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火之神

洛安城外，紫藤林前。

一片火紅的羽毛落在了河中，漂流而去。雖與這片羽毛相隔著一段距離，但仍能感受到它散發出的劇烈高溫，所過之處水流蒸發，像是一列蒸汽火車跑在河上，帶起一縷白煙。

在河邊，許多片一模一樣的血紅色羽毛散落了一地。

魔王所化的巨龍被沈羲和的火鳥一擊穿翼后，才終於開始認真對敵。原來先前它根本就小看了沈羲和，以為自己變出了本體后必會立於不敗之地，誰知沈羲和於逆境中領悟了「純真」之道，一記精彩的反攻反而使自己的左翼受了傷。

但當魔王使出全力時，速度與力量同時暴漲，即使火鳥已遠勝當初，也在一番苦戰中敗下陣來。

沈羲和獃獃地跪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盯著河邊重傷在地的火鳥，瞳孔中似是已無了光芒。巨龍「嗤嗤」地笑了一聲，抬起巨爪，拍的無數碎石朝著失魂落魄的沈羲和飛去！

蘇煙柳急忙雙臂交叉胸前，用周圍的石塊凝結出一個又一個屏障擋在沈羲和面前。屏障不停被擊碎又不停重新凝聚，也定是極其消耗體力。

「剛才的戰鬥我的確根本無法插手，現在他受了傷，無論如何我也要保護好他！」蘇煙柳咬緊牙關，不顧劇烈的消耗，一刻不歇地製造著屏障。

巨龍一邊笑著一邊瘋狂地發起攻勢。它並不親自攻過來，只是用碎石玩弄著這群弱小的人類，以此為樂。

忽然，幾發箭矢重重地擊中了巨龍的後背。它回頭一看，竟是那兩位精靈利用風之力各自於空中凝聚出一把巨大的風弓。精靈平日里最喜愛在林間曬著太陽、吹著風，因為他們是受風神眷顧的種族，便能以風為弓，以風為箭。

巨龍一聲怒吼，停止了對沈羲和的攻擊。正當大家以為精靈的援助奏效之時，巨龍的口中忽然開始散發著漆黑的烈焰。它全身冒著黑光，這一次的火焰的威力看樣子必定遠超之前。它已失去了耐心，打算殺掉沈羲和！

「可惡！」維英與艾溫再度匯聚空氣中的風之力，發起了攻勢。巨龍卻全然不理會新增的傷口，勢必要先除掉沈羲和。蘇煙柳大呼不妙，拚命激發出自己所剩的全部力量，將溪流中的河水盡數抽出，在沈羲和面前匯聚成了七層水之屏障。她心想與石塊相比，水流應當更有可能擋住燃燒的烈焰。

但她還是錯了，當暴射而來的邪焰接觸到水盾時，原本清澈的水流瞬間自中心腐化開來，變得漆黑無比。屬於蘇煙柳那溫暖的自然之力迅速衰竭，水克火這一定律在此刻竟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眼看水之屏障一層一層被破除而去，精靈與眾人皆是發了瘋般地攻擊著巨龍，然而巨龍絲毫不理睬這群螻蟻。雙方都明白，沈羲和是這場戰鬥最大的變數。轉眼那生機盎然的河水已被腐化至最後一層，就要擊中那跪坐在地、失了魂魄的沈羲和。蘇煙柳眉頭緊鎖，汗水不停從臉頰滑落，就要堅持不住。

「你快醒醒啊！」蘇煙柳焦急地喊道。她聽不見對方的迴音，但事實上沈羲和此刻正小聲呢喃著什麼。

「心本無形，萬念歸一……心本無形，萬念……」

激烈的戰鬥似乎一點兒也沒傳入他的耳朵。沈羲和此刻卻想起了當時去看的那幅長長的壁畫，腦海里忽然浮現了地球誕生之初的景色。天地間一片混沌，叫不出名的植物在海洋中飄搖，而他也身處海中。透過海面，他看見太陽的光輝粼粼閃耀，於水面上躍動不止。一隻魚兒忽然衝出了海面，帶起陣陣水花與漣漪。接著它竟游上了海岸，一邊爬行一邊還長出了幾隻腳來！忽然，天黑了，大海消失不見，取代的是一片黑幽幽的森林。一隻猿猴正坐在樹上，靜靜仰望著星空。一陣晚風吹來，猿猴似乎感到了寒冷。它跳下了樹，取出一根硬木棒，竟對著一塊木頭鑽了起來！

「奇怪……我也不過只活了二十餘載，為何會看到那些畫面？是因為那幅進化論一般的壁畫么......」沈羲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鳳凰項鏈，項鏈上鳥兒鑽石般的瞳孔也緊緊盯著他。

