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序曲（三）

餘生做了個夢，她夢到去釣魚的時候掉進了一個山洞，山洞四周石壁上全是熠熠生輝的星辰，腳底下是青蔥的草叢，紫色的大芭蕉葉子搖曳著，上面掛滿清冷的露珠。突然一陣雪飄了下來，寒風蕭瑟，她打了個哆嗦，醒了。

原來是被子被踹掉了。

六點二十，天還沒亮，余媽媽在廚房忙著煮早餐。餘生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今天已經放假了。今年放假放得早，離過年還有整整二十天，而且今年冬天不算冷，南方小城白天的太陽像個小暖爐整日掛著。

她把被子扯回來，決定再睡上一會兒。

再醒來的時候余爸余媽已經去上班了。餘生去鍋里端出還熱乎乎的早餐，今天媽媽煮的是粉腸瘦肉粥，上面那層蔥花已經變得黯淡了，但是味道是超級好的。

小孩子的釣魚遊戲很簡單，林清堯是搗鼓這些東西的行家，陳家譯到他家前，他就已經削好了青幼的幾桿竹子，拉好魚線，魚線離末端20厘米處綁了一小塊泡沫，魚鉤則串在魚線末端，像模像樣。

「餘生」

陳家譯叫餘生的時候跟林清堯完全不一樣，陳家譯的聲音好聽，不像林清堯那麼聒噪。

餘生起來的時候隨手穿了件小熊外套，整個人毛茸茸的，柔軟而細碎的黑髮襯得皮膚更加白皙。

「準備一下，我們要出發了。」陳家譯指了指餘生的衣服。

「好，很快」

魚塘確實很大，但氣氛略微有點尷尬。餘生望了一眼裝滿一大桶羅非魚在撲騰著，有種無語問蒼天的感覺。她老早就預想到了這種結果，但是還是被林清堯三兩句話就給忽悠了。

她想，下次林清堯再提出這些聽起來就莫名其妙的建議，還是要當斷則斷地拒絕他。

不過還好，今天天氣不錯，天空藍得沒有一絲雜質。

「下個學期我要轉學了」托著腮幫釣魚的陳家譯冷不防冒出了一句話。

「什麼？」林清堯跟餘生異口同聲。

「因為爸爸工作調動的原因，下學期我要轉出去了」

「誒，最後一個學期還能轉學嗎？」林清堯問。

「可以，學校那邊已經聯繫好了，手續我媽媽已經在辦了」

「轉去哪裡？」一瞬間的落寞被餘生藏了起來，她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像關心一個朋友一樣。

陳家譯放開撐著腮幫子的手，給了餘生一個大大的微笑，「放心，不遠」

「那」

那我們還有機會一起上學嗎？

要衝出口的話餘生終究沒有問出來，陳家譯見她想說不敢說，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捏了捏她的臉，說：「就在c小，到時候咱們還可以考一個初中。」

林清堯早就放下了手上的魚竿，「兄弟，山水有相逢」

大大小小的羅非還在桶里撲騰，三個人商量了最後還是把它們倒回了魚塘，餘生只留了幾條小小的，打算放在媽媽養綠植的瓶子里。

回來后的幾天，餘生都悶悶不樂，余媽媽看在眼裡但是也沒有多問，余媽媽覺得，餘生很快就是初中生了，要有處理自己情緒的能力。

但是她還是沒忍住，偷偷打電話問了一下林清堯她們出去玩的那天有沒有發生什麼異常情況。林清堯跟流水賬一樣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聽完之後余媽媽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轉眼到了回校拿家庭報告書的時候，陳家譯沒有出現，他的獎狀及家庭報告書由林清堯代領。

