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齊幽盟天下 王饗宥諸侯
書接上文,中原歷經七邦伐交之爭,終以燕室無辜受害而收場,聯軍無功而返,齊公姜小白朝堂之上大發雷霆,罵日:「山戎匪徒,擾我聯軍舉事,如不施加懲處,則饒中原無人也!」言訖,亟欲舉全境之兵,進伐山戎。
左相管夷吾隨言進諫道:「君上如位,至今已有七載矣,行言處事竟還似孩童心性,若君以後仍就肆意妄為,臣將不再為君設謀!如君更有危害社稷之舉,臣則僅有踐誓戮君,以慰公子糾在天之靈!」說罷,懇首跪地,托舉齊公昔日所授佩劍,呈視眾人。
見此一幕,齊公姜小白亦無好氣相待,憤言回叱道:「朝堂之上,竟敢要挾寡人,汝可知罪?如無寡人收留,汝今乃似喪家之犬四處流蕩,還敢狂言不為寡人謀,齊室上下人才濟濟,獨缺汝耶?」
聞其此說,左相管夷吾自知多說無益,遂起身擎劍在手,直欲掣劍戮君,以成忠名,齊公姜小白則目不轉睛,緊視其面,殿前護衛早已圍繞君前,若見左相管夷吾膽敢輕舉妄動,以便及時搶出攔截,衛護君上安全。
值此千鈞一髮之際,突聞一人喝道:「放肆!」
眾人循聲望去,喝言之人乃為右相鮑叔牙耶,但見其行至左相管夷吾跟前,直視其面按下長劍,進而禮言道:「君有過錯,為人臣者,當諫則諫,然動刀劍則過矣!」
左相管夷吾聞言知錯,隨即順勢落劍,拱手禮退一邊,又見右相鮑叔牙前行至階前,抱拳拱手謂上奏道:「為人君者,當有大度汪洋之胸襟,能納忠臣良言,明辯忠奸真偽,如此擠兌臣民進言,實非為君之道,吾謹為君汗顏也!」
聞其教言,齊公姜小白屏退殿中甲士,隨即禮言回道:「右相訓得極是,小白唐突矣!」言訖,目送右相鮑叔牙歸位,繼而續又言道:「侵鄭不成,諸侯相輕,齊之威信掃地,及后何去何從,眾卿暢言!」
左相管夷吾隨又抱劍而出,進言道:「非也,武加諸侯,唯呈其威,無為乎信!」
齊公姜小白借言問道:「何則謂乎威信?」
左相管夷吾垂首回日:「得之百姓愛戴,使之鄰國親睦,為之天下信任,則為邦國威信也!」
齊公姜小白緊言續問道:「何以濟得?」
左相管夷吾搖軀正身,回日:「始於修身,中於治國,成於平天下!」
齊公姜小白欠身緊問日:「何謂修身?」
左相管夷吾回身答日:「道血氣,以期長壽;謀遠慮,以存長心;施仁政,以見長德。此謂修身!」
齊公姜小白環臂自思,片刻過後,又再傾身仗言問道:「何以治國?」
左相管夷吾回首相面回言道:「遠舉賢人,慈愛百姓;外存亡國,內撫孤續;繼絕世,起諸孤;薄稅斂,輕刑罰;莫不為治國之大道也!」
齊公姜小白繼言問道:「安能平天下?」
左相管夷吾抱拳上揚,回言道:「法令施行而不苛刻,刑罰精簡而不妄赦,官吏寬厚而不拖沓,屈辱困窘者,皆可訴諸法度求全,往來無約束,百姓安而樂,此即是為平天下!」
