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便士
對於鮑德溫和安得烈來說,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
現在是次芽月,伊弗瑞克的天氣悶熱,城市上空經久不散的灰色霧霾黑沉沉的壓下來。
這樣的天氣,工廠被勒令不許開工。
「持續高溫下工作,工人會因為天氣和工作強度失去自己的生命。」一位議員在下議會上如是說。
他建議給工人們「減負」。
這條提案被除工廠主和工人外的「善心」紳士們全體通過。
上流社會的貴族老爺、貴族小姐們在文學沙龍上看了幾本前言不搭后語的「文學著作」,掉幾滴眼淚,就開始倡導減輕工人的負擔。
沒人在意被停工的工人們沒有收入來源會面臨怎樣的下場。
老爺們當然只在意自己!
幸好鮑德溫和安得烈所在的北岸機械製造場和「瓦倫幫」有著「深度合作」,即使在這樣艱難的時期也不必擔心真的被餓死。
這些天他們為了賺取1枚銅便士費儘力氣,即使如此還是餓到兩眼昏花。
就在他們計劃著對住在同一間棚屋的青年下手,把他分割成材料賣到東區的黑心醫生診所的時候,轉機出現了。
約十天前,安德烈從他們的頭兒那得到了一項找人任務。
『男性,丹莫人長相,眸色棕褐,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唇色泛青。報酬10銀便士。』
一條信息的報酬是4枚銅便士,如果能找到這個男人的藏身地址,就會得到整整10枚銀便士!
10枚銀便士!
這意味著整整三個月不需要工作!
剩餘的錢還可以從低矮髒亂需要和16位工人睡在一起的南岸通鋪,搬到八人一間的聯排房屋。
「我帶你去賺大錢!」安德烈找到鮑德溫,對他誇口。
他把從頭兒那得到的承諾又對鮑德溫重複了一遍。
為了這10枚銀便士的報酬,鮑德溫和安得烈在這短短10天幾乎跑遍了整個伊弗瑞克。
毫不意外的,他們沒有任何收穫。
唯一的意外是今晚。
他們在東區酒館用廉價的南威爾啤酒狠狠犒勞疲憊的神經后,遇見了一個不長眼的老傢伙。
確實是不長眼睛,這個老傢伙是個瞎子。
如果按照以前的規矩,在東區「蒂諾幫」的地盤,他們要夾著尾巴做事,不能給「瓦倫幫」挑事的機會。
可偏偏安德烈得到了一個消息。
伊弗瑞克某位大人物的幼子,在」蒂諾幫「的地盤出了意外!
「蒂諾幫要完蛋了!他們這下可是得罪了大人物!」
安德烈的頭兒醉醺醺的對他許諾。
「馬上南岸也是我們瓦倫幫的地盤了!找到了那個人,到時候我的位置就是你的!」
揚名立萬的機會就在眼前,可安德烈卻浪費了整整十天的時間。
他甚至連這個丹莫男人的影子都沒摸到!
『眼下青黑,唇色泛青。』
這個丹莫男人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在這樣的時刻,一個噁心、醜陋、乾癟的瞎眼老頭被牽怒是再合理不過的情況,安德烈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足夠仁慈了。
他一邊漫不經心的想著,一邊揮手又給了這個瞎眼的老傢伙狠狠來了一下。
這個倒霉的老頭似乎承受不住這樣的力氣,他順著安德烈的力道被砸向地面。
幸運的老傢伙,他並沒有沒有死,只是斷斷續續的咳了起來。
他的聲音嘶啞的像一隻瀕死的渡鴉。
沒有斷肢、沒有流血,只是簡單的發泄一下怒氣。
反正「蒂諾幫」要不行了,接下來他安德魯也要繫上白色汗巾,成為一個「頭兒」。
教訓一個瞎眼老頭有什麼問題嗎?
「安德烈,你在說什麼?」
鮑德溫是安德烈的同伴,這個丹莫大個子的腦內似乎沒有思考這個選項,只會聽從安德烈的指揮。
此時鮑德溫和安德烈剛剛離開那個瞎眼老頭所在的街道,正要前往他們在東區的一個臨時蝸居地點。
「沒什麼。」安德烈懶得和傻大個鮑德溫解釋他只是在自言自語。
「我去那邊放個水,你幫我看一下周圍。」
安德烈背對正在警戒的鮑德溫在巷尾站好,他試圖將工人褲腰上兩根繩子繩結的地方解開,卻因為今晚多喝的那幾杯南威爾啤酒持續性的手抖。
直到第三次嘗試他才將繩結成功解開。
他邊吹著口哨邊隨意掃過周圍擺放雜亂的垃圾。
過分黑暗的周圍,有一個不知名的存在因為月光的照射在地上閃閃發光。
是一枚銀便士嗎?安德烈的心臟怦怦跳動起來,他覺得這是七神的某種暗示。
安德烈抖了抖手,顧不得系好褲子。
他快速靠近試圖拾起那枚銀便士,被酒精麻痹的身體甚至控制不住的晃了晃。
站在巷口的鮑德溫聽到動靜。「安德烈?沒什麼事吧?」這個丹莫大高個在擔心自己的聰明朋友是否遭受什麼了意外。
「閉嘴!鮑德溫!」安德烈大吼出聲,他的聲音甚至驚動了巷子里睡著的老鼠。
「這裡什麼事都沒有!沒我的命令不準回頭!」
誰會願意和傻子平分財富?
他撿起那枚銀便士塞進懷裡,卻因為過於急切讓硬幣滾落到了更遠的地面。
「該死!」
安德烈罵了句俚語髒話,他跪趴在地上,直接爬到那枚銀便士面前,試圖再次將這個銀色「美人」收入懷中。
拿到了!
他摸著這筆七神送來的財富,開始在腦內盤算,計劃明天去薔薇旅館找幾個妞兒好好玩玩。
直到他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脖子那裡流了下來。
一切都發生的很突然。
安德烈覺得自己所有的感官都開始抽離,聽覺、觸覺、味覺、嗅覺還有視線開始模糊混亂。
耳邊的聲音從清晰變成模糊雜亂,似呢喃低語,冰冷和麻木感將他淹沒。
有人從安德烈的背後捂住了他的嘴,然後從他的懷裡取出了那枚銀便士。
這雙手甚至還在發抖!
這次他清晰的感覺到,一把尖銳的、鋒利的武器狠**入他的後背。
劇痛感終於向他的大腦席捲而來。
殺了他!殺了他!
安德烈試圖怒吼出聲,可最終他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可悲的是這樣的聲音都消失在執刀者的手下。
這雙手已經不再顫抖了。
安德烈什麼也沒有了。呼吸逐漸停止,眼前的畫面也暗下來,耳邊的低語也開始消散,
他再無意識了。
卡里把屍體放在地面,脫掉了因為沾染血液散發著不詳味道的襯衫。
那枚銀便士和其它零碎的、會引起注意的小玩意都被他丟在了襯衫上。
他吸了口氣,將匕首上的血跡擦拭乾凈,然後再次握緊了那把銅質匕首。
「還剩一個。」卡里對自己說。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