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探視殺人犯(2)
第二天,鄭援朝醒來,頭昏昏沉沉的,有點隱隱作痛。是昨天酒喝得太多了。連忙起身看那塊玉石毛料。掀開床單,它還在,靜靜地躺在床縫間。心裡不由一陣陶醉。昨天的事不是夢。他連忙洗漱,李伯的兒子馬上就到。
李伯的兒子不知道鄭援朝有什麼事,突然要用錢,也不敢耽擱,一大早便來了賓館。他說:
「你有什麼急事?」
雲南瑞麗是玉石的集散中心。商人們互通有無,大家攀比著,尋找著,都想購得價廉物美的玉料。但凡一件要緊點的貨物出現,都會引起客商們的注意。貨貴重了,就沒有秘密,貴重的毛料叫價幾許,實物現在某人之手,客商們都知道。
鄭援朝並沒有接李伯兒子的話茬,神情少不得炫耀,他說:
「聽說瑞麗有一件重貨,體態頗大,有十多公斤重。」
李伯兒子有點懵,思忖許久,面帶猶豫地望著鄭援朝說:
「沒有啊,我沒聽說過。」
麗建中和岩諾不做賭石,不在五行中。這塊玉石毛料從緬甸過來,這也不奇怪。鄭援朝試圖再點破一點,他說:
「開了窗的,有翠面。」
李伯的兒子思忖片刻,如夢方醒,他拖長聲說:
「啊......,想起來了。是的,有一塊十多公斤重的毛料。對,是開了窗的,有翠面。」
「這就對了。」鄭援朝驕傲地一笑,神秘地看看李伯兒子說。
李伯的兒子並沒有猜出鄭援朝的用意,他不經意地說:
「聽說最近給搗鼓到城西一帶去了,你可千萬注意。」
李伯兒子這麼說,鄭援朝就不明白了。他說:
「你說注意是什麼意思?」
「那是一塊開山石,離炮口太近,都給震裂了,下刀就是一包渣。你可千萬別讓騙子給騙了。」李伯兒子解釋說。
轟地,鄭援朝的頭大了。一時茫然不知所措,痛苦地低下了頭。商人做生意,輕利重智商。商人被人騙了,損失事小,同行知道,會被嘲弄你的智商。一口氣憋在鄭援朝的胸中,他拚命地咽下去。他不想被人嘲笑,李伯的兒子什麼時候離開,他沒有注意到。他連忙去找麗建中,按他說的房間,敲門,沒有人。賓館小,就三層,鄭援朝挨個地去敲門,找遍了賓館所有的房間,沒有姓麗的蹤影。無可奈何,鄭援朝到服務台去問服務員。服務員查了,賓館的旅客中,壓根就沒有一位姓麗的。鄭援朝給服務員形容了麗建中的容貌,服務員說:
「您說的這個人,常在這一帶轉悠,從來不在賓館住。」
鄭援朝慌了,立即乘車趕往城西的小村,房屋還在,大門開著,裡外沒有人。看見過來一位阿婆,連忙過去,問道:
「阿婆,請問岩諾到哪兒去了?」
阿婆疑惑地盯住他,大半天了,似乎明白了,她說:
「岩諾嗎?好像是傣族人的名字,這個村子住的都是漢族。」
鄭援朝愣了,原來這不是岩諾的家。他問阿婆:
「阿婆,那這房子呢?」
「這房子是我家的,舊了,沒有人住,夏天看菜瓜的時候用一下。」阿婆說完,自顧慢慢地回村子里去了。
鄭援朝愣住了,原地獃獃地站到了天黑。他覺得鼻孔有東西在蠕動,似兩條蟲子向外爬,用手一抹,是鼻血。鄭援朝有這個毛病,心急上火,就流鼻血。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賓館里。麗建中和岩諾帶著錢,早已逃之夭夭,估計一時八刻也找不到他們。那塊令人心動的毛料石還在,這算是狠狠地砸在了他的手中了。在瑞麗,怕是人人皆知,就是賠錢,也沒有人要。鄭援朝不能聲張,帶著玉石毛料,悄悄地返回尉市。
回到尉市,鄭援朝痛定思痛,手裡的資本,無法購得像樣的玉石毛料。尉市人眼拙,低價脫手,說不定可以挽回一些損失。轉而一想,他更愁了。這塊毛料,如果叫價太低,眼拙的人勢必懷疑。叫價高了,一定會驚動明眼人,到時大家一評說,不就露了。毛料石照舊死死地砸在自己的手中。
鄭援朝傷了元氣,每每呆在家裡,借酒消愁,不願意露面。
常順發,在農機廠的時候,是鄭援朝的車間主任,相交甚好。他和鄭援朝一樣,整改下崗,出來做了生意。常順發做服裝業,順風順水,生意做得紅紅火火。聽說鄭援朝回到尉市,幾天不見露面,便打電話過來詢問生意的情況。服裝業的門檻低,加入的對手越來越多,常順發久有開拓市場的意思。覺得鄭援朝做珠寶還行,聯繫他就多了一點。他約鄭援朝出去吃飯,鄭援朝有了主意。吃完飯,鄭援朝帶常順發來到家裡,好茶伺候。常順發看見鄭援朝的屋裡擺著一大坨東西,用紅綢蓋著。十分好奇,問鄭援朝說:
「什麼東西?這麼金貴。」
鄭援朝坐著,動都沒動,淡淡地說:
「掀開看看。」