說至此處,右相鮑叔牙遂又行出諫道:「此即為忠臣良言,謹望吾君納受!」
齊公姜小白抬首望得右相鮑叔牙一眼,謂其禮言道:「寡人謹受教!」繼又回視左相管夷吾,謂其歉言道:」寡人賢良,幾誤社稷,左相勿罪!」
見之齊公姜小白大度認錯,左相管夷吾亦隨言自責道:「君前失禮,臣亦難逃罪責,請君收回此劍,免臣日後再犯迷糊!」說罷,跪地奉上齊君佩劍。
齊公姜小白伸手虛扶,請言道:「勿需多禮,快快請起,此劍仍由左相持有,日後盡可使之此劍規戒寡人之過!」
聞得此言,左相管夷吾抱劍而起,退還其位。
鬧罷朝堂,複議正事,齊公姜小白續問群臣,言日:「侵鄭無功,山戎犯燕,皆乃寡人失德所致,今待亡羊補牢,寡人親盟諸侯,實行尊王攘夷,眾卿以為可否?」
左相管夷吾出而賀日:「君上英明!臣觀紫氣東來,天魁星現幽地,乃吉兆也!臣請為使,促成幽邑會盟,以固君上方伯之位!」
齊公姜小白悅顏回道:「如此甚好!便有勞左相使此一遭!」
朝事議畢,眾皆有序而退。期至次日,左相管夷吾受命出使四方,以山戎侵燕為例,以驅戎救鎬為案,勸言諸侯修好止戈,尊王攘夷合力御外。
周室頹弱,諸侯並起,相互爭戰侵伐數十載,業已有些厭倦疲潰,今見有人振臂而呼,欲復中原繁榮盛世,頗有些激昂興奮,是以應言合盟者,多達數十諸侯,其中不乏魯、宋、陳、衛、鄭、許、滑、滕等邦強域廣者,而就周室中興之勢曇花一現。
是年,冬十有二月,齊會魯公、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滑伯、滕子等聚會幽邑,行典祀盟,高唱尊王攘夷之詞,齊室暨成方伯之實,獨霸中原。
自平王東遷起,洛邑王畿愈見衰敗,周王姬胡齊如履薄冰!雖然歷代君王皆有復興之念,但是都無能改變周室衰敗之勢,方今天下更為方伯之言左右!
歲前,齊擁諸侯欺鄭,周王姬胡齊適覺此舉直如施加己身,若得鄭室為齊聯軍所破,則洛邑東際門戶大開,世人皆可臨洛相欺,又見幽邑會盟,天下諸侯尊齊輕周,長此以往,周將無存矣!更有王子姬頹結黨營私,與之分庭抗禮,其王位旦夕不保!
周王姬胡齊不甘坐以待斃,遂起意培植忠己之心腹,鄰周者虢鄭自為首選,虢室自來忠職王畿,可使之為左右手,而鄭鄰周,唇齒相依,賦之以權,不難吸附結交,可使為利刃,如此王畿可安矣!
而見齊勢日盛,以方伯之名行王權,如不加以遏制,極可能有朝一日覆周自代,然行將此事卻是棘手難辦矣!忽一日,周王姬胡齊靈光乍現,想到以晉制齊之法,以齊室今日之盛,當世諸侯唯有楚晉二邦方可比擬,楚室雄據南疆,荊湘諸侯為其馬首是瞻,然則不崇周室,想要用之卻是極難!還觀北疆晉室,嫡出成周,同宗同源,歷一十七世發展,至今已成中原列強之一,轄地千里,承鼎之重,深陷嫡庶內爭數十載,而諸侯莫敢趁勢相欺,足見其強!