班主任交代完假期注意事項之後由剩餘的兩科主科老師分析考試情況及布置寒假作業。

陳家譯和林清堯英語最後都拿了滿分，第三名是班裡另外一個女生肖語昕，英語老師兌現了考試前的承諾，前三名有獎勵，獎勵就是可以免費到他家學電腦。

餘生很有興緻，學校開設的電腦課一周才一節，而且都被老師限制死了，聽課的時候只能按照老師的思路操作。

林青堯把家庭報告書和獎狀送到陳家譯家裡的時候，陳家譯媽媽剛好帶著陳家譯回來。

「林阿姨好」

陳家譯媽媽是個中學語文老師，修長的身材，一條過膝的連衣裙搭著一件半正式的西裝外套，嚴肅之餘又很親切，大概是常年當班主任的緣故。

「清堯，進來坐一下吧」陳媽媽摸了摸林清堯的頭髮，笑著說。

「謝謝阿姨，我給家譯帶家庭報告書，就不進去坐了。」說完還給了陳家譯一個眼色。

「媽，你先去忙吧」

「好，你們聊」

「吶，這是你的獎狀，這是你的家庭報告書」林清堯把東西遞給陳家譯，順便給說了幾個科目布置的作業。

「作業那些家長應該會收到統一的通知」

「對了，英語老師之前不是說考前三有獎勵嗎？就是獎勵前三的到他那裡免費學一個星期的電腦，除了你，還有餘生和肖語昕，她們應該都去。」

陳家譯望了一眼媽媽進門的方向，有點猶豫。

林清堯走了之後，陳家譯把獎狀和家庭報告書拿給了陳媽媽。成績都很不錯，陳媽媽從來沒有擔心過分數上的事情，老師的評語都大同小異，陳媽媽只讓陳家譯繼續努力。

「媽，英語老師獎勵了前三的同學去他那裡學電腦。」

「噢，電腦你不是早就會了嗎？」

「我想去。」

「但...」陳媽欲言又止，想到兒子下學期就要轉學了，可能也有自己難以割捨的人和事吧。

「行，你去吧，但是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陳媽半蹲著跟陳家譯齊平，親昵地幫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笑著說。

聽話，優秀，陳家譯身上的這些標籤讓林殷十分驕傲，但那些流著眼淚練琴的日子對陳家譯來說卻是一種折磨。他渴望跟林清堯一樣在公園上撒歡，他的童年大多數課後的記憶都是媽媽帶著他見各種藝術老師，在不同的培訓班學習各種課程。

餘生的出現讓他知道了另外一種可能性，她熱烈而又簡單，耍小性子、發起脾氣一點都不含糊，她的關心直白而純粹，至少在他眼中是這樣。

陳家譯的疏離感來自於老師的重視與寵愛，在很多同齡小夥伴的眼裡，他就是神壇上的學生，除了從小一起玩的林清堯，餘生是第一個離他那麼近的人。

他覺得，所有相遇都是有理由的。

餘生沒有自行車，陳家譯擔下了過來接她的任務。餘生很想拒絕，因為最近她有點...胖。沒等她找到理由，陳家譯就把電話蓋了。

實際上，想要去的話餘生也真的沒理由拒絕，因為她沒有自行車，爸媽一早就要去上班了，也帶不了她。

第二天，餘生挑了一件相對來說輕一點的外套，想起這個舉動她覺得自己有點傻，但是那個時候她並沒有想到這些。

張老師家就在餘生幼兒園隔壁，自行車出去大概半個小時的路程。培訓九點正式開始，餘生跟陳家譯到的時候，肖語昕跟二班的一個同學已經到了，張老師帶兩個班，參加這次學習的一共六個人。

除了學習一些電腦操作技能，張老師還順便給他們開了一下小灶，七天的時間算是有滋有味地過去了。

跳脫的餘生在陳家譯身後嘰嘰喳喳，說的話不著邊際難以回應，起初陳家譯還一句句回答著，後來都只是笑笑由著她說。

餘生內心總是很慌亂，她在電視里看過太多告別是沒有再見的，她拚命想抓住一些東西，但好像什麼都抓不住。

新學期，背著書包同行的只剩下兩個人，林清堯還是那麼鬧騰，餘生卻懶得跟他吵鬧了。

有些人來了，走了，時間沒有注意，你記在心上了，好像就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