常順發掀開紅綢,一下子驚呆了。他沒有做珠寶生意,可是他的兩位朋友都在做珠寶生意,一位是鄭援朝,另一位是左成俊。當初在農機廠的時候,常順發是車間主任,他倆是他的左右手。左成俊能力強,稱「右手」,鄭援朝就稱「左手」了。有二位珠寶商伴著,耳濡目染,常順發這個外行也成了內行了。他覺得指甲蓋大一塊的戒指就值幾萬。鄭援朝弄來這麼大一塊玉料,得賣多少錢呢?他激動地圍著玉石料轉來轉去,搓著雙手感嘆地說:
「唉呀,這可好了,這一次你可賺大發了。」
近年,服裝業群起,競爭激烈,服裝業的利潤不盡如人意。常順發意欲開拓業務,一直關注著鄭援朝的生意。鄭援朝的心裡非常清楚。他說:
「活太大了,走著走著就走不動了。頭痛。」
常順發心貪,在朋友中頗有名聲。感到鄭援朝有求人之意,他琢磨著,少借點行,多了就說沒有。擺在眼前的這一塊石頭,讓常順發改了主意。他決定分文都不借給他,逼他找人合作。他試探著說:
「沒有大升子,你就敢要一籮米。事先也不找人合計合計。」
鄭援朝聽出常順發的話裡有話,猜透了要向常順發借錢無望。便順著他的話意,說:
「這不找你商量哩么。」
常順發知道鄭援朝被錢困住了,正中下懷,他滿意地說:
「看看,看看,我們兄弟還是有情分的,你發財沒有忘了兄弟們。這就好,這就好。」
鄭援朝知道常順發答應了合作,他不著急著說話,一任常順發在石頭前面轉悠。
常順發激動地圍著石頭轉,他覺得,這塊寶貝,將會有他的一半,他又不急等用錢,把寶貝放在手裡,等著它自己慢慢地漲,漲得足了,一發拋售出去,賺得它盆滿缽滿地。他說:
「我說援朝,什麼和氏璧啦,非洲之星啦,都有名字。咱們這個寶貝,也得起個名字,要大氣一點,敞亮一點。」
「現在哪有時間啊,要起名字,也得等它去皮、車工、打磨拋光,加工完了以後,才可以命名。」
「是的,是的,我看這件寶貝,放在你這裡太扎眼,怕不安全。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先租一間房子......,啊不,乾脆買它一間住所,藏起來。反正我是做服裝生意的,人不在意。」常順發要多精明有多精明,只要一談合作,就先把貨壓在手裡,掌握主動。說完,他看著鄭援朝。
「還有一件貨,落在了雲南瑞麗。當時手頭緊,只放了定金,得趕快拿回來。」鄭援朝說。
常順發一聽說還有貨,異常興奮。他仍在盯住那塊玉石毛料看,頭抬也沒抬說:
「多少?三十萬夠不夠?明天早上過來拿。這事就這麼辦了。」
常順發習慣了工廠領導的脾氣,只要心裡高興,一問一答,壓根就不考慮別人的意思。常順發臨走,扔下一句說:
「援朝,明天我去買房,到時把貨搬過去。」
鄭援朝去雲南瑞麗走後,常順發便張羅買房。幾經篩選,在一個舊小區購得一所。房子在一樓,靠著圍牆邊,門前小樹排排,靜謐又隱蔽。把那塊玉石毛料,擺在大廳靠牆的地方。綠色有翠面的地方,放一疊舊報紙。外人看了,以為就是一塊奇石。他們覺得,有明有暗,還算隱秘。
憶起那塊玉石毛料,鄭援朝沉思良久。他抬頭看看面前的兒子,他把電話放在耳邊,輕輕咳了一聲。今天,這塊玉石毛料找到了。它可以證明。業內又不以為它就是寶貝,只有外行人,誤以為它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要常順發命的人,一定是外行。他的一隻手搭在玻璃上,一隻手拿著電話,對兒子說:
「拿到玉石毛料,一定要告訴警察,兇手是外行。」
爸爸小小的一點動作,鄭行中的心中不由升起一些快意。十多年了,他第一次看到爸爸有了常人所有的急迫感。他說:
「還有更讓您高興的事情哩。」
鄭援朝又坐直了,面色灰冷,毫無笑意。他坐了十多年監,想了十多年。他有冤,無法證明,只有找見那塊玉石毛料,他才有希望走出牢籠。
看著鄭援朝又回到了往日的情緒,鄭行中有些懊悔,他恨自己,打算挑逗爸爸高興,賣了關子。他連忙說:
「最高人民檢察院下了文件,要複審您的案子。」
鄭援朝抬了抬眼皮。他知道,無論誰來查,都得有玉石毛料的物證。否則,任誰來,都翻不了案的。他淡淡地問:
「誰說的?」
看見爸爸有了動靜,鄭行中有些興奮,忙說:
「左君笑,她在市公安局技術鑒定中心工作。」
鄭援朝思忖良久,忽然怒目圓睜,大聲說:
「笑笑,左成俊的女兒。不要和她來往。」
鄭援朝說完,丟下電話,轉身和裡邊的警察說了一句什麼,慢慢地返回監牢,頭也不回。
鄭行中的心碎了,他本無意傷害爸爸。只是喜悅地通知爸爸,高檢要複查他的案子,忘卻了左成俊的這一層關係。害的爸爸生氣。想讓他老人家開心,得等到下一次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