當今諸侯之中,亦是唯有晉室可以與齊匹敵,周王姬胡齊思道,或可利其嫡庶內爭攏懷制齊,由是詔命虢公慶父前往曲沃,遊說武伯姬稱親周勤王。
虢公慶父受命而往,臨行之際請得一項君命,即遇事可臨時處置,不需會王請示。周王姬胡齊亦深信虢公慶父,知其絕不會行將有損王畿之事,是以滿口答應。
寒冬臘月,虢公慶父一路輕車簡從,不數日即抵晉地曲沃,然其不知道,自入晉地,其行蹤業已為曲沃武公姬稱所掌握,因是不待入城,即遇曲沃城防甲士前來相迎。
入得城中,曲沃武公姬稱則已備好烈酒熱湯,為其接風洗塵。虢公慶父隨行而入,沐浴更衣畢,即從侍者獨自前往赴會。
殿前接風宴上,曲沃武公姬稱已在堂中等候,見得虢公慶父行至,隨即起身行至門廳相迎,謂其深躬一揖禮言道:「天使蒞臨,曲沃萬民之幸也!」
虢公慶父還以大禮,誠懇敬道:「老夫惶恐,何德何能?敢受晉伯如此大禮!幸勿折煞老夫也。」
兩人相視而笑,互謙禮讓再三,推搡刻余,方得入而就坐。
曲沃武公姬稱致祭酒辭,提杯謂眾言日:「弱冠絕塵人如陌,指點舊山河,君臣相惜談笑若,清逸群不合,同賀天使入曲沃!」說罷,率先飲畢。
虢公慶父隨之飲訖,回言道:「晉伯辭中折出滄桑之感,莫非壯志未酬!」
曲沃武公姬稱嘆日:「知我者,虢公也!吾之所求,晉之一統也!目前看來,有生之年,難見矣!」
虢公慶父慰道:「胸懷壯志,何欺年長?老驥伏櫪,必得其成!」
曲沃武公姬稱拱手敬道:「天使教我!」
虢公慶父回日:「吾等皆是遲暮之年,在世已無數載矣,再無做為,恐將抱憾泉下矣!殊途同歸,不過一死,置此不顧,何事不成?公欲一統晉室,王欲中興周室,我等何不聯手協作,一展宏圖志!」
曲沃武公姬稱接言道:「但能一統晉室,不論何種代價,寡人皆願一力承受!」
虢公慶父笑而回道:「晉伯嚴重矣!老夫只言聯手協作而已,非欲陷公也!」
曲沃武公姬稱伸手請日:「天使請講!」
虢公慶父徐徐道來:「昔日,晉伯舉兵伐夷,執其君夷詭諸,周室請而免之,其竟恩將仇報,勾連子國作亂王畿,我王欲使曲沃成軍以為晉侯,與我伐夷而取其地,不知晉伯願否?」
曲沃武公姬稱當即應言道:「夷曾助翼亂晉,罪當誅戮!即是天子之意,老夫更得樂而從之!」
虢公慶父躬身拜日:「晉伯神武!忠周勤王,定當青史流芳!」
曲沃武公姬稱拱手還禮,繼而取酒相敬。
虢公慶父隨之執杯相附,與之暢談天下大勢,不亦樂乎!
歲末隆冬,臨近春節,周王姬胡齊親領王師,會曲沃武公姬稱所領晉師,合計兩萬精兵東出伐夷。
聯軍來襲,夷城守軍不堪抵敵,刻日間,便破夷城,擒殺夷君夷詭諸。
兩君同臨城頭,曲沃武公姬稱謂王賀日:「夷室拔除,王畿安定,中興天下,指日可待也!」
周王姬胡齊嘆日:「這天下還屬周乎?」
曲沃武公姬稱拱手慰王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王何出此言耶?」
周王姬胡齊面顯無奈,垂首淺笑道:「晉伯莫再言此矣!放眼天下,諸侯各自為政,不務王言,而欲方伯之政,寡人天子之位,有名無實矣!」
曲沃武公姬稱隨言道:「王上多慮矣!諸侯自治,乃祖上規制,要說輕周慢王,天下無人敢也!」
周王姬胡齊側首辯駁道:「遠且不說,單說近日幽邑會盟,齊室振臂一呼,諸侯爭相附會,直教人以為天下已屬齊矣!」
曲沃武公姬稱與其並肩而立,眺遠而言道:「我王所慮者,不過齊勢過盛也!如得姬稱臨翼為君,定將衷職事周,著領強晉窺伺齊側,必能使其不敢再行僭越之舉!」
周王姬胡齊笑而慰道:「若得如此,當真再好不過,許公名列諸侯又何妨?
