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幕如水
恆國的大地上方,一顆明亮的星子正一滑而過。
這當然沒有逃過亭中二人的眼睛。
兩人對弈的棋步為之一停。
不過話說起來誰又會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下棋呢?
年輕男子嬉皮笑臉道男子道:「老頭,你剛才也看見了吧」
他笑著望著另一人。
不過烏漆嘛黑的,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
年紀大的裝模作樣的捋了捋自己並不存在的山羊鬍,高深莫測的說
:「是了,是了,星盤轉動,氣運改變。我瞧著啊,有轉機啰,這時局不日怕是要大變了!」
「嘁,我說老頭,在我面前你就沒有必要裝模作樣了吧」
年輕男人顯然覺得他是在瞎扯。
「如果說原先是一潭死水,那麼現在可以說是冰破了,險象環生,卻又無處不有生機啊,這世間事嘛,不就是由死到生,由生到死嗎?凡事雖說自有定數,但……」
「誒,手拿開,放哪兒呢,這麼大了還老不正經,快,快給我拿開!」
他話還沒有說完,年輕男子氣急敗壞的喊了起來。
「鬧了這半天,感情你是要破壞棋局,你怎麼能這麼為老不尊呢?」眼看著自己就要勝了,沒想到老頭來這一招。
年紀大的男子臉皮卻奇厚,只是哈哈地笑著
「兵不厭詐,兵不厭詐嘛」
年輕男子生氣的嘟囔:「好不容易要贏你一次了,你居然玩調虎離山這一招!」哎呀,哎呀,真是氣死人了!
只是短短一瞬,棋局便大不一樣了
但年輕男子又不知是哪裡發生了改變,只得罵罵嚷嚷的繼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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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泠月疲憊至極,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覺。
她做了許多個夢,一個接著一個。
夢見小時候媽媽偏心,家裡做了肉菜,都緊著弟弟吃,她在旁邊饞的流口水也分不到一片肉。父母給她的永遠只有嫌棄的目光。
她夢見自己重回高三考場,做了數不完的題。
但是到頭來試卷上的題都變成主管噁心的嘴臉
「就算你再努力,你也就是個農村外地人,你假清高什麼!」
「你不過就是個賤女人,我*你,是給你面子,***」
「下次不要跪著求我*你,,信不信我立馬叫你滾蛋,哈哈哈」
最後是
「小月兒,我是你的阿母啊,小月兒,怎麼不認得阿母了」
「小月兒,可是哪裡不舒服啊,告訴阿母」
「小月兒,吃些吧,不要餓壞了身子」
「吃了葯我們小月兒就好了呀」
快黎明之時,泠月又做了一個又深又沉的夢,在夢裡,真正的蔡泠月的人生像看電影一般湧入她的腦海。
再醒來已經是正午時分了。
明晃晃的太陽扎眼。
此刻只有阿蒙守在身側。
「阿蒙,阿蒙」泠月小聲地呼喊著阿蒙,她的喉嚨像是要著火了。
「阿蒙,給我一杯水,水。」泠月心急火燎地喊著。
好在阿蒙平時經常守夜,她睡得並不深,在泠月喊第一句的時候就醒了。
聽到小姐的聲音忙不迭的倒了一杯水。
咕嚕咕嚕喝完一大杯水泠月才好像活了過來。
剛放下茶杯就看見阿蒙殷切地看著她,兩隻杏眼簡直會發光。
泠月被她瞧的一怔,裝模作樣的說:「哼哼,阿蒙呀,你這丫頭,成日里不幹活瞧著你家女公子做什麼呀」
雖然女公子和平時不一樣,平時女公子從來不會這麼和自己開玩笑
但阿蒙聽她這話,眼眸立馬浮上一層水色來了
「小姐,你…你記得奴…」
眼瞧著,兩行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泠月瞧著阿蒙長的秀氣可愛,此刻好似要哭出來似的
她最見不得可愛的妹子掉金豆豆了
於是心裡止不住一軟,想起了自己在現實世界中的室友
也是唯一的好朋友,也是這麼一個外表可愛的萌妹子。
於是抬手撫著她的小腦勺安慰道
「沒事,沒事,阿蒙,我昨天不過是生病了,是那個什麼,什麼病,對了,癔症!
