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北山
轉眼又是一月,李秦一行人基本已走至北山地界,一路上,又發生諸多波折,在涼州地界,在范荼應對涼州駐軍之時,李秦與李醇楓再次尋得機會脫身,於是,駝隊另外三個優秀的駕車人就這麼沒了。
范荼為避開涼州軍,分神三用,主身在涼州地界不斷出沒吸引視線,一具分身去拿李秦二人,另一具分身借這分身皮囊的朝廷內應身份,混淆視聽,兩具分身,兩個駕車人,第三人,被范荼主身親手掌斃,懸其頭顱掛於涼州軍府。
花了三天時間,范荼攜了李秦二人,換快馬一路奔出了涼州。
隨後的幾天里,這兩人也沒給范荼省心,逢著州府,便要鬧騰一番,進了城,便要大喊捉拿魔教妖人,另范荼不勝其煩。本朝疆域有三百六十州府,這一路臨近邊疆,州府不甚密切,饒是如此范荼也疲於應對,
范荼也想看看二人能不能在有傷在身的自己手上逃出升天,故而在那間古剎,范荼讓萬通為自己傳達了教令,將這沿路教眾全部派往了北山,若是這麼長的一段路都逃不走,那到了北山,教眾環伺之下,便更不用想著逃了。
若是逃了,范荼會可惜,卻也會欣慰,若是逃不走,范荼會高興,卻也會遺憾。
可惜的是皇子走了,欣慰的是皇子願意也有希望能走出一條自己的路,高興則是因皇子能留下讓自己輔佐,遺憾卻是由於皇子無論計謀實力還是對於時局的把控終究比不上先皇。
這一路,既是給他二人的機會,卻也關乎著范荼欲行之事的決心。可笑的是,給了他們機會的同時,范荼也無比確定,想要從自己手上脫身,沒有半點可能。
這個所謂的機會,歸根結底,其實只是范荼為了堅定心中所想罷了。
踏入北山地界的那一刻,李秦與李醇楓二人頓覺喉頭一輕,李醇楓輕咦一聲,說道:「終於能說話了,憋死我了,范教主到地兒了?」
范荼望著蒼茫無際的北山與遍布群山的綠植,輕輕點了點頭,過了一陣,他把手放在嘴邊,吹了一聲長哨。
一聲哨響,驚亂北山鳥獸,與此同時,一道道黑影從樹叢中竄了出來。或遠或近,同往這北山山腳而來。
「一,二,三,四,五,六,喝,數不清了數不清了,少說也有百十來人。」李醇楓撥楞著腦袋,看著從樹叢中不斷湧出來的一襲襲黑衣,心裡一時間也沒了逃跑的法子。
李秦五指張開,插進已過指長的頭髮中,輕輕抓撓,不自禁地嘆了口氣。
范荼哨聲久而不絕,似乎不單單是在召集魔教教眾,也是在向北山道宮這位主人宣告他這客人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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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道宮,名字大氣磅礴,實際卻是一處建在北山頂上的普通村寨,村寨多累土牆,唯有村子正中有一處地方有別於尋常村寨,那是一處道觀。
村子中間坐落著一間道觀,道觀牌匾上書著兩個燙金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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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觀」。這道觀平日里供北山弟子練功打坐所用,裡間只供著三清,簡樸至極。
北山道宮建成之時,常艮昔日好友戰友前來觀禮,都曾笑言,常艮起名的本事真是一塌糊塗,像是想不出道觀名似的,前面空了幾個字,等人來填,又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道觀一般,匾額上只寫著道觀二字。
常艮聞言只是笑笑,這個形似黑鐵塔般的漢子,肚裡的墨水其實半點不少,佛典道經,儒家典籍,星象卜算,市井詩集,傳奇小說,有書便看,來者無懼。
此時的常艮正帶著村寨中的人在外赤膊勞作,北山非只一山,群山相連,中有間隔處,又適宜種莊稼的土地,便被常艮劃為了農作區。
哨聲沿著山間回蕩,經久不絕。常艮扔下手中農具,將系在腰間的外褂穿上,朝身旁的一名年輕漢子招呼一聲,說道:「我們北山道宮來客人了,教大傢伙收拾傢伙,先回村寨,我去接他們過來。」
年輕漢子擦了擦頭上的汗,說道:「好嘞,您先去吧。」
回過頭正要說話,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忙叫住正要動身的常艮,嘿嘿笑道「我們去吧,讓您出去也忒給他們面兒了!」
常艮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皮猴懂事了啊?不過這人來頭不小,還是我去門口相迎才算不失了禮數。」
