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月
子時三刻。
王大利又做了一個夢,那好像是六月江南的雨季,他一個人站在一個爬滿青苔的院子裡面。
濕熱的感覺讓他有些口渴。
他走出院子,門外的小巷能聽到蟬鳴和蛙叫。
巷子口有一間錄像廳帶出租屋,帶出租屋,屋挺寬敞,裡面永遠有一股洗澡香皂的味道。放錄像帶的柜子打得很高,可以放很多層,所以最上面一排須踮著腳才能看清。
王大利覺得自己對那裡的一切了如指掌,閉著眼睛都能摸到在哪幾層是放動作片的,哪幾層是文藝片,又有哪幾層是泳裝卡拉ok帶。
坐在門口的是一個瘦高的、穿著簡單卻很乾凈的老爺子,一個小櫃檯,一把藤椅,沒有客人的時候他就眯著眼睛打盹。
王大利記起來了,有一隻愛盤在他腳下睡覺得貓兒,偶爾會想跳上他的腿。
他走進錄像廳,在門口的鏡子裡面,他看到了一個約莫十歲的小孩的臉。王大利又開始迷糊了,他無法確定面前這張陌生的臉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他想走近看得更清楚一些。而鏡子里的那個小孩,同時也慢慢地靠近王大利。
他看著鏡子中的小孩,試著招了招手,小孩卻沒有照做,而是給了他一個詭異的微笑。
一束金光突然從天空射到了王大利的頭頂,他彷彿聽過了有人在念誦的咒文。王大利覺得自己好疲憊,好想睡覺,暈暈乎乎地沉了兩下之後,便向後倒去。
在暈倒前,王大利好像看到了那個小孩模仿他剛才的動作,朝著王大利也招了招手。
王大利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那位不久之前和一起浴血奮戰的老者。
「你醒了?」老者關切地對他說。他端著一碗野菜湯,又塞給王大利半個饃,「這些都是那位小兄弟給你的」,他指了指在旁邊正在拚命添著一個破碗的李短,而不遠處,一口大鍋被支了起來,裡面煮著濃濃的米粥。
「是我讓賀井領著大夥一起煮的,既然話都說開了,留著這些反而是個隱患,不如都分給大家。等會兒煮好了,你再去喝一點粥。我已經查看過了,你的身體並無大礙。」老者說罷,向王大利抱拳拱手。
「此番遇險,王兄功當第一,欽天監·賀旭志,帶眾人謝過了。」
「賀天師言重了,這次是多虧老天師力挽狂瀾,王某隻是儘力協助而已。」王大利忍著手上的疼痛,阻止了老者的施禮。
「賀老天師,我剛才在昏迷的時候,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嗯,你昏迷后我一直有這個擔心,剛才你和那妖物接觸過深,很容易被它的幻境所迷,永墮沉淪。在和這妖物鬥法時,老朽也險些被困迷境。因此,老朽一直在你身邊默念這《金光神咒》,看到你蘇醒才放下心來。看來這一關,我們都度過了。」
老者撫須,似乎很是讚賞王大利的定力。
「可我剛才夢到的,實在是···」
「此等幻境,多光怪陸離匪夷所思之事,王兄不必多慮,」老者打斷了王大利的話,「更不必多去想幻境中的因果緣由,否則依然會落得個被妖物所擾,以致心智潰散的下場。」
王大利若有所思,暗暗告訴自己不要再對夢境之事感到困擾。
前方的人群有了一些騷動,看來是鍋里的粥熬好了。李短如離弩之箭一般拿著碗沖了過去,強行插在了隊伍的第一位。
賀井四人一直在維持秩序,但他們並未阻止李短的行為,反而換了一個大碗盛滿了粥,遞給了李短。李短也不顧燙嘴,直接雙手捧著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
王大利看著行動如常的賀井,很是驚奇,畢竟這賀大個子剛才可是被打得整半張臉都凹陷進去了的。
「賀老天師真是神人啊,如此傷勢都能妙手回春。」王大利由衷地讚歎。
「什麼神人,我這可是把老底都賠光了,」老者把手一攤,「符紙、桃木劍、丹藥都沒了,真不知道這後半夜能不能安全度過。」
「後半夜?難道還有妖物在暗處潛伏?」
他用手指了指天空,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了起來,「你看這月亮,看出什麼不同了嗎?」
王大利隨著老者所指看向了天空,夜空很透,幾片雲彩慢慢從紅色的月亮下方一過,似乎和平常的夜晚沒有太多區別。
等等,紅色?
「這月亮,似乎太紅了。」王大利低下頭,對老者疑惑地說。
「老朽在入欽天監之前,曾在應天府朝天宮修習過降妖之法也。那時有師兄講過,怨魂聚集之處,常常誕生不可用常理測度的強大妖邪。」老者眼神凌厲,「其中最可怕的,當屬可引發天地異變的至怨之靈。此種怨靈不需與人接觸,便可使其陷入幻境,更有甚者,」他捋了捋胸前白須,「可使一座城市的全部百姓陷入瘋狂。」
「整座城市?」王大利有些不可置信,「怎麼能辦到呢?」
「王兄有此之問,說明老朽的判斷無誤,閣下不僅是勇猛無畏,更是身負慧根」,老者用左手在頭上畫了一個圓圈,「既是可引發天地異變之的之邪怨靈,自然是通過天地自然來做到。」
「難道是···」,王大利已經猜到了大概,但他依然不敢直接說出答案。
「是的,就是靠這紅色的月光。」
天空依然透亮,月亮安靜地聳立在最高處,周圍已經沒有一片雲彩,王大利,吞了一口口水。
「可老天師,如果是這樣,我們」王大利的額角滴落下一滴汗珠。「我們豈不是死路一條?」
兩人突然陷入了一陣沉默,寒風又吹了過來,提醒著王大利的後背已經濕了一片。
李短打著飽嗝,樂呵呵地跑向了王大利這邊,他捧著重新盛滿一碗的濃粥,把它遞到了王大利的嘴邊。
「喝,喝,粥,粥」看王大利遲遲沒有動作,李短心急地表達著自己的意思。
「這孩子讓你喝粥呢」老者善意地提醒已經呆住的王大利。
王大利收拾心神,接過粥碗,當著李短的面一飲而盡。這是他七八天以來第一次吃到米飯,他確實太餓了。
「謝了,臭小子」把碗遞給李短,想順勢摸摸他的頭,卻被李短靈巧地躲開了。他接過碗,又一溜煙跑回了人群中。
「老天師,我們還有活路嗎?」王大利擦了擦嘴,認真地問道。
「還有」,老者屏息凝神,重重的吐出了這兩個字,「但需要你和老朽一起,再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