「嗯？好像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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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我？」朦朧中他看見一個少女站在他面前，正一邊苦苦支撐著什麼，一邊回頭對他拚命叫喊著，豆大的汗珠不停從她嬌嫩的臉頰滴落而下。

他猛然睜開雙眼，清醒了過來。

第七層水之屏障已幾乎要被腐化而去，就在這最後的屏障快要破碎之時，腐化猛地頓住了。濃濃的生氣自水牆僅存的那一點尚未污染之處擴散開來，一股仿若亘古不變的原初之火從水牆之後升起。它接觸到水面時沒有熄滅，也沒有將水流蒸發而去，水與火此刻竟和諧地共存。這股火焰越過水牆，慢慢地向那漆黑無比的烈焰包裹而去。

巨龍似是感受到了某種極致的威脅，它低沉沉地嘶吼著，其中還帶有一絲恐懼。

「雲星雨，你說過，那源一經最初只有第一頁，許多不同的品質都是後來補充的，對吧。羅先生也說，人們最初以為『平行線』只能有一條，而他卻用盡了一生的時間與自己所有的名譽告訴世人：不一定。」

沈羲和終於站了起來，他輕撫蘇煙柳的肩膀，一股柔和的能量湧進了她體內，疲勞竟一掃而空。

「源一經里的『品質』與『平行線』既可以有很多，也可以一個都沒有。『沒有平行線』的幾何是存在的，正如人類各種美好的品質雖無窮無盡，卻終將歸於『無』，因為它們自始至終都源於『人』本身。在向前走的時候，一定不能忘記自己從何而來，不忘初心，方得始終。『心』之無形無相，其所化之物縱然再多，也無法將『心』的意義盡數枚舉，此乃『心本無形』。集一切思緒於人自身，集一切心念於生命本身，這便是『萬念歸一』。生命的產生本就是美妙至極的奇迹，霍金先生在他的《與霍金一起了解宇宙》中向我們展示了宇宙誕生初期，是怎樣『不完美』的巧合開啟了繁星的衍化，又是怎樣『完美』的巧合讓生命——讓這一切的故事開始訴說。宇宙、銀河系、太陽系、地球，第一隻決定自海洋爬上陸地的魚，是否感受到了地面上空氣的不同？第一個仰望星空的猿猴，他在想什麼呢？夜空中的繁星，會是獅子們逝去的君王嗎？他能否領悟到這宇宙之大、品類之盛，能否理解自己的誕生本就意義非凡？」

「這全部都是絕美的偉大奇迹，是至高的傑作。最後，時而自私、時而美麗的人類登上了舞台。雖然人性本私，但當他們為了所愛之人爆發出強大的力量，甚至甘願犧牲自己時，便散發著宇宙間最綺麗的光芒。造物主啊，當你看見這術光時，你究竟作何感想？這也是你的創造之物嗎？抑或是在你意料之外？我們在上帝賜予的有限歲月中，實則擁有的是無限的可能！」

黑焰終於被盡數凈化而去，項鏈變成了一道光，融進了沈羲和的體內。

此刻他全身散發著耀眼的光輝，這光不停地擴散、膨脹。當光芒照亮整個夜晚時，眾人驚愕地看見，一隻身有三足的神鳥於其中浴火而生！他火紅如日，光輝萬丈，將溫暖灑滿了人間。

「三足金烏！」雲星雨震驚地說道。

湯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於烏。

壁畫上刻的這行字，原來正是指化為金烏的沈羲和！

「就像太陽一般......」人們皆是看得呆了。蘇煙柳也目不轉睛地望著那隻美麗的神鳥，眼中滿是驚喜。

「老婆婆說的沒錯，源一經雖能將力量具現化，但有形之物終歸有限。真正應當釋放的是自己的心，這才是最為強大之物。」沈羲和此時以身幻化為太陽之神三足金烏，感受著體內極其恐怖的力量。他只覺與這世間、甚至與那浩瀚深邃的宇宙都有了一絲微妙的聯繫。他雙翼一振，猛然朝巨龍飛去！

金烏的身形足有二十餘丈，已和巨龍相差無幾。在他眉心處還有一枚耀眼的金色寶石，璀璨奪目。轉眼他已撲至巨龍身前，展開了猛烈的攻勢。巨龍急忙用沉重的尾巴橫掃而來，卻被靈活地避開。金烏順勢噴出一口火焰，這股火焰至純至陽，與宇宙間那輪灼日幾乎無異，對身懷邪焰的巨龍傷害極大，使得它怒吼連連。三足金烏的利爪也全部鋒利無比，沒過多久，巨龍渾身各處都是傷痕纍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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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金烏注意到了巨龍那兩隻一直緊閉雙目的怪異頭顱。他心覺不對勁，一個猛衝將左邊那隻頭竟強行撕扯了下來！

