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世今生(二)
「蝴蝶,我好想出去走走。」嚴瀟輕嘆一聲,道。
已是舞勺之年的嚴瀟,從一出生就沒有離開過這廣安城。四歲時,就有先生來府教授他讀書寫字,七歲時,又有武師來府傳授他劍法。
與只會教書寫字的刻板先生不同,武師閑暇之餘,還會跟嚴瀟講一些江湖上有的沒的的故事,這讓他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有時候還會冒出仗劍走天下這種離經叛道的想法。
作為為官多半輩子的嚴臨海的孩子,按照父親的規劃,他應該考取功名。
畢竟古語道,學而優則仕。
從嚴瀟八歲開始,蝴蝶就服侍他,對他的脾氣秉性甚是了解,只是微微一笑道:「等公子再大了些,嚴大人肯定會讓公子出去闖闖見見世面的。」
嚴瀟俯首看向池塘月亮的倒影,不置可否。
或許是因為年齡尚小的緣故,嚴瀟對考取功名,入朝為官尚未產生濃厚興趣,只是單純地想做個無憂無慮的官二代,有朝一日可以拿著老爹的銀子,帶著蝴蝶走遍全國名山大川。如果遇到不平之事,也可以憑藉自己的三腳貓功夫仗義出手,過一把大俠隱。
想到這裡,嚴瀟很自然地嘴角翹起。
就在嚴瀟浮想聯翩,自我陶醉的時候,跟隨嚴臨海出府的一名扈從無比慌張地奔進了府內,他一邊跑一邊喊著:「嚴夫人,嚴夫人,快帶著公子離府!」
嚴夫人正端坐在椅子上享受婢女的按摩,聽到扈從的呼喊,來到屋外,不緊不慢地詢問情況:「怎麼了,老爺呢?」
扈從顧不得擦去臉上的汗和斑斑血跡,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老爺......老爺他回不來了!」
嚴夫人一聽,面沉如鐵,卻始終保持著大家閨秀的淡定。
嚴瀟聽到喊聲,也從池塘那邊趕了過來,看到母親悲痛欲絕卻又在硬撐著的樣子,一把扶住了她。
時間緊迫,扈從又對嚴瀟說道:「公子,馬上帶嚴夫人出府,走的越遠越好,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嚴瀟焦急地問道,意識到事態的嚴重,連日來心中的不安終於成為了現實。
扈從哪裡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也是被嚴臨海通過宮內太監傳話,才一路跑來的。
太監剛跟他傳完話,腦袋就被一支羽箭洞穿,血液摻著腦漿噴了扈從一臉。
扈從死裡逃生般地一路狂奔回府報信。
「快走吧!」扈從急中帶著哭腔請求道,生怕再晚一步,就誰都走不了了。
嚴府外馬蹄陣陣,一大隊身披鎧甲的士兵將嚴府團團包圍,水泄不通。
騎著高頭大馬,身材圓實,面色深沉如水,眼神陰險森森,一副將軍模樣的人,大手一揮。手持弓弩的士兵便手腳利索地攀上嚴府的牆頭。
「嚴臨海犯謀逆大罪,罪該萬死,誅九族,今日嚴府內所有人,格殺勿論,一個不留!」
將軍目光冷厲,惡像叢生,硬生生地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句話。
頃刻間,嚴府內箭如雨下。
嚴府上下頓時亂作一團,一些人還沒來得及呼喊就被一箭斃命。嚴府內已成人間煉獄。
嚴瀟眼疾手快,憑著不厚實的武學功底擋開幾束箭矢,護著母親和婢女蝴蝶躲進了屋內,只是,自己的右胸不幸被一箭射穿。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嚴瀟連驚慌都來不及,甚至都來不及感受身體的疼痛,只聽到鋒利的箭頭射進門板的聲音。
一波箭雨過後,牆頭上的士兵越進院子,掛好箭弩,抽出腰間佩刀,繼續搜索倖存者。
嚴夫人雖淚流滿面,但並未驚慌失措,看著似是被驚嚇到的嚴瀟,顧不上交代任何言語,只是拉著他來到卧房,使出渾身氣力將床榻掀開,一條漆黑密道的入口出現在嚴瀟和蝴蝶的眼前。
嚴瀟望著密道入口發獃,身為母親的嚴夫人護子心切,一把將身負箭傷的兒子推進密道。
「你也趕緊下密道,沿著密道走就能出城。」嚴夫人向蝴蝶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命令道。
也不知道蝴蝶是出於求生,還是護主,沒等嚴夫人把話說完,她就跳進了密道,攙扶著嚴瀟沿著密道艱難行走。
嚴夫人自知今日必死無疑,便一把火將整間屋子點燃,用大火來暫時阻止外面士兵發現屋內密道。
密道內伸手不見五指,蝴蝶摸黑扶著受傷頗重的嚴瀟,用腳試探著邁著步子艱難向前走著。
嚴瀟此時才感覺到胸前難以忍受的疼痛,有種馬上就要一命嗚呼的預感,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伸手摸向嘴邊,粘粘的,不用猜也知道,這是血。
「蝴蝶,你自己走吧,我是走不出去了。」嚴瀟喘著粗氣說道。