曲沃武公姬稱回首視其面,追言道:「我意是為締翼而替,而非為曲沃另立,我王可知耶?」
周王姬胡齊亦回首望其面,摯言道:「然也!」
要說前者破翼自立之時,周室王畿還擁諸侯之力復翼君權,曲沃武公姬稱未料到周王姬胡齊能如此輕易應其締晉之請,是以久視其面不敢相信。
周王姬胡齊察情會意,遂續言矢志道:「天下諸侯,周室封也!寡人既可授得,亦可取得,晉侯姬緡寡才失德,不堪領職晉君,不若禪於有識之士!」
曲沃武公姬稱這才拱手謝日:「我王英明!」
兩人寄意有為,各取所需,遂心照不宣,合聲大笑,四目高望,遙瞰天下。
公元前677年,春初。得之周王姬胡齊授意,曲沃武公姬稱攜軍再攻翼城。兩脈爭位數十載,翼城守軍早已厭倦內鬥自弒,是以軍心散漫鬥志全無,曲沃大軍不到半日便破翼城,佔據城中軍要重地。
曲沃武公姬稱暮年酬志,感慨萬千戾氣消減,自知於世時日無多,亦不願再造殺孽,遂將晉侯姬緡並翼城宗族百人,幽禁於邢邑供養。又因老而念舊,不願遷居翼城,遂於曲沃建立祠堂,仍居曲沃為政。
翼城與曲沃之爭,長達六十七載年,小宗桓庄之族,即曲沃桓叔、曲沃庄伯、曲沃武公三代,打敗大宗晉昭侯、晉孝侯、晉鄂侯、晉哀侯、晉小子侯、晉侯緡六代,取締晉文侯一脈奪得君位。
春秋早期晉君皆以「繼文紹武」來勵己,如說晉文侯之功績在於代王征伐而使晉室強盛,那麼曲沃武公姬稱之功績則在於使分裂近七十年之晉室復歸統一,為日後晉室制霸中原奠定基礎。
晉周攜手,意圖指點江山,殊不知世事難料,時過旬月,曲沃武公姬稱與之周王姬胡齊相繼病亡,曲沃伯姬稱剛武合晉,延習尊號謚日晉武公,周王姬胡齊柔以濟世,遷就柔性謚日周罹王,中原局勢隨即波詭雲譎,難窺動向!
此訊傳出,北境赤狄蠢蠢欲動,欲仿效北戎破鎬而馳名天下,遂集各部戎騎於留吁,約期舉事,襲取洛邑,寄意締周號令天下。
大夫鄭詹身在戎境,觀其兵馬調動,疑而行間窺查,探知赤狄犯周之想,由是起意返回中原,勸說諸侯警戒禦敵。
前者遊說山戎侵燕,是為鄭故,實乃不得已而為之,然今得知故國有險,大夫鄭詹是為周人,終難做到熟視無睹,遂為贖罪,一如昔日赴戎一般,仍就孤身一人還入中原。
大夫鄭詹出自鄭室,此行中原首往之處,當就鄭都新鄭。而於赤狄謀事之際,周人復入中原,格外引人注目,是以戎境不可走。還有因其引戎救鄭而罪齊室,齊人恨之而施檄文通緝,是以齊境亦不可行。只得繞道譚遂而入鄭地。
大夫鄭詹晝伏夜行,如此周密行事,仍舊百密一疏行蹤泄露,路經遂邑時為齊室密探抓獲,被其囚禁於遂邑大獄,期日押赴臨淄覲君受審。
消息還未傳達,將要含恨而終,大夫鄭詹眼望囚窗一聲嘆息,心有不甘之際,正自思索出逃之法,遂城令媯覃突訪探監,如面即問日:「引戎入燕者,可是囚中之人?」
大夫鄭詹觀其面生,不知來者何人,然今事已至此,亦無需隱瞞,遂直言回道:「正是在下,閣下有何指教?」
遂城令媯覃威言責道:「通敵賣國,可知錯否?」
大夫鄭詹凄然笑道:「為存鄭室社稷,不得以而為之,老夫已然知錯矣!」
遂城令媯覃接言道:「倒是敢作敢為,本職敬汝光明磊落,有何遺言盡可述來,本職代為轉達!」
大夫鄭詹憂顏嘆言道:「老夫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然確有一言,亟需傳出,若得閣下代為轉述諸侯,老夫死而無憾矣!」說罷,謂其躬身一拜。