巨龍一聲悲鳴，振翅向夜空逃去。由於左翼之前受了傷，它飛的並不快。金烏的速度本就不輸給它，他迅速追上並將其撞回了地面。在滿地煙塵中，眾人看見金烏的三隻利爪分別按住了巨龍三隻頭顱，接著他眉心那顆寶石光芒大放，雙翼上的火焰也猛然膨脹。一股充滿爆炸性能量的烈焰隨即自喙中爆射而出，擊中了巨龍左翼上的舊傷！

一個血淋淋的大洞出現了在人們的視野中，甚是驚悚，這頭巨龍如今已是無法飛行了。巨龍沒想到金烏竟擁有如此壓倒性的力量，瘋狂地開始了最後的抵抗。它拚命匯聚能量，那被咬斷的頭顱片刻間居然重新長了出來。而且不同於以往，那始終緊閉的雙目猛地睜開了！

一陣強烈的白光佔據了所有人的視線，就如同一顆巨型閃光彈爆炸開來一般，人們什麼也看不見了！巨龍掙扎著踢開了金烏，隨即白光也慢慢消失。視力漸漸恢復后，眾人發現巨龍那雙眼睛已再次閉上了。

「那白光是怎麼回事！？閃的我眼睛都快瞎了！」

「好像是那頭怪物睜開了其中一雙閉著的眼睛，然後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喂，你們快看他旁邊那隻頭！」

這時，巨龍另一雙從未睜開過的眼睛又緩緩睜開了，眾人眼前的世界再次產生了變化。這次一切逐漸暗淡，直至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雲星雨忽然想起了壁畫上的另一行字。

突然，前方傳來了一聲巨響。那是金烏被撞倒在地的聲音，但就在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卻沒人能看見。

金烏怒吼一聲，這撞擊十分猛烈，他已受了傷。隨即破風聲又從耳邊傳來，是那怪物又攻過來了。金烏不知道巨龍施展了什麼魔法，隨著它眼睛的一睜一閉，先是放出刺眼的白光，接著又把世界變得一片漆黑，總是讓人什麼也看不見。他心想，此刻既然看不見對方，那就想辦法讓它也無法攻擊自己。金烏隨即在全身釋放出洶湧的烈焰，形成了一圈火焰的屏障！在這火焰之牆的守護下，雖仍無法得知對方的所在，但對方若想繼續攻擊卻也毫無辦法。

「其瞑乃晦，其視乃明……這頭怪物，難道是『燭龍』？！」一位老伯忽然說道。

「傳說中，有一頭名為『燭龍』的巨龍，只要它睜開雙眼，漫漫長夜便會瞬間變成白天；若是它閉上眼睛，又會轉眼變回黑夜。一定是它……沒想到真正的燭龍與傳說還略有不同，竟是用另外兩隻頭分別掌控這股力量。難怪它兩邊的頭顱平時總是雙目緊閉，那兩雙眼睛，正是為了這份控制白天與黑夜的神力而生啊！」

「『燭龍』嗎……真厲害，即便我全身燃燒著火焰，卻絲毫看不見火焰的光芒。」沈羲和感到事情變得棘手起來，他初化神鳥，還不夠熟悉這份力量，若是一直這般燃燒，一定堅持不了太久。可自己一旦取消，便又會立馬遭到攻擊。怎麼辦！？難道只能賭一把，是自己先耗盡體力，還是這漫漫黑夜先結束？

眾人雖看不見眼前的世界，但從之前的巨響和空氣中的這股熱浪也將情況猜出了一二。燭龍這份力量究竟能維持多久？金烏的火焰能撐到那時候嗎？金烏雖強，但這燭龍鬼法子卻更多。若是沒有這奇怪的黑夜，燭龍絕不是金烏的對手......

大家開始默默為金烏祈禱，維英與艾溫此刻手拉著手依偎在一起。於這生死未卜的黑夜間，二人的神情卻無比堅定。他們並非想到了什麼破解之法，而是竟同時心想：「今天多半是凶多吉少，但若能與對方死在一起，也沒有什麼遺憾了。」雖然看不見彼此的臉，但二人嘴角竟都帶著微笑，什麼也不怕。是啊，想來上一次輪迴時，二人生死相隔，令人肝腸寸斷。此時不論發生什麼，都能攜手共行，還有什麼好怕的？

這時，艾溫忽然說道：「好奇怪，維英。我好像，能夠看清一點世界了……」

（本章完）