我睡了一覺,現在已經完全好了。你看我認得你,認得邢姑姑,認得小熙,別哭…」
泠月的手還沒有撫上兩下,阿蒙就一蹦三尺高,歡脫著奔向門外了。
邊跑還邊大叫著:「女公子好了,女公子的病好了。」
「邢姑姑,快去告訴夫人,我們家女公子好了。」
真是傻丫頭
嘖嘖,好歹也是貼身侍女呢,瞧她軟萌的樣子還以為要哄好半天,沒想到跟個孩子一樣啊
瞧瞧這小姑娘高興的,連手裡的茶杯的忘記擱下了,
就像一隻小雀鳥似的就飛向門外了。
泠月暗下眸子
既然已經決定以蔡泠月的身份在這個世界活下來,那麼泠月就能如此了
把自己當作真正的蔡泠月,將自己融入這個陌生的朝代。
經阿蒙這一叫喚,不過多久,蔡夫人就趕來了。
蔡夫人急急地從正門走入,雖是貴婦風範,但由於太過著急,珠釵都搖晃磕碰起來。
泠月打量著她的「母親」
卻只見她滿心滿眼的只惦記著女兒,焦灼之色明顯。
蔡夫人今年已有四十了,但有句話說得好,歲月不敗美人
蔡夫人養尊處優又脾氣溫和,是以她看起來也非常年輕又美貌。
說真的,絕不亞於泠月在電視中看到的女明星。
如果在現實世界中,你甚至會驚訝她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而且兒子居然都二十齣頭了。
真是凍齡神顏啊,
泠月由衷感嘆道。
蔡夫人已不復昨日的緊張悲痛,但是眉眼之間帶了幾分疲態,看來是昨日擔心這個生病的女兒操勞的。
看著美人母親憔悴,泠月心裡也感到不是滋味。
自己讓她操心了。
蔡夫人看到女兒已經恢復,認得自己了別提多高興了
昨夜她為著女兒的癔症急得一夜根本沒睡,只是看著女兒瞧著與自己不相熟,怕留著此處打擾女兒休息,這才返回自己的院子。
不然她定是要陪女兒過夜的。
看到泠月仍有幾分拘束,蔡夫人還是有些傷感的。
昨日她早從邢姑姑那裡得知是女兒在承恩伯府夜宴時遇見了崔大姑娘
女兒與崔家姑娘向來不和她也是知道的。
而那個崔婕兒刁鑽丫頭,月兒定是讓她給氣壞了,才會突發癔症。
說到崔婕兒就想到那令自己生厭的女人,如果不是她,崔婕兒何至於…
而月兒又怎會有這無妄之災。
本也想著與世無爭,只管著自己的兒女便是,可是如今看到月兒也要跟著受氣,她的心就跟著一抽一抽的疼。
為了女兒,也為了自己,絕不能再忍了。
蔡夫人對自己說道。
但她轉臉又安慰起了泠月。
可不能讓女兒再傷心了,孩子們就是她的命,如果有人針對她,她可以忍,但如果有人要傷她的孩子,她齊雲綉絕對不會再忍讓。
打定主意
看向泠月時,她的臉又充滿了柔和。
泠月不禁一怔。
她沒有錯過蔡夫人臉上一閃而過的痛苦與決絕。
這位舐犢情深的母親,這位溫和的蔡夫人,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呢?
但是當蔡夫人的目光投向自己時,那又是多麼的溫情啊。
對於泠月,這種溫情是罕見的
從自己父母身上,她從來沒有感受過。
想起女兒已許久沒有吃過東西了,蔡夫人出言問道,
「月兒,還沒有用過晨食是不是,阿母陪你一塊兒用,阿母做了你最愛吃的乳酪糕,小米麥粥。」
說完還緊張的打量著泠月的臉色。
她很怕女兒沒有記起自己。
泠月自然沒有錯過她的神情。
「好的,阿蒙,月兒剛好有些餓了,阿母和月兒一起用吧。」泠月模仿一個少女溫順地說道。
「哎,阿母不餓,阿母用過了,阿母給月兒乘粥,來,月兒」看見女兒嬌軟地喊自己阿母,蔡夫人別提多高興了,當即牽著泠月來到桌邊。
此時泠月向蔡夫人看去,她身著紫色曲裾深衣,還有刺繡,只是右袖衣袍上卻沾了一些煙灰,身上也有一股油煙味。
但此時完全沉浸在幸福驚喜中。
這位夫人,總是能讓泠月感覺淚目。
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厚疼愛包裹著泠月。
那種從了沒有得到過
那種泠月一直渴望得到的感情
在泠月來到一個異世之後居然輕而易舉的得到了。
泠月甚至感覺自己很可惡。
也許我像一個小偷一樣,泠月想。
原先這是那位蔡泠月女公子的。
是我憑空搶走了這一切。
不,不。
我並不知道這一切為何會發生
與我而言
我現在唯一能做的
能幫助蔡泠月的就是,
擔起蔡家女娘的身份。
享她所受到的親情,
盡她所要盡的孝道。
對了,就是這樣。
略一想想,泠月就已想通了。
所以當她來到桌前,看到乳酪糕乳白誘人的顏色,聞到小麥粥的香甜,肚子竟忍不住地叫了。
這當即讓她鬧了個大紅臉。
可蔡夫人開心啊,看見女兒有胃口,她親自舀了口粥,輕輕吹涼,喂到泠月嘴邊。
「月兒快嘗嘗,嘗嘗阿母熬的粥,你以前最喜歡吃了,阿母喂你。」
泠月只能硬著頭皮,張嘴嘗了一口小麥粥。
味道竟出乎意料地好
也許是因為這是一個母親傾盡一切心思為自己的女兒熬煮的粥,
即使是再普通的食材,再一般的手藝,在傾注了一味叫愛的調味料后,它便變成了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要泠月一個內心二十多歲的女性一直被人喂著喝粥,泠月當然不好意思了。
但是蔡夫人堅持,泠月也只能不好意思地承受了。
品嘗母親做的美味。
一顆孤寂的心,被這一桌的美味漸漸暖了起來……
我一定要做好
我一定能做好
即使在每一個世界
我都不會放棄,
即使在每一個世界
我都要好好的活
泠月攥拳在心裡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