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詭辯博弈
「啊,那麼在此之前能不能請教一下,您為什麼會對這種事情感興趣呢?」馮苗音故作鎮定,他知道唐元清在沒有表明身份之前自己完全有理由不回答他的任何問題——何況,唐元清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就說自己是警察的——這幫人的行事作風馮苗音清楚的很,如果真有什麼事的話上來就直說了,瞞到現在就說明他們很可能就是來秘密調查的,身份不方便透露。
「我們是警察,來調查一起殺人案。」唐元清面無表情的回答。唐元清同樣很清楚像馮苗音這樣的老油條在打什麼算盤。他故意直言不諱地謊報了來意,還刻意地讓事態顯得十分嚴重,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看著馮苗音。馮苗音死咬牙關,他當然知道唐元清心中比誰都清楚這場雨就是剛剛下的,但是很明顯,唐元清就是要跟自己杠到底,甚至有可能就是為了把自己弄「進去」!恰巧,馮苗音有不能被警察盯上的問題,那麼只好跟他硬抗到底了!
「那······那您可就來錯地方了。」馮苗音乾笑道,「您剛才也看見了,您的那位同事手上拿的就是我們儀式用過的火把的殘留,還冒著煙呢,這不就說明我們剛才的確是在舉辦儀式嗎?至於下不下雨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吧?」馮苗音口中的「同事」指的就是阮成,此時他正十分專業地把那玩意塞進一隻證據袋裡。
「可是,你是怎麼知道那就是火把的殘留的呢?這時候四周都黑漆漆的,你為什麼如此確定呢?」唐元清懶洋洋地質問,一邊戴上手套,一邊從阮成那裡取過袋子,「另外,你說舉行儀式需要火把,那麼我能請教一下儀式的內容嗎?」
馮苗音瞪著他的三角眼看著唐元清,他不知道這傢伙為什麼會問這些沒頭沒腦的話。如果是來調查鄢一鳴的事情沒必要繞這麼大一個彎,他不得不更加謹慎起來,難道說大祭司那邊······「哎呦呦,長官,您看,這說的什麼話。」馮苗音心中想著,但嘴上不能有空,一旦真的冷場下來,自己的問題恐怕就更大了,「既然我知道那是火把殘留,這不反而證明了我們的確在這邊進行過活動了嗎?您要問儀式的內容嘛······告訴您也無妨,我們呀,就是教會內部進行集體禱告,按照教會內的規矩在特定的時間點了幾個火把,應該不影響吧?」
「影響?當然不影響!但是······除非你剛才說的話都是真的······」黑夜裡,唐元清的眼睛顯得格外明亮,就像是深藍色湖水中沉睡的水晶,「你剛才說這個黑乎乎的東西還冒著煙?這不可能,因為之前下著雨呢,你們在室外怎麼可能可以點著火把?」
唐元清知道,這個時候,馮苗音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就是一口咬定這場雨只是從剛剛開始下的而已,而另一條就只能說儀式是在神廟內舉行的,而這項證據只可能是有人不小心提出來的而已——顯然,馮苗音不會選擇第二條出路,因為這樣的話就是由謊言來解釋事實,這比用事實來抨擊謊言更危險。馮苗音從一開始就沒有打過冒險的牌,這次不可能為了這點小事就說謊——而且,他這副模樣就表明,他對自己這種找茬的行為已經是忍無可忍了。
「我說,長官,您不要再裝糊塗了。」馮苗音強忍著怒意陪笑,「您應該也是知道的吧?這場雨到底是什麼時候下的,您不會真不知道吧?既然這樣的話沒有必要繼續在我身上找問題了,我說的可都是實話!」
「不,你在說謊。」唐元清笑道,「馮先生,您剛才親口是這麼說的,『按照教會的規定在特定的時間點了火把』,對吧?既然是教會的規定,那麼就是不能隨便更改的對吧?也就是說,你說你是這裡的代理人,那麼你理應明確知道在舉辦儀式的時候,是在室外,而不是在室內,而且是沒有下雨的,對嗎?」
「對啊,有什麼問題嗎?」馮苗音愈發疑惑,他的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
「這就是問題所在。」唐元清說道,「既然儀式是在剛剛結束的,你又知道舉辦儀式的時候一定不會下雨,那麼你現在——為什麼會提前撐著一把傘呢?這不就說明你從一開始到現在就知道這段時間一定會下雨,卻依舊要在室外做這種神聖的儀式,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馮苗音腦中有些亂了,他不知道這個時候唐元清是在順著自己的理論假設,還是依舊按照他唐元清本人的思路在質詢。馮苗音很後悔今天沒有提前看天氣預報,自己現在撐著傘完全是因為一種巧合——更可氣的是,自己的確撒謊了——儀式是在室內和室外共同完成的,把鄢一鳴和王虎雄轉移到地下也完全是大祭司臨時的意思,總共用時不到五分鐘而已,自己剛才卻一口咬定「儀式是在室外舉行」,現在想要改口說「部分內容在室外舉行」已經不可能了!要不是剛好有火把的殘留落在草地上,自己怎麼會這樣狼狽!這把傘不過也是放在神廟中備用的,但是這種說辭真的會被採信嗎?自己是從神廟反方向過來的,現在說傘是從神廟中拿出來的說服力也太微弱了!
