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師傅在上
李醇楓整了整道袍,笑著朝常艮拱了拱手。
范荼神色肅穆,眼睛盯著常艮。
常艮愣了會兒,方才噗的笑出了聲,「小范啊,你隨便找個道士來矇騙我算是怎麼一回事?先皇不沉迷女色,偌大宮廷,只有一個女子,二人是有子嗣不假,可早年便夭折了不是么?厲無咎當年遠走東海,不也是為了給那早夭的孩子尋葯?」
范荼道:「我范某人會與你說先皇的玩笑話?」
常艮臉上的笑容逐漸淡了下去,背過身冷聲道:「最好沒有!」
范荼看著常艮的背影,一揖到底,朗聲道:「范某人在此,請常將軍出山,重振我李棠盛世。」
常艮慢慢轉過身子,沒有去看彎腰的范荼,朝著李醇楓作揖長跪,顫著聲喊了聲:「殿下!」
李醇楓默默扶起了常艮,輕聲道:「常將軍也想復棠?」
常艮身子微微一震,很快便說道:「聽殿下的。」
李醇楓握住常艮的手臂,「常將軍,抬起頭來。」
一直低垂著腦袋的常艮緩緩抬起腦袋,李醇楓盯著他的眼睛,輕聲道出了「皇子殿下」的心聲,「我不想,我只盼閑雲野鶴,逍遙人間,你說我什麼都好,可我始終不願接下這個身份。」
始終低腰作揖禮的范荼聽到這裡,也終於有了反應,他站直身子,說道:「你不接便不是殿下。」
李醇楓笑了一聲,道:「的確,我不接便不是殿下。」
不是殿下,常艮便不用聽自己的,這樣一來,自己與李秦就又要受制於范荼,成為他復棠的工具,是殿下,便要依著范荼所言,籌備人馬,謀划復棠。似乎怎麼算來,都逃不出這麼一個藩籬。
在場的幾人自然都懂這兩句話的意思。
范荼步步緊逼,問道:「所以,殿下還是殿下么?」
李秦僧衣下的拳頭一緊再緊,李醇楓一揮道袍,朝常艮與范荼打了個道門稽首,「道士李醇楓見過二位。」
范荼聽罷冷冷一笑,向前踏出一步。
始終沒有說話的常艮突然伸出一隻胳膊。
那隻胳膊,擋在了那道袍與麻衣之間,如莊稼漢的男人,此際隱約有龍虎之像盤踞全身,他咧開嘴,朝著李醇楓笑著說道:「殿下不認自己是殿下,常艮卻依舊認殿下為殿下,誰敢動殿下一根毫毛,常艮定讓他無法活著走出北山地界。」
范荼收回踏出的那隻腳,低笑一聲,「常將軍出來一敘。」
說罷緩步出了屋子。
屋內的李醇楓與李秦,同時朝著常艮行了揖禮,常艮也不扭捏,坦然受之,隨後指了指屋內的桌椅,說道:「殿下與這位小兄弟先坐,我出去與人談些事情。」
說罷轉身而去,只是臨至門口,突然停步道:「不會太久,我之後想知道一些事情,還望殿下能為我解惑。」也不等他二人回答,常艮邁過門檻,走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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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屋內二人對視一眼,眼中有慶幸,也有憂慮,只是都不敢多言,也不需多言。
范荼此時站在院中,背朝著剛剛走出屋子的常艮,冷冷開口道:「常將軍當時可不是這個態度。」
常艮一笑,抬手握拳,二人所在院落,空氣瞬間凝滯片刻,只是很快又恢復了正常,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其實二人周遭已被常艮用真氣造出了一個獨特場域。
「常將軍此舉,可不像個好人。」范荼轉過了身子。
二人四目相對,常艮也收了笑,「范荼,老實說,我如今不願復棠了。」
范荼卻依舊風輕雲淡,淡然道:「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在我復棠的道路上,你可以不幫,但千萬不要當那個墊腳石。」
常艮哈哈大笑道:「我猜後面有個否則?」
范荼也跟著一笑,說道:「倒也沒什麼否則,不過話說回來,和常將軍說話,總是省力得很。」
北山道宮山腳下那些就地紮營的教眾,便是談判的籌碼。
「你當真覺得那些臭魚爛蝦可以與我整個北山相抗?范荼!」常艮喝道。
一身真氣與身周遊走,龍虎之像再次浮現。
范荼不為所動,是的,那些教眾還不夠,北山高手眾多,四金剛與十天干都在,而魔教所來並無高手,確實也如常艮所言,在整個北山面前,這些人,只是臭魚爛蝦。
只是這個籌碼,卻並非是用來與北山相鬥的,本身就是一個餌罷了,他們的存在,只是為了釣魚,釣一條大魚,一條可以將北山壓垮的大魚。
