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二十年前
一臉凝重的青游掀開躺在床上的嚴瀟的上衣，將他胸前已經由淤青變為暗紅的傷痕展現給了站在一側的青雲，問道：「是不是似曾相識？」...
青雲只是看了一眼，身子一凜，面露驚訝之色，獨自喃喃道：「這不可能。」
二十年前，在這雲霄閣上發生了一場異常慘烈的人與魔族的慘烈大戰，在那場大戰中，青雲就受過同樣的傷，差點一命嗚呼。
青雲嘴唇緊閉，身子搖搖欲墜，不願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青游將那觸動青雲心神的傷痕重新蓋上，寬慰道：「只是形似而已，這孩子的筋脈未斷，慧泉未毀。」
精神有些恍惚的青雲這才稍舒一口氣，不無擔心地問道：「那他這傷算不算重？」
「不重，吃幾服藥，卧床靜養一段時間，就應該無礙，」青游淺笑著寬慰道，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嚴瀟，神情突然一轉，略顯嚴肅地問道：「可青雲，你可探過他的慧泉？」
看來青游也知道了嚴瀟慧泉的樣子，青雲沒有隱瞞的必要，點了點頭。
「那你應該知道他慧泉泉水的樣子？」
泉水？上次探知他的慧泉，哪裡有什麼泉水，明明是被師傅悠然掌門給鎖閉了慧泉。
「他泉眼閉鎖，泉池乾涸，沒有泉水。」青雲直言道。
青游狐疑地看著青雲，難道他探慧泉探錯了？搖搖頭道:「你可再探一次。」
青雲同樣一副疑惑的樣子，心想肯定在這孩子身上發生了什麼，便再次一指點在了嚴瀟的眉心，二探他的慧泉。
又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嚴瀟的慧泉已有點滴泉水流出，只是這慧泉顏色異常詭異，有焦黑色，也有亮金色，看似混合在一起，其實又各自獨立。
每一滴泉水都含有這兩種顏色，泉水落下的時候，兩種顏色翻轉、糾纏，都倔強地試圖彼此分離，卻又怎麼也分不開。
細觀泉眼下的泉池，已盛有一灘泉水，黑色金色相互裹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呈現出一副太極圖的樣式。
慧泉泉水中的焦黑色，乃是極惡之色，代表著暗夜無邊，萬劫不復；而慧泉泉水中的金色，卻是上善之色，普度大眾，納福積德。
兩種極斥之色的泉水匯於一慧泉泉眼，青雲有生之年，這是第一次見，不知如何解釋。
嚴瀟的慧泉是由悠然掌門親自鎖閉，就算青雲都沒有十足把握去解鎖，現在他的慧泉開始流泉水，這就表明，那鎖閉之法已有所鬆動。
這不是自然之力所為。
「青游，幫我把他翻個身。」青雲要再檢查一下嚴瀟的身體。
兩人一同將嚴瀟翻過身去，青雲開始輕撫他的後背。
果然，嚴瀟後背兩處用於鎖泉的穴位被強行轟開。
悠然掌門鎖泉方法詭異異常，如果貿然解鎖，不得要領，必然鎖碎泉毀，人傻軀殘。
但是此時嚴瀟的慧泉已被解鎖了十之有一，儘管他受了傷，但是這傷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痊癒。
說是解鎖，其實也不盡然，不如說是卸鎖來的貼切，用另一種方法使悠然的鎖閉之法失去效果，這更需要極高的道行，如果真有這樣一個人的話，那他的修為應該至少與悠然持平，甚至更高。
想到這裡，青雲臉色陰沉的可怕。在他的記憶中，能跟悠然掌門比法力修為的，也只有那麼一個，可是他不應該出現的呀。
青游見青雲表情變化不定，心中難免忐忑，將青雲拉到一邊，好心說道:「這孩子天賦異稟，但是善惡難辨，保守起見，還是讓他做個普通人為好，就算將來罪大惡極，也不至於帶來無可挽回的災難。」
青游的建議最為保險，只是青雲不一定聽在心裡。
「這樣的慧泉，你不應該覺得很熟悉嗎？」青游又道。
「當然熟悉，那久未蒙面的青山道長，在人魔大戰之後，他的七彩慧泉就變成這樣的黑金慧泉。」青雲想起過去的人和物，就難免感慨萬千。
提起那只有一面之緣青山道長，就不得不提起青巒，可一念起青巒，青雲心中便陷入深深的哀傷、思念、遺憾之中。
想當年，青字輩道長們，青巒的修為最高，劍術已到最高境界「劍無境」，天地萬物皆可為其所用，天地萬物也皆可為劍。
如果不是二十年前的那場人魔大戰，青巒應該繼悠然掌門之後，順理成章地成為雲霄閣下一任掌門。
關於那場大戰的戰況，現在傳於民間的說法是，雲霄閣全體和其他各名門正派與魔祖無陽及其魔子魔孫大戰於這劍鳴峰。