唐元清當然知道馮苗音在糾結什麼。他已經看著燈火輝煌的神廟很長時間了,看著火光慢慢轉移到室外,再到他自己起疑心,整個過程他都看在眼裡。自從馮苗音說到儀式的地點,唐元清就已經知道要如何進攻這個狡猾的男人了。「怎麼了,馮先生?」唐元清故意裝作自己非常緊迫的樣子,看了看手腕上並不存在的手錶,「我看時間也不早了,還是請你快一點給我一個真實可信的答覆吧,你是神職人員,我不想為難你。」
馮苗音氣得牙痒痒,自己明明有百分之九十說得都是正確的,為什麼恰恰被完全謊言的詭辯給擊敗了?「長官,天氣預報可能報錯了。」馮苗音決定賭一把,「我今天沒有看天氣預報,所以在安排上可能出了一點偏差,只不過似乎是神明保佑,我們再進行儀式的時候並沒有下雨。我帶這把傘僅僅是因為神廟中有這樣一把備用的而已——哦,我回來的原因是因為作為代理人,我今天在這裡值班,剛才只不過是出去散了散步而已······」滿意了吧?我這樣回答也不算說謊,我直接點破事情的真相,你還能怎麼辦?
「不對,馮先生。」馮苗音的話簡直漏洞百出,就連光沐雨都看不下去了,「您剛才自己都已經說了,『雨是在剛剛才開始下的』。但是,我們來的時候並沒有見到您,雨開始下了之後,您又撐著傘回來了,而這把傘『是神廟中備用的』,您是這麼說的吧?那麼,您出去散步的時候,也就是我們來到神廟之前,在這個沒有下雨的時間裡,您為什麼會把神廟中的傘帶在身上呢?」
馮苗音強行擠出一個笑臉:「哎呀,小姑娘,我是看這雲灰濛濛的,所以害怕下雨就把傘帶出來了······我們這些人還是有點生活經驗的。」
「是這樣嗎,您再看看。」唐元清冷笑道。馮苗音抬起頭,從傘檐向上面看去——「這是······」只見深藍色的天空深邃高遠,沒有一顆星星,隱隱約約的月光,伴隨著清澈下滲的雨水,就像是在浸透的青靛的布帛下一樣。
「在這個時間段,可沒有那麼容易分辨雲層啊。」唐元清搖搖頭說道,「何況是在青銅鎮這個地方,常年積雲多雨,像今天下午如此乾燥的氣候,怎麼想也不會想到會下雨吧?你自己也承認了,今天並沒有看天氣預報,那麼,你到底是怎麼看出這天氣就要下雨的呢?」
「這是常識!」馮苗音大怒,「不要因為自己沒有這樣本事就以為所有人都沒有!」
「那麼,請問,馮先生,」光沐雨笑著說道,「請問這場雨什麼時候停,您能看出來嗎?」
「啊,這······」馮苗音握緊拳頭,看著點點滴滴的雨水還在連珠般地下落,「哼,像這樣的雨,還得下一晚上吧!」
「哦,是這樣嗎?」光沐雨拿著手機,看著已經更新過的天氣預報,「馮先生,有件事我們需要提醒您一下——現在的科技水平已經很發達了,且不說天氣誤報已經比較少見了,就連誤報后的更改也非常及時,而且,只會比原來更加精確——」她把顯示屏展示給馮苗音,那玻璃的屏幕上倒映出他那張震驚的臉。「很遺憾呢,馮先生,您猜錯了,這場雨,會在十分鐘之後結束!」
「怎麼可能!」馮苗音大吃一驚,「你們,你們······」
「好了,馮先生,請你再次表明一下你的立場。」唐元清冷笑道,「請問在你說舉行儀式的那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或許,這件事情我們應該到局裡談談了。」
「哈,那是不可能的,你什麼也別想知道!」馮苗音突然把撐開的傘朝唐元清那邊拋去,阮成趕緊上前擋開——但是就在這一瞬間,眾人的視線被傘葉遮住的一瞬間,馮苗音就這樣消失在了黑夜的雨幕中。
「這怎麼可能?」柴之雅驚道。再看看在場的其他三個人,卻似乎已經習慣了——「阮警長,我們回去。」唐元清說道。
「不查一下嗎?」阮成問道。
「不用了。」唐元清說道,「上車,我告訴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