「公子,你別說這喪氣話,肯定能走出去的。」
蝴蝶不知道前面的路在何方,更不敢想前面的路該如何走。既然身為嚴瀟的貼身婢女,不管如何,都不能讓他死在這密道里。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密道的路走無可走,蝴蝶開始摸索打開密道出口的機關。
她輕敲四壁,分明有一面是木製的,這應該是密道出口了。
蝴蝶攙扶著嚴瀟靠牆而坐,然後騰出手來去鼓搗那面木牆。先是沿著木牆邊緣摸索,沒有摸到任何楔體拉栓,接著她又雙手在木牆上摸索,終於摸索到一圓形凹槽,用手指一探,很淺,再用力一按,卻又按不動。
這到底怎麼打開呀,蝴蝶焦急無比。
打不開密道出口,跟死有什麼區別。
蝴蝶使勁敲擊這面木牆,除了發出咚咚的沉悶聲音,沒有任何效果。
心中已是絕望的蝴蝶一屁股坐到了嚴瀟身邊,嗚咽起來。
由於一直在失血的原因,嚴瀟已經處在半昏迷狀態,聽到蝴蝶的哭聲,迷迷糊糊中,有氣無力的問道:「怎麼了?」
「密道門打不開,門上有個圓形凹槽,卻不知有何用!」蝴蝶無奈答道。
嚴瀟一聽,忍著痛挪了挪身子,將腰間的一塊圓形玉佩取下,然後摸到了蝴蝶的手臂,將玉佩交到她手上,說道:「你試試!」
這圓形玉佩,沒有多名貴,只是從嚴瀟太爺爺的太爺爺那輩傳下來,就顯得彌足珍貴了。
蝴蝶也不知道這是否可行,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她將玉佩放入凹槽,瞬間玉佩發出一陣昏黃的暖光,嚇了她一跳。
暖光散去之後,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安靜,那面木牆紋絲未動。
嚴瀟意識已經模糊不清,只想一閉眼沉沉睡去。
那道突如其來的暖光,讓蝴蝶肯定這就是打開密道大門的鑰匙,她再次摸到那塊玉佩,玉佩的溫度有所上升,像是被火烤過一般。
嘗試轉動玉佩,玉佩絲毫未動。
既然轉不動,就索性按下去試試。
只聽木牆后機關轉動,咔咔作響。
待機關停止運轉,蝴蝶試著推了推木牆,那木牆轟然向外面倒去。
一股夜風湧入密道,吹得蝴蝶心曠神怡,瞬間清醒了幾分。
就在這時,密道外一人飄然而至,那人自言自語道:「還好,時間趕得恰到好處。」
蝴蝶帶著驚慌堵在密道口,壯著膽子問道:「你是何人?」
那人並未自我介紹,直截了當道:「我是受人所託,帶嚴家公子離開此地。」
夜色昏暗,蝴蝶既不知道現在身處何處,也看不清來者的面龐,只能進一步問道:「受何人所託?」
那人對蝴蝶這樣的追問並不惱怒,坦坦答道:「受嚴臨海所託。」
就算面前這人說出了老爺嚴臨海的名字,蝴蝶還是無法判斷此人的善惡,可這樣危機關頭,也容不得她多想。
雖然在密道里走了很長時間,但是行走距離並不遠,僅僅是越過了廣安城的城牆和護城河,待嚴府的大火被撲滅,密道入口被發現,那官兵就會很快沿著密道追殺過來。
讓嚴瀟留在這裡,那必死無疑,如果將他交給面前這位陌生人,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蝴蝶簡短地權衡利弊之後,和這陌生人一起將已經昏迷的嚴瀟從密道里抬了出來。
那人將雙指放在嚴瀟脖頸處,有極微弱的脈搏,脈象紊亂。他立即封住了嚴瀟的幾處穴位,然後單掌懸空,將插在嚴瀟胸部的箭羽穩穩地抽了出來,接著豎起食指,沿著胸口箭洞微微一轉。
蝴蝶便聽到公子嚴瀟微弱的呻8吟聲,並聞到一種好似燙豬毛的味道。
陌生人將嚴瀟翻轉過來,用同樣的手法對他後背的箭洞進行「火封」。
徹底止住血后,陌生人將嚴瀟抱在懷裡,對蝴蝶不好意思說道:「我只能帶他走。」
對於這樣的結果,蝴蝶似早有準備,沒有一絲失望和落寞,反而有著一種大事完成的輕鬆和滿足感,笑道:「我本是賤命一條,既然嚴家除了公子已無人倖存,我又能跑到哪裡去?」
面前女子看得如此之開,陌生人心中暗自佩服,卻沒有再言語。
「您的大恩大德,嚴家已經無以為報,我在這裡給您磕仨頭。」
說著,蝴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陌生人因為懷中抱著嚴瀟,沒能及時阻止蝴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磕頭,心中甚是過意不去。
密道出口處已經隱約有火光,毫無疑問,士兵已經沿著密道追殺過來。
「你們快走吧!」蝴蝶眼神閃過急切,不忘將楔在密道木牆上的玉佩摳出來,塞到嚴瀟懷裡。
陌生人一步登起,猛然飄至空中,又緩緩落下,這一起一落,已是十丈開外。
看著陌生人帶著嚴瀟遠去,蝴蝶心滿意足......
這一夜,老皇帝殯天,太子陳炎繼位,二皇子陳懷因謀逆失蹤。
這一夜,皇城內血雨腥風,喊殺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