遂城令媯覃直視其面,不復其語,負手而立,謹待其言。
大夫鄭詹察顏會意,拱手續言道:「老夫身居戎境之時,見得戎族各部軍調動頻道,探知赤狄欲趁晉周兩君殯天之際伐掠中原,敢請閣下傳言諸侯,著世醒腦,止戈落茅,棄怨修好,共御強敵!」
聞得此言,遂城令媯覃驚駭不已,逼近一步厲聲問道:「此話當真?」
大夫鄭詹禮言回道:「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謹以將功贖罪,豈敢相欺!」
遂城令媯覃緊退一步,謂其拱手敬日:「大夫高義!此等大業,非某區區城令可為也,亟當設法解救大夫,以助大夫勤護中原!」
大夫鄭詹拱手回敬道:「一城令守,竟也胸懷天下,齊之興盛有由也!」
遂城令媯覃隨言凄笑道:「昔日一族宗祠,而今淪為齊室一邑,可笑,可嘆!」
大夫鄭詹釋然,問日:「城令可是遂室族人?」
遂城令媯覃直言回道:「不瞞大夫,本職正是遂室公族長老,聞得大夫救鄭敵齊,今來此地,即謂大夫請教謀齊之策也!」
大夫鄭詹歉言道:「實乃無奈之舉,城令切莫效我,如得再選一次,老夫寧死不為也!」
遂城令媯覃回言道:「也罷,中原告急,天下為公,遂齊私仇,暫且擱置一邊,權請大夫稍歇,侯我佳音!」說罷,請辭而去。
大夫鄭詹身陷囹圄,亦無能有為,只得望其遠去身影,驀然回首於囚靜待。
話說遂城令媯覃出得遂邑大獄,起駕徑直去往宗族祠堂,隨請因氏、頜氏、工婁氏、須遂氏四大公族長老共聚議事。
不過半個時辰,四大公族各房長者,約二十餘人齊聚一堂,遂城令媯覃揮臂禁聲,穆顏謂眾言日:「齊人呈強,亡我社稷,吾等無力回天,然有一策,可助遂人名載史冊,亦算得萬古流芳,行則有險,不知諸位敢為否?」
眾人一陣商議,末了回日:「願從遂公!」
遂城令媯覃隨即細言道:「近日,大夫鄭詹行經遂邑時為齊所執,現下囚於遂邑大獄!本職方才探訪與其通言,知其還周是為察知赤狄欲謀中原,而涉險傳訊諸侯及早備戰,乃真義士也!吾等若可助其脫囚傳訊天下,御戎之功有我一份,遂將成名天下,復邦有望亦未可知!」
聞其此語,族人嘩然,其有一人憂日:「大夫鄭詹是為要犯,齊人必定嚴加看管,我等無兵無權,何能與之爭?」
遂城令媯覃揮手回言道:「力不能取,則將智取!」
眾皆斂顏止聲,屏息待言。
遂城令媯覃續言道:「本職今日生辰,可宴請齊軍將官,席間將酒灌醉,余之不卒,可賜食犒勞,加以鴆葯麻翻,彼時救人送往鄭地,事可成也!」
眾皆聞言安心,笑日:「戰場無能敵齊,酒場定要勝齊一籌!」
遂城令媯覃則面漏憂色,謂眾言日:「只是如此一來,齊將遷恨於遂,我等生死無定也!」
一陣寂靜過後,有人暢言道:「遂已無存,我等無以為家,不若殺之齊軍,遁逃漠北可也!」
眾皆附議,遂城令媯覃一時亦無更好之法,遂依此議而行。
時至夜間,遂城府衙燈火輝煌,歡聲笑語喜氣洋洋,宴飲兩個時辰至深夜,齊軍將官無一不是醉卧席間,眾人依著前言,入獄接出大夫鄭詹,著精壯家丁百人護送往鄭,並將齊軍將卒抬入祠堂,連同遂室祭祀器物一起付之一炬,趁著烈烈火光,遂室四族之人各收行囊,奔赴各處隱匿藏身。
火光印照東方夜空,大夫鄭詹挑簾望之,一聲輕嘆縮回車中,本為贖罪而來,不料又增殺孽,孰是孰非,難以辯說矣!
