叫徐晴兒,是墨玉未過門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