大戰過後雲霄閣幾成廢墟，人們和魔祖各死傷無數，尤其以雲霄閣傷亡最為慘重，除了青字輩道士因為修為高深而深受重傷外，青字輩以下的道士全部戰死當場。
最終的結局是，魔族首領魔祖無陽和五大護法被雲霄閣悠然掌門及其弟子封印於分佈於大儺王朝邊境的伏魔山中，其他魔子魔孫死的死、逃的逃，已難成氣候，無法再與人類成規模地對抗。
其實真實的情況卻不是這樣的。
魔祖無陽的法力高深莫測，陰損毒辣，雲霄閣青字輩道長在將他的五大護法各個擊破之後，才與師傅悠然掌門合力與他對抗。
魔祖無陽實在難纏，眾人與之大戰三天，仍然不分勝負，很多門派因為修為不夠或者喪失戰力而提前退出戰鬥，只有雲霄閣的人一直堅持與之戰鬥。
大戰的尾聲，悠然掌門和眾青字輩弟子，在都身負重傷的情況下合力布下善劫無相陣，試圖將魔祖無陽封印百年，雖然這不能徹底殺死無陽，但是卻能保人間百年太平。
以當時的危急情況和雲霄閣剩餘人員的戰力，將無陽封印已經是最好辦法，如果讓他跑了的話，那五年之內，他法力必將恢復，捲土重來，繼續帶領魔祖為禍人間。可那時各名門正派是否恢復與魔祖一戰的能力，尚不得知。
可作為青字輩道長之中修為最高的青巒卻想著畢其功於一役，將魔祖徹底消滅，為了獨自可以壓制魔祖，他不聽師傅悠然的勸阻，使用了在雲霄閣禁書《開泉錄》上所學的升泉之術，強制提升自己慧泉，使自己的法力、戰力、修為成倍增長。
升泉，本就是逆天而行，即使不自我毀滅，也會遭受天罰。
青巒就是想著用自我犧牲的方式，徹底消滅魔祖，為人間帶來生生世世的安寧。
魔祖毫無懸念地被戰力提升驚人的青巒擊殺，如果僅僅是這樣的結果，那青巒以死救蒼生的義舉必將成為流傳百世的佳話。
但是，在魔祖無陽被擊殺瞬間，魔魂碎片四散開來，正好有一片不偏不倚擊中青巒。如果以青巒正常時的修為，就算被魔魂碎片集中，也可運功自行逼出。
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如果，強制提升修為的青巒在擊殺無陽的瞬間，正常的心智已經紊亂。
就在這個時候，天雷滾滾，天地昏暗，九道紫色的閃電帶著雷霆之怒劈向大地，這幾道閃電就是要將青巒的身、神全部摧毀。
只見九道閃電在空中匯成一道粗壯的明亮刺眼閃電，方圓五十里如同白晝，勢必一擊就將青巒帶走。
可結果是誰都不會想到的，青巒體內的魔魂碎片居然借著青巒強制提升的修為和那道劈在他頭頂的帶著巨大天能的閃電迅速重生，試圖控制青巒的軀體，以繼續與雲霄閣抗衡，進而完成自己統治人間的大計。
青巒怎會讓魔祖得逞，憑藉著僅存不多的正常心智與魔祖無陽爭奪自己的軀體。並請求悠然掌門和眾人將自己和自己體內的魔祖一起擊殺。
本該殺伐果決的悠然掌門當時卻動了惻隱之心，不忍擊殺青巒。
畢竟當時雲霄閣倖存的人已經不多，兩隻手就能數得過來，能活一個為什麼不活一個呢？
魔祖無陽卻借著青巒的軀體趁機將悠然掌門擊成重傷。
擊殺附於青巒身上的魔祖無陽已是不可能，甚至結陣封印他，都因為悠然掌門的重傷而變得不太可能。
魔祖瘋狂吸收青巒逆天而升的修為，因為逆天，所以這提升的修為並無浩然正氣，卻很符合魔祖的口味。
眼見魔祖的功力修為急速恢復，而且大有超越從前之勢。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並且驚懼的氣氛四散開來之時，一名修為高深莫測的局外之人，從天而降，躍入劍鳴峰頂，獨自布下雲霄閣最高陣法善劫無相陣，將青巒困於陣中。
獨自布陣，力量畢竟有限，為了阻止魔魂逃逸，那局外之人當機立斷，以己為善劫無相陣的陣眼，將魔魂和青巒的封印於自己體內。
自此，局外人的慧泉開始發生巨變，由原來的七彩泉水變為黑色金色即混合又分離的泉水。
人的慧泉，千奇百怪，並沒有等級劃分，只知最低級的慧泉就是泉眼閉塞，無泉水流出，但是最高級的慧泉是什麼樣子，沒人敢下斷言。
七彩慧泉之上，可能是那黑金慧泉，可誰又能保證黑金慧泉上面，不會再有其他更加強大的慧泉呢。
人魔大戰結束后，局外人只在已成為一片廢墟的雲霄閣待了不足四個時辰，這四個時辰里，他用掉自己的七成修為為倖存下來的人療傷。
局外人離開雲霄閣后，就沒有再出現過。後來才聽悠然掌門說起，那局外人其實是雲霄閣的門外弟子，道號青山，天資卓絕，是悠然道長為了對付魔祖而暗地培養的一個殺手鐧，沒想到還真排上了用場。
青山是誰，青雲心知肚明。
悠然道長痊癒之後，便告誡僅存的幾位弟子，魔祖未滅，要加強修行，恢復雲霄閣有生力量，以備再戰。