還至鄭都鄭新,聞知大夫鄭詹復歸,鄭公姬突連夜詔見,如面慰道:「大夫為鄭所謀,遠赴漠北,受盡心酸苦楚,寡人慚愧也!今即歸來,便不走矣,侍朝以佐寡人!」
大夫鄭詹輕言拜道:「敬謝君上!」
鄭公姬突迎道:「大夫匆匆歸來,寡人未能出城相迎,失禮也!業已備好熱湯,置好酒宴,謹為大夫接風洗塵!」
大夫鄭詹拱手回日:「老臣唐突!此番還鄭,是有要事相奏!」
鄭公姬突伸手請道:「大夫請講!」
大夫鄭詹正色回道:「赤狄謀周,中原告急!」
鄭公姬突驚日:「此話何講!」
大夫鄭詹釋言道:「臣察赤狄密調各部兵馬,集聚留吁緊逼王室洛邑,其時勢為一場惡戰,望君早做籌謀!」
鄭公姬突悻言道:「得虧大夫通風報信,致我有時提前預備,如遇赤狄突襲,洛邑必破,鄭則危矣!」
大夫鄭詹隨言拱手拜謝道:「君上謬獎矣!忠周護鄭,乃臣之職屬,理所應當也!」
謂其此語,鄭公姬突隨言點頭稱讚,對其更為敬重,使人領下沐浴更衣,繼而與之共赴盛宴,為其接風洗塵。
次日早朝,鄭公姬突當堂訴諸赤狄謀周之謀,問日群臣道:「外敵犯境,中原告急,眾卿可有破解之法?」說罷,環觀群臣,靜待答言。
不料其話音落地,偌大朝堂寂靜如野,竟無一人上言,至最後仍是大夫鄭詹獻計道:「中原之事,亦即諸侯之事,非鄭一力可為也!赤狄謀周,意圖禍亂中原,諸侯皆不能容,可檄文天下,出兵勤王!戰而無懼,若得以勢破敵棄念,則為上上之善也!」
鄭公姬突接言贊日:「善!」言訖,即著眾卿依言行事。
而經此堂朝議,鄭公姬突深感身邊無人,由是對大夫鄭詹更為器重,有意授其相職,佐己理政。
不數日,赤狄欲犯中原之訊傳遍天下,四方諸侯各自朝會商定應對之策,此處單說東境齊室,查知消息乃出自鄭人鄭詹之口,憶其先是引戎犯燕,后是策遂反齊,齊公姜小白謂此恨得牙根癢,遂罔顧其言怒而牝叱,著世污其人格品行,為人道其言不可信,繼而不由分說,親領數萬大軍進逼鄭境,問其討要大夫鄭詹,殺之而後快!
而見齊人如此不曉大義,當值中原罹難之際,仍自從私舉兵相侵,鄭公姬突謂此亦是怒由心生,遂欲舉兵往而御之。
大夫鄭詹遁居漠北經年,深知狄人秉性,若得知破防侵入中原,將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乃九州百姓之阿鼻地獄,實不願觀之鄭齊再起爭端,而致戎狄有機可乘,是以察知此情,當即著表諫阻道:「恩君在上,老臣叩啟!茲此外族謀亂之,實不宜與齊再生內亂,公器為上,還請君上明察!齊今索臣而入,臣去是也,不必大費周章,任憑風霜欺身苦,我自憑闕望天笑,捨命而得萬民諾,此生無悔入華夏!謹拜,祈君安好!」書罷,封卷存筆,交由門客上呈君閱,繼而自起車架,出城投齊去矣!