被稱作皮猴的年輕漢子人高馬大,體格壯實,看著倒半點不像「猴子」,聞言點了點頭,轉頭吆喝其他人收拾農具回寨子,常艮腳步一踏,身形恍似暴起的猿猴,幾個跳躍,便消失在了群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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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常艮聽到哨聲,到范荼與之見面,不過二十息的時間。
當身材修長一襲麻衣的范荼與那黑塔般的壯碩身形距離拉近到三尺之內時,二人突然同時伸出了右手握成拳頭,搗向對方肩頭。
拳勢初甚急,在行至肩頭處時,二人同時放緩力道,輕飄飄擂了對方一拳。
范荼展顏笑道:「黑鐵塔,好久不見!」
常艮哈哈一笑,繼而道:「小范,自那次長安之別,你我便再沒回過面了。」
說罷二人熊抱一下,常艮朝左右看了看,疑惑道:「這兩位是?」
范荼微笑道:「此地非談話之地,先上你那道宮瞧瞧去。」
隨後范荼囑咐魔教教眾就地安營,等候調令,便帶著李秦與李醇楓二人,隨著常艮一路跋涉,上了山頂。
范荼看著那土氣村寨,一時之間愣了神,他又難以置信地看了眼寨門邊立著的一塊石碑,愈發哭笑不得。
那石碑上正刻著「北山道宮」四字,跟在其後的李醇楓與李秦也是一陣錯愕。
李醇楓看了看石碑,又看了看村寨,再看了看黑鐵塔一般的常艮,最終把視線聚到范荼身上,他開口道:「怎麼,范教主你這與常前輩是都嚮往村寨之中的田園生活么?你的魔教是個村,他的道宮也是個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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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魔教」二字,常艮眼底突然閃過一絲異色,范荼微妙的捕捉到了這一幕,卻也沒急著與這位老友開口解釋。
范荼打了個哈哈,朝常艮歉意一笑,說道:「我教內分壇眾多,只是恰巧有一個在村裡。」
常艮又輕擂了范荼一拳,說道:「怎麼,和我擺闊呢?也不怕你與這兩個後輩笑話,我常艮確實沒錢,所以建了這麼一個門派卻也沒法行什麼俠義之事,只能帶著弟子們幹些農活自給自足,餓不著自給,卻也富不起來。」
范荼道:「憑你的本事,想要掙些銀錢不難吧?」
常艮笑了笑,沒有答話,與朝著寨門口彙集而來的弟子們擺了擺手,喊道:「眾位弟子,且自去忙活,我帶客人們逛逛。」
說著回過頭朝范荼三人招呼一聲,領著他們進了寨子。
這些弟子都是苦命人,多是常艮從異族手中救來的北山原住民,北山臨近北夷,常年有北夷人偷偷入境,做些燒殺搶掠之事,況北山又是當朝的流放之地,官軍極少,故以致於此地常年積貧積弱。
常艮自辭官之後,以隱居為由,來到北山,建起北山道宮,為得便是讓北山這片遺棄之地成為一方富庶之地,讓北山子民面對那些流竄而來的北夷人也能有自保之力。
有人說他便是北山的土皇帝,這話倒也沒錯,北山是他的轄境,若有外人來此攪禍,便是奔襲千里也定要誅之。如今北山的民泰民安,正是由常艮領著北山道宮殺出來的。
某次一隊北夷大盜作亂之後逃回北夷境內,被常艮一人深入敵國,硬生生攆得那批人逃到了北夷國都城牆之外,自那以後,夷禍便幾近於無了。
只是北山的敵人,除了一些流竄而來的北夷渣滓,更是這片土地的詛咒,北山樹木野草長勢極好,偏偏莊稼進了土便很難種活。
於是,常艮便又當起了農人,帶著北山道宮的人開始了試植,伐林地以做耕地、土地進行間種輪種,常艮試了不少方法。
雖然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比之以往,總歸是好了不少。此後,北山子民都多以北山道宮門人自居,甚至有些農戶家裡供起了常艮的木雕塑像。
北山道宮,看起來是一座村寨,實則卻是一個小國。明面上只有這村寨的幾百來人,實則整片北山,都可稱作北山道宮。
這些事,北山人知道,范荼也知道,所以,范荼第一個便來找他了。
進了寨子,常艮領著三人走進一處小院,院中種著些白色的小花,在夏日裡被風鼓出陣陣芬芳。
房門未鎖,幾人進了屋子,范荼揮手將房門關上,與此同時,幾枚棋子脫袖而出,懸在眾人身周,自成世界,隔絕出了一個小天地。
「常艮,這位道士打扮的年輕人,便是先皇的遺嗣,他才應該是當今天下的共主!」范荼此時一臉正色,恍若宣讀聖旨。
常艮滿臉愕然,楞在當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