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絕路

瘦小男人厭惡朝地上的賀大個子瞥了一眼，朝下面招了招手，一個駝背中年人也鑽出人群走上了柴堆。

「這是我們前幾天遇到的兄弟，就是從西邊逃荒來的，讓他給大夥說說」。駝背張了張嘴，一時間好像不知道說什麼好，瘦小男人踢了他屁股一腳，「你是駝背又不是啞巴，照實說！」

駝背揉了揉屁股，慢慢說道「大家聽我說，我是涼州衛平澤鄉伍家村人士。之前啊，我在涼州衛縣衙府當差一個小捕快。去年開始，年景就不好，一夏的酷暑，一整個冬天又不下雨。官府發不出餉銀，我在州城又沒什麼門路，就告假回了伍家村躲災。

「沒想到到了村裡更難混，地里種不出莊稼，河裡捕不到魚。沒辦法，我只能張羅著鄉親們一起去州城謀點生路，沒想到走到一半，就看到州城，州城方向···」

駝背咽了咽口水，似乎想平復一下心情「州城方向閃了一陣紅光，之後這陣紅光迅速收縮成了一個紅色的光球，把州城都罩在了裡面。紅光很快就消失了，當我帶著大傢伙到了州城，發現，發現裡面都是···」

駝背似乎陷入了可怕的回憶之中，他的聲音愈發地顫抖了起來。「城裡面已經沒有活物了，我覺得可能連死物都沒了，我只看到一堆一堆的肉球漂浮在空中，一閃一閃地往外冒著細線。之後，那些東西越變越小，似乎化作青煙飄往天空了。整座城，只剩下一攤攤的血水，還有無數令人作嘔氣味。」

駝背慢慢蹲下身體，似乎又聞到了陣讓他永生難忘的惡臭。「我們只能往東逃難，一路上死的死，散的散，到現在就剩下我自己了」駝背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瘦小男人不再理會已經完全佝僂的駝背，他有些得意地朝著人群喊道，「這個殺千刀的賀大個子，他要帶我們去的，是一條死路，明白嗎？我們絕不能再往西了。」

他拍了拍胸脯「我王伯年，會給大夥一條生路，而這個人，」他把賀大個子的腦袋提溜了起來，「你們說該怎麼處置？」

騷動人的群響起了一陣喧囂的議論之聲，一位枯槁的老者顫巍巍地走了出來「王兄弟。我能說說話嗎？」姓王的瘦小男人斜眼瞥了老人，似乎想展現一些領袖氣質，他向老人擺了擺手，「你說」。

老者走近賀大個子，探了探他的鼻息，緩緩開口道「剛才那位兄弟，說得酷暑、寒冬、顆粒無收和牧漁兩欠，都是我們大傢伙共同的經歷，我是從西山逃來的，那城鎮上紅光我也見過，哎，也不知道是不是誰得罪了那位神仙，」

老者擺了擺手「如果西邊也這樣，那隻能說這位賀兄弟帶錯了方向，辜負了大家的期望，但似乎罪不至死呀，況且他一路上都沒什麼私心，一心為公，也算是組織有方，好幾次山賊來搶掠，都是他帶隊抵抗得力，不然，恐怕我們很多人，都活不到現在吧。」

老者的話引來了陣陣的議論聲，遠處被控制住的幾個賀大個子的兄弟也大聲嚷著，為賀大個子不平。

草叢中的王大利仔細回憶著這個賀大個子，他記起來了那次山賊夜襲，自己因為和山賊搏鬥被砸倒，眼睜睜地看著妹妹被掠走的經過，心裡泛起了陣陣殺意。他記得那場戰鬥，賀大個子一個人拿著根大鐵棒，四處砍殺，最終砍退了山賊。如果沒有他，肯定會有更多的女孩被搶走。

「這麼說起來，他應該算是個好人吧」王大利小聲地嘟囔著。

老者看到自己的話起了作用，趁熱打鐵道「老朽以為，咱們下一步要往哪走，可以大傢伙一起商量著來，這個賀大個子，是不是還是把他放了為好，畢竟···」「畢竟，他還是你的侄兒？」一直站在王伯年旁邊弔兒郎當的胖子開口道。

「這？」老人一下有點震驚。「哼，你們那點破事，真以為能瞞得了人？王哥，別跟他們廢話了，把事情都告訴大家吧」

胖子說完，一把將老者向柴堆猛地推了一把，老者順勢倒在了賀大個子身旁。他憤恨地看了一眼這個胖子，又心疼地摸了摸依然倒在地上的侄兒。王伯年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朝著他的小弟們揮手，幾個臉上也塗得花里胡哨的男子合力推上來了一輛平板車。

王伯年帶著一臉得意，小跑到了平板車旁，靠近了似乎是包裹貨物的帆布，貪婪地猛吸了一口。他靠著平板車，扯著嗓子說，「說得好，好一個沒有私心，好一個組織有方，那你們叔侄給大家解釋解釋，這些都是什麼？」

王伯年說罷，一把扯開覆蓋平板車的帆布，裡面露出了讓人震驚的物品。一袋袋的大米、小麥、紅豆、高粱，還有一些不知道哪裡來的兔子野狗肉，甚至好像還有幾罈子不知道是酒還是醋的東西。他招呼著手下拿出這些物資，分給了聚集的群眾，有些人獃獃的沒動，還被硬塞了過來。

王伯年則是繼續在車內搜索著，他在最深處摸到了一個包袱，接著他得意揚揚地走到老者身邊，抖落著這個包袱，陰陽怪氣地問他，「來，給大夥說說吧，大公無私，這裡面裝的是什麼？」

老者面沉似水，帶著幾分不甘和懇求的語氣說道，「這裡面沒有金子珠寶，也沒有銀票，你現在千萬別打開它，算，算老朽求你。」王伯年輕飄飄地回道「哼，裝神弄鬼」他隨手解開包袱，竟然是一包符紙。

不知道哪裡來了一股寒風，王伯年突然打了一個寒顫，手一軟，滿手的符紙瞬間被這陣怪風卷到了天上，很快沒了蹤影。老者看著消失的符紙，又看看只能喘氣的侄兒，渾身癱軟地倒在了地上。口中喃喃著「完了，完了」。

王伯年沒有在包袱中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只能反身回到平板車旁邊，接著大聲喊道「他們這群人，打著給大家找出路的幌子，騙取大家的信任，背地裡卻大肆斂財，大夥都斷糧多久了，這幾天連野菜都沒得吃，過來連畜生都不如。他們卻在隊伍的最末藏著這麼多糧食，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他揮舞著拳頭，激動地說道，「今天，大傢伙都一同見證了，這些蛀蟲的所作所為，如果還有人為他們求情，那我王某人就只能當你和他們是同黨了」

他朝著自己的同夥揮了揮手，「把那些人也押上來，今天，我要把他們一同處決。明天，我要帶著大家南下，去投闖王的隊伍，我告訴你們，這才是真正的活路！」

癱軟在地的老者突然趴在地上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明天？闖王？哈哈哈哈哈，你們這群蠢人愚夫，我看你們今晚都難過了，哈哈哈哈。」隨著他的笑聲，那陣寒風又突然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