鄭公姬突獲書閱畢,即感不妙,當即詔請大夫鄭詹入宮覲君,但為鄭府門客隨言告知,聞日:「大夫已去齊矣!」
鄭公姬突聞言即欲使軍追之,但又回念一想,依著大夫秉性,彼若執意赴死入齊,即便使軍去追亦難將其勸返,只得成其捨生護國之志,遂嘆息一聲,謂眾言道:「大夫國士無雙也!著各軍自歸其營,不得擅自與齊接站,做好與戎死戰之念!」說罷,執書驀然自去。
時隔一日,大夫鄭詹行抵齊營請入,齊公姜小白聞報驚呼道:「寡人正自捉他,彼竟自投羅網,從行多少人馬?」
營衛回日:「僅其一人耳!」
齊公姜小白心中犯疑,遂領得百人衛隊,前往營前查看,行不多時即至營,放眼望去,真就大夫鄭詹一人一騎,臨營而立。
勿消一刻,兩人照面,齊公姜小白謂其言道:「來者何人?」
大夫鄭詹笑顏回道:「營衛業已秉明,君又何需多問!」
齊公姜小白隨言直語道:「汝可知道,寡人領兵至此,即為擒汝而來!」
大夫鄭詹笑容不改,接言回道:「知也!」
齊公姜小白厲言續問道:「汝今臨此,可知必死無疑!」
大夫鄭詹執韁而立,毫無懼色,從容道:「貪生又何敢前來!」
齊公姜小白揮手令出百人衛對,將之大夫鄭詹團團包圍,冷言道:「有何遺言留我,即是現在!」
大夫鄭詹躬身拜道:「人言齊公剛愎自用,難與人言,今日一見,乃知世間傳聞,亦不可全信也!齊公察微知著,行事果斷,是為真明君也!」
謂其此言,齊公姜小白不予評判,負手而立默語待言。
大夫鄭詹會意起身,續言道:「想必齊公已知老夫來此之由矣!謹庶直言,赤狄患周,中原告急,諸侯理當同心御外,齊今難鄭實是不該也!若為前者老夫罪齊之事,老夫願以一死止干戈,換得齊公勤王之心,望君策馬戡亂平天下!」
聞得此語,齊公姜小白愣立當場,良久無言,待之眾將請令,方才回過神來,繼而直面言道:「大夫舍死為公,一身正氣,大義凜然,情動天地,本當既往不咎,然縱汝歸去,邦中軍民不服,寡人難以為君!」
大夫鄭詹笑顏回道:「天下有難,老夫旨為求齊而來,怎敢使君為難?請借君劍一用,自決便了!」
聞及此言,齊公姜小白面漏讚許之色,默然掣劍奉上。
大夫鄭詹坦然接過,執劍一陣端詳,隨言道:「好一柄神兵利器,得死齊君佩劍者,天下應無幾人,老夫今日有幸,當可含笑九泉矣!」說罷,抬臂橫劍貼頸,進而側首回望齊公姜小白,續言道:「老夫一介布衣,死不足惜,但望齊君著仁義為本,以天下蒼生為念,領眾御戎,衛護中原!」
齊公姜小白側首不語。
不多時,聞得一聲悶哼,大夫鄭詹隨之倒地斃命,含笑而終。
謂其忠烈志士,齊公姜小白不忍堵其死狀,遂領眾轉身,緩步入營,隨行詔令道:「賊子得誅,拔營還軍!」不待音落,眾將得令,各自散去。
落日餘暉之下,齊軍望東緩緩退去。
戰報傳回新鄭,鄭公姬突雙目噙淚,即著禮官前往迎回大夫鄭詹遺體,敕令將其風光大葬。
隔日,鄭公姬即奔赴洛邑覲見新王姬閬,欲就赤狄謀周之實,恭請天子詔令諸侯,聯軍勤王。
聞其呈報,周王姬閬驚愕萬分,當堂擬詔交由鄭公姬突傳檄諸侯。
鄭公姬突叩謝領命,攜書而出。
忠職勤王,頌鄭忠周之望,代行王命,以觀中國之政,解困中原,冒領貪天之功,一舉三得也,鄭公姬突心中暗喜,還歸新鄭即向諸侯行詔施令,請兵會聚京城,北向御戎。
天子下詔勤王,敢有不從者,必落人口實,將招諸侯共伐之,由是檄文所到之處,諸侯無不受命,或多或少皆有派兵入駐京城。
時過月余,京城已聚得聯軍十萬餘,鄭公姬突適覺時機已至,遂領得聯軍北向突襲留吁。
因之懶散習性,赤狄伐周大軍時至今日仍未集結完畢,留吁城中雖已聚得戎兵三兩萬,但因無人主事凝聚軍心,尚未形成戰力,是以聞得諸侯聯軍奔襲而來,不及破城便已潰逃四方,作鳥獸散矣!