青山未再出現，可是這二十年中，嚴瀟的父親嚴臨海卻顯得與雲霄閣頗有機緣，他十多年前去廣安城赴吏部任職時，雖然常規路線並不經過雲霄閣所在的平州，但他還是和家人一同來到雲霄閣，與悠然道長促膝長談，後來，勝任吏部侍郎的嚴臨海，每次外出考察官員時，都會藉機來到雲霄閣，拜會悠然道長。
生性機敏的青雲，早就對嚴臨海的身份有所懷疑，雲霄閣一直以「不涉江湖、不染廟堂」著稱，可悠然掌門卻跟一位貨真價實的朝廷正四品官員走得很近，這顯然不合常理。
青雲對嚴臨海的身份，懷疑了十多年，直到幾個月前才最終塵埃落定，得到了證實。
嚴臨海以青山的身份飛鴿傳書與雲霄閣，請求悠然掌門務必近日派人帶兒子嚴瀟離開廣安城，到雲霄閣修道。
悠然道長已經閉關，青雲接到這封飛鴿傳書之後，自知事情重大，只身前往廣安城，還好一切剛好趕得及。
讓嚴瀟在雲霄閣修道，這是對雲霄閣有恩的青山師兄弟的遺願，青雲沒有理由不答應。
嚴瀟身上說不清楚的地方還有很多，既然青山已經以嚴臨海的身份在皇城內因謀逆的罪名被殺，或許等悠然掌門出關后，可以給出一些關於嚴瀟的解釋。
「青山是因為吸收了魔魂和青巒的精元才使慧泉的泉水成為黑金色，可我們面前的這個孩子，他為何會有這種慧泉？」青游百思不得其解，既是在問青雲，又是在反問自己。
青雲即使知悉了一些內幕，也將守口如瓶，說道：「慧泉本就是一個玄物，只有我們想不到的，沒有我們看不到的。他已經通過游過明泉河的考核，那就是我們雲霄閣的入門弟子，只要加以正確的引導，應該會成為一個吸福惜福，廣播善緣之人。」
青雲堅持己見，要留著孩子在雲霄閣，青游雖有疑慮，也不再堅持，只是心中希望這孩子以後不要走上邪路。
「我又來了。」嚴瀟腦海里那詭異陰損的聲音再次出現。
「我胸前的傷，可是拜你所賜？」嚴瀟不滿地問道。
腦海里的聲音沒有一絲愧意，反而是一副有恩於你的噁心態度：「看來你不傻，那的確是我的手筆，但是我也是為你好，要不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實力，而且你現在的慧泉與過去已有所不同，這對於你將來提升修為，很有幫助。」
「你是誰，為何如此對我？」
嚴瀟疑心又起，他可不認為這個陰森森的傢伙會平白無故地幫助自己。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聲音繼續跟嚴瀟打著啞謎。
「你別躲躲藏藏，出來亮個相，讓我看看你的樣子！」嚴瀟厲聲道。
那聲音可不會被嚴瀟嚇住，冷笑道：「你對著銅鏡照照你自己。」
「等我在雲霄閣修行幾年，提高些修為，必定把你趕出去。」嚴瀟略顯幼稚地威脅道。
「你爹那麼高的修為都沒敢這樣對我，你小兔崽子哪來的勇氣口吐狂言。」那腦海之音針鋒相對道。
我爹，修為？
在嚴瀟眼裡，嚴臨海始終是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儒雅書生模樣，跟武道修為什麼的根本不沾邊。
「你是不是搞錯了，我爹是朝廷的文官，你可以說他吟詩作賦和寫奏摺的水平高，但是說修為，那你肯定是搞錯了。」嚴瀟認真地說道，打心底希望腦海里這邪物搞錯了，好離開自己。
「我被你爹整整封禁了二十年，我能搞錯這個？但話又說回來，我還得謝謝你，悠然那個老王八為了防止我覺醒，居然在你嬰兒的時候就鎖閉了你的慧泉，可人算不如天算，你強行要渡明泉河，馬上就要溺死的時候，你的前世要保你，強行開泉，好讓明泉河接受你，他要救你，也喚醒了我。」
腦海里的聲音哈哈大笑起來，這笑聲即傲然又凄厲，嚴瀟聽得五臟六腑甚是難受。
我的前世？注入林偉靈魂的嚴瀟的軀體，還承載著一個轉世。
已逐步淡化自己林偉身份的嚴瀟，苦澀又無奈，這太複雜了，自己這是造了什麼孽，是來渡劫的嗎？
自己的身世已經複雜，而家父嚴臨海的身份相比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隱藏的也太深了，難道這個世界也流行套路？
「你的前世要保你，我也要保你，我絕對不會讓你就這麼輕鬆地死掉，我要讓你生不如死。」腦海中的聲音又變得陰狠無比。
嚴瀟暗下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將這邪物驅除出自己的軀體，否則自己將永無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