看著范荼嘴角挑起來的一抹笑意,常艮突然怔了一下,隨後自嘲一笑,「還是你厲害,是要引朝廷插手?逼我北山要麼入伙,要麼落個私藏前朝餘孽的罪名?只是如此一來,那山腳下的教眾橫豎都難逃一死吧?你的這份心腸,真是無愧魔教教主之位。」
范荼搖了搖頭,說道:「他們心甘情願,為大業而死,與有榮焉!」
魔教這些教眾前來,特意留下一些可供朝廷追蹤的行跡,並散出了消息,說前朝皇子正往北山而去。
所以會有三條路等著家大業大的常艮,不得不走。
若常艮願意加入,只需將那魔教教眾推出擋劍,待到進了牢獄,一番嚴刑拷打之下,便會有那麼兩三個人將「實情」吐出,說是魔教散播謠言以惑亂天下,到時北山無礙,卻會成為復棠路上暗中最大的助力,這是常艮的第一條路。
若不願,那時的常艮,也會有兩個選擇,一是護著皇子,朝廷來人時,山腳下魔教教眾會在瞬間四散而逃,常艮以此坐實收攏舊朝餘孽的罪名,從而失掉整座北山,二是護著北山,讓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帶走皇子,那些教眾如先前一般頂上,待嚴刑拷打之後,吐出「實情」。這便是常艮能走的第二和第三條路。
對於范荼來說,最大的損失,也僅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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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不太在乎的些許屬下而已,可卻能換來一個明確的答案,有關常艮復棠之心的答案。
而答案範圍也縮小了,常艮說那些教眾難逃一死,那麼,第二條路很明顯是走不通了。所以,范荼更好奇了,好奇常艮會選擇哪一條路。
范荼微笑道:「那麼,你是想走哪條路?」是盟友呢?還是互不相干的各走一邊?
常艮嘆了一聲,無奈道:「事到如今,你這賊船,我似乎是不上不行了,殿下在你手裡,我實在不能放心。」
范荼將手搭在常艮肩上,說道:「將軍辛苦了,范荼想在北山逛逛,將軍可願帶路?」
常艮輕輕拍掉肩上的那隻手,朝范荼拱了拱手道:「范先生自去,我已通知下去,范先生於北山行走無礙,只是作陪一事,還是作罷,我怕我管不住自己的拳頭。」
范荼大笑而去,此間天地黑白二氣流轉,兩顆棋子攜著范荼的真氣破開常艮場域,落在常艮面前。
人在不觸場域的情況下能離了這片場域,卻又偏偏來這麼一手,雖說這場域只是常艮隨手為之,卻也難免讓他有些無奈,甚至破天荒有了一種無力感。
范荼來這麼一手,其實也是在向他說一件事,很淺顯的事,文鬥武斗,你常艮都不是我范荼的對手,所以不必白費力氣自討沒趣。
與他為敵,果真讓人心生寒意。
常艮再次踏進那間屋子,屋內,李醇楓與李秦二人同時起身。
常艮拳頭一握,房門似乎被狂風卷過,砰得猛然合上。常艮嘆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有個壞消息告訴二位。」他環視二人,見二人沒有露出太過吃驚的神色,方才繼續開口。
「整座北山的人命,都被范荼算計在這場復棠謀划之中了,我實在不能因殿下一人而舍卻眾人性命,我沒法護住殿下了,還望殿下恕罪!」
李醇楓與李秦對視一眼,苦澀一笑。
都說山重水複疑無路之時,會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際遇,只是萬萬沒想到,這村卻是個無人的死村。
始終沉默寡言的李秦突然開口道,「我想知道,范荼是如何算計將軍的?」
常艮也不藏私,當下將范荼針對北山的這場謀划原委一一告知給了二人。
聽罷,在一陣沉默之後,李秦卻突然一笑,他朝著李醇楓開口道:「我去向那范荼拜師了,一起么?」
「陪你一道,只是我不學。」
「你來,就夠了。」
房門在一陣吱呀聲中打開,范荼在一片光影中走來,他輕輕一笑,一身麻衣隨風而動。
「你願學,我便教你。殿下想學,隨時可以,臣決然不會以師自居。」
幾片白色花瓣輕輕落在地上,隨著風,裹著淡香落入屋內,花瓣落在李秦肩上,李秦伸手拈起花瓣,淡淡一笑,「師傅在上,徒兒便不拜了。」
「有何不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