鄭室伐戎護周功德圓滿,繳獲馬匹輜重無數,鄭公姬突亦因此一戰成名,得之天下諸侯敬仰,繼而攜得勝之師凱旋還朝,又得之中原域民夾道相迎,鄭室可謂名利雙收。
此役亦為周室東遷之後,唯一得以護國為名,詔令諸侯聯軍伐外,戰得酣暢淋漓而得勝之役也,竟而使得周王姬閬燃起複興之願。
留吁之戰,除卻鄭室,出力最多者乃為晉室,而此兩亦為親周者,周王姬閬欲先結好兩邦,背晉面鄭使周安居其中,而後藉助兩邦之力東西拓展,則復興大業可期也!
公元前676年,春初耕作之際,周王姬閬以祀農之名,邀請鄭晉兩君赴宴洛邑。
接獲請柬,鄭公姬突、晉公姬詭諸不約而同,應邀而往朝覲周王姬閬。
洛邑王畿之內,三君會聚一堂,虢公慶父於旁陪宴,周王姬閬取窖藏佳釀相待,更允二君陪坐左右向己敬酒,適時歡聲笑語,氛圍其樂融融。
酒至半酣,周王姬閬執杯感言道:「寡人初即王位,及后多有仰仗二君,還望不吝賜教,以佐寡人安邦定國!」言訖,仰面先干為盡。
鄭公姬突正欲藉助王權入世爭霸,適得此言當即舉杯附言道:「我王但有詔命,無有不從!」
晉室沉名於世近半世紀,晉公姬詭諸亦是初即君位,滿腔熱忱亟欲揚名入世,如得王室擁護,則將事半功倍,由是緊接其言舉杯敬道:「小子不才,晉室亦將唯王命是從!」
得之二君應言,周室復興有望,周王姬閬欣喜萬分,賜予二君玉五對,馬四匹,隨言添酒滿杯,即又與之二君同飲一樽。
晉鄭二君欣然受禮,捧爵陪飲一樽。
如此眾人飲至半夜方散,唯有虢公慶父還算清醒,駕車護送二君回府。
次日,行過祀農大典,晉鄭二君隨即辭別周王姬閬,各自駕車還邦去矣,及后互通有無,好如一家。
至此,周、晉、鄭連橫之略初見雛形。
是過月余,晉鄭二君為報周王賜禮,遂詢虢公慶父,欲為周王姬閬遴的一后,自古美女出陳地,二君即又說動陳公陳杵臼出閣愛女陳媯。
春三月,虢公,晉侯、鄭伯拜請原公去陳國迎逆王后,陳女陳媯順利嫁入王畿,得周王姬閬寵愛,賜封為惠后。
及后,周、鄭、晉、虢、原、陳既成盟邦,內通商旅以富民,外濟列強以強軍,佔據中原腹地,拒南御北自成一體,